第二十六章 致命任务XIII

“所以说，我们被那些怪物耍的团团转？”

第二天的傍晚，加利斯和布维希兄弟四人按约定的时间来到村子里汇合。

当他坐在空荡荡的酒馆里，听完了情况汇报后，忍不住一脸怒容，一拳拍碎了身旁的桌子。

但此时此刻，不会有酒馆老板出来提意见了，因为他昨天晚上已经死在了林中的伏击里。

此刻村子的半边被昨晚的大火烧毁，村民也死伤过半，幸存下来的也不敢继续留在村中，纷纷逃离。

这个村子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算是被摧毁了。

“是的，那些怪物，似乎就是为了杀戮”

“它们似乎有一个很优秀的指挥官，围三缺一、驱赶伏击、声东击西，就算在战场上，这些怪物的战术运用地成熟无比，就算在战场上，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可怕的将军了”

霍普用一根手指敲着桌面，脸色凝重地回答。

“怎么了？我的老伙计？我很少看到你这么紧张！”

他们两人应该是认识很久了，所以加利斯能从他的小动作里，观察出他的情绪。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看到波段冲锋，而且，是从一群怪物的身上！”

霍普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对了，我们还有些别的发现，让瑞恩来说吧，是他首先看出来的”。

“好啊，我们的法师先生呢？嗯？怎么站得那么远？”

加利斯笑着点头，然后顾盼四周，看了几圈才找到了角落里的瑞恩。

少年情绪低落地回看了武士一眼，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昨天晚上他指责奥兹见死不救，却被诺德人理所当然的反驳堵地说不出话来。

怒火攻心之下，他差点就要和奥兹拼命，但巴斯和霍普奋力把他拦了下来。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队伍中的绝大多数人，竟然都赞成诺德人的做法。

‘他们是佣兵们，伯爵大人付钱悬赏的任务是剿灭怪物，并没有让他们顺路保护村民，而村民们也没有额外支付报酬，他们人员齐整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但当时村中留守的只有四五个人，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选择先行自保’。

这套逻辑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太过冷血，冷血得足以颠覆他的三观。

而且昨晚吉姆悲戚的表现进一步刺痛了他的良心——那个农夫在嚎啕之后，拿起镰刀就要冲出村子去找怪物们拼命。

是他和霍普玩了命才拦下来，吉姆坐在地上绝望地哭嚎的样子，让他无法认同佣兵们的逻辑。

这种观念上的冲突，让他开始受到其他人排挤和指责，短短一天时间里，就变成了团队的边缘人。

“怎么了？昂科森的学徒不至于会在这种场合下胆怯吧？来，走近一点，说说你的发现！”

武士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被点到名的瑞恩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不太情愿地走了出来。

“那些怪物使用的武器，很明显是批量铸造的，形制相当统一，接近于制式武器，我觉得它们，很可能是一支军队，袭击村庄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战争做准备”

瑞恩没有了表现的欲望，尽量让自己的话说的简短。

“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发现么？”

没等加利斯对少年的话做出什么反应，老兵先开口询问他前去斯丹扬探查的结果。

武士摇了摇头：“没什么发现，尸体山和人头柱，都被黑松堡的守卫清理过了，你懂得，那些酒囊饭袋只会帮倒忙”。

“现场已经被破坏了，从仅剩的线索里面，我看不出和什么宗教或祭祀活动有关的痕迹！”。

“那么，是不是真的有可能是……”

老兵沉吟着。

“我觉得，我们应该通知黑松堡，甚至，应该通知第七军团”

瑞恩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佣兵们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不满地吆喝、怒骂起来。

他本来也迟疑着要不要说这句话——通知黑松堡或者第七军团，等同于告知罗温家族他们没有能力处理这件事情，也就等同于放弃了这个任务。

这句话说出来，一定会遭到众人的反对。

罗温伯爵的佣金实在太诱人了，加利斯拿走三分之一后，剩下的就算众人平分，每个人也能分到三十多个金鹫。

对于这些零散的佣兵而言，他们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挣到这种巨款！

也许人们加入佣兵们行业的初衷五花八门，但只要在这行里呆上一段时间，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所追逐的一切，不管是名利、地位、荣耀、梦想、还是权势，是世俗的还是超脱的，几乎都不可能在这个残酷的行业里得到。

在这个行业里，最优秀的那一小撮人，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某个贵族看上，受封成为骑士——往往还是誓言骑士，领着领主的薪水，没有封地，也不能世袭的那种。

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在坭坑里打滚，被各种农场主和商人呼来喝去，或者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各种各样危险的怪物搏杀。

餐风饮露、刀口舔血，才是这一行的常态，死在任务之中是正常的，身受重创后不得不退休，半死不活地苟且余生更是多见。

能攒齐一笔保证余生温饱的财富，顺利退休的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幸运。

因为佣兵的佣金虽然丰厚，但开销也同样巨大——武器和盔甲都需要保养、修理，受了伤需要治疗，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任务结束后不可能不去找点乐子。

扣除所有的成本之后，剩下的佣金往往只够他们到乡下酒馆里喝上几杯，或者爬到某个乡下妓女的床上睡一夜。

甚至有些女性佣兵，在任务之余，不得不靠出卖肉体来维持生存！

时间久了，他们很快便会忘记自己成为佣兵的初心，所有的目的只剩下一个——钱！

而三十个金鹫，对于瑞恩来说，可能只是两年的学费。

但对于佣兵们来说，却是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契机！

这笔钱足够他们盘下一座农场、一间商铺，从此远离刀剑，过上体面、富足、安稳的生活！

对于普通的佣兵而言，那是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归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令智昏。

他完全清楚自己这句话说出来，佣兵们会是什么反应！

但一想到那晚在林中见到的一切，再想想那些怪物已经在奈希尔村的周围出现……

“为什么这么说？”

加利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但仍压下了众人的议论，耐着心问道。

“昨天晚上，我们具体杀死了多少怪物，我记不清了，但没有五十只，也有四十只！可它们撤退的时候，仍旧井然有序！”

瑞恩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然后呢？”

武士不解地追问。

“一般，就算最训练有素的军队，在野战中伤亡超过三成，其士气也会崩溃”

“对于一个部落而言，承受这么重的损失，它们要么杀红了眼死战、要么就溃逃。但那些怪物却非常果决地撤离了，并且随后仍然能够进行伏击和反攻，这说明，损失四五十个战斗力，对它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那么，它们的数量……再加上，如果它们真的是想发动战争的话……”

老兵替瑞恩解释了一下，这种军事层面的问题，他显然更有发言权。

武士的眉头锁得更紧，迟疑着没有说话。

“切，说到底也只是推测而已！我们打赢了一场战斗！胜利之后却要放弃？哪有这种道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奥兹忽然冷哼了一声，同时极为不屑地扫视着瑞恩。

“你这个小骗子要是怕了，就滚回家里去！”

少年闻言，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诺德人的态度仍旧挑拨着他心中的怒火。

“加一句，这里的村民已经逃走了，遇袭的消息不管你们汇不汇报，黑松堡都会很快知道，你们主动汇报，并且稍作修饰，反而显得你们有把握完成任务！同时，也起到了向贵族预警，保护你家的目的！”

“不用谢我！”

他正气愤的时候，脑海中沉默了好些天的青阳忽然主动发声。

少年一怔，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青阳的方法无疑是最合适的！

来不及感谢，他便迫不及待地把青阳的话重复了一边。

加利斯听到这些分析后，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奥兹老兄说的没错，我们不可能打赢了一仗却选择放弃！不管那些怪物究竟是不是想发动战争，又到底有多少战斗力，都不能现在就放弃！”

“至少，我们得到那片无人森林里看一看这些怪物究竟是什么情况，而不是仅仅依赖推断！万一我们真的处理不了，到时候再撤出也不迟！”

“不过，法师先生说的也没错，这里遇袭的消息，黑松堡肯定很快就会知道，村民们惊恐之下，不一定会乱描述成什么样子，我们倒不如主动汇报”

“这样，村里还有几个村民尚未逃走，找一个胆子大的来，我付他几枚银币，请他到黑松堡传递消息”

“希望这个消息能警醒那些愚蠢的贵族，让他们暂时放下那点利益吧”

武士抹了抹下巴，最后决定道。

言罢，他便看向坐在一旁的布维希兄弟。

“那么，莱昂先生，两位是否能追踪到那些怪物的踪迹呢？”

“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如果那些怪物真的像法师描述的那么聪明，撤退时故意隐藏行踪的话，追踪会有一定的难度”

“不过，它们的数量如果也真的像法师描述的那么多的话，这种规模的行动，痕迹不可能完全抹消，而且今天没有下雨，所以，应该还是可以的！”

金发的莱昂垂下眼睑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啧，如果有一条狗的话，追踪是不是会更简单？”

奥兹忽然咧着嘴，插了一句。

“哦？你什么时候养狗了？我怎么不知道？”

加利斯轻笑，好奇地追问。

“不是我养，是这个村里猎人的狗，那家伙光顾着逃跑，结果死在林子里了，但他的狗留在村里，倒是活了下来！”

诺德人摊了摊手，蔑笑了一声，说着，便有一个之前围拢在他身边的佣兵，从酒馆后的小院里牵出了一条硕大的猎犬！

众人牵着狗走向村中的广场。

虽然那些怪物的尸体和武器全被它们的同伴抢走了，但广场上的血迹它们是来不及处理的。

奥兹牵着狗上前，让它闻了闻血迹的味道。

然而另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只猎犬闻到血迹的味道后，立刻浑身哆嗦、瘫倒在地，挣扎着逃离！

别说让它依照气味摄踪寻迹了！看它的样子，都快要当场尿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这是猎犬？”

“不是说训练有素的大型猎犬，就算碰上狼群也敢一战吗？怎么闻了一滩血就搞成这样？”

“我说，是不是搞错了？这货是那猎人养来看门的吧？”

“放屁，猎狗就不能看门了？哪个猎人是家里余粮多得没人吃了？养条猎犬再专门养条看门狗？”

“我倒是听说……狗……如果见到亡灵的话……好像是会，害怕……”

“老兄，那些怪物怎么看也是活的啊！”

“要是这么说的话，红皮肤、鳞片、犄角，这些倒有点像是……”

最后说话的佣兵黑了两声，没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恶魔！

瑞恩在心中喊出了他没敢说出来的名字！

那些怪物的长相，确实和恶魔非常相近！只是众人都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而已！

如果说亡灵是一种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存在，那恶魔就是连成年人提起也会瑟瑟发抖的恐怖生物！

作为无尽深渊的原住民，它们不仅有着恐怖的战斗力、毁灭一切的邪恶的天性，更可怕的，则是它们会散播深渊侵蚀！

所谓的深渊侵蚀，是指恶魔存在于主物质世界的时候，因为法则的不同，身上会散逸出一部分深渊力量的碎片。

这种散逸，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但那些散逸碎片并不会立刻消失，而是会像混沌魔力一样，侵蚀物质生物，并引发身心的可怕变异！

这就是深渊侵蚀的原理。

而深渊侵蚀与混沌魔力侵蚀的不同之处在于，混沌魔力仅仅是原始的魔力，其侵蚀是将原有的法则摧毁。

要驱散混沌魔力的侵蚀，只需要在法则被完全摧毁，受害者彻底变成怪物之前，将混沌魔力净化并重建法则即可，受害者产生的变异还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恢复原状。

且这种驱散相对简单，很多乡下牧师都能做到。

而深渊侵蚀的主体则是带有深渊法则烙印的力量，其侵蚀不仅摧毁原有法则，而且会在受害者体内建立深渊法则！

因此相较于混沌魔力侵蚀，深渊侵蚀极为顽固，而且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逆的！

因为想要完全驱散深渊侵蚀，就必须要摧毁根植于受害者体内的深渊法则！

一般的乡下牧师只能做到压制侵蚀的发展，而不可能与深渊法则对抗。

这是只有主教以上的神职者，或专精防护系的高阶法师才能做到的事情！

当然，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接触到主教或高阶法师那样的大人物，所以一旦沾染了深渊侵蚀，便只能等死！

而且当深渊侵蚀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被侵蚀的人身上，也会发生深渊力量的散逸，使他们变成新的感染源，而当这种现象发生的时候，就是教皇陛下亲临，也无力回天。

所以圣光教廷其实也无法处理大规模的深渊侵蚀爆发，对于受到深渊侵蚀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人道毁灭——也就是上火刑架！

基于这个原因，普通军队根本无法和恶魔对抗，因为不管输赢，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恶魔侵蚀成深渊的仆从。

只有受圣光庇佑的审判军，才能抵抗深渊。

但是，这些怪物，会是恶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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