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子们看不到闻声回头的波豪是何表情,而布里安却看到大领主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那个表情,八年前在遥远的故乡沃尔夫拉姆,他还见过一次。那一次,波豪救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布里安。
这次,他来替布里安.舒尔茨报恩,也为自己争一个生存的机遇。
然而,他该用什么来战斗?
义子们先愣了好一阵,终于爆发出了激烈的反应,简直要把花岗岩建筑的大厅掀起来。
“布里安,你这下贱的兽种,别以为披着张好皮,就可以得意忘形了!今天没你的事!”
胖的像啤酒桶的马蒂此时此刻瞬间就困意全无,冲着布里安破口大骂,全然不顾领主义父就在眼前。
“父亲,这个贪得无厌的狼崽子疯啦!他不属于这里!没用的玩意儿!做卫士这么多年,有啥用处?难道真的是如传说的,您把他当娈……”
塔勒口无遮拦,罗伦斯没好气推了他一把,用相对克制的语气对布里安说话。
“你可是狼族,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他手里的剑正指着自己,布里安几乎以为他是位仗义的绅士了。
“父亲,别被他蒙蔽了!他有狼的血统,说话绝对有阴谋,松恩对面隔着海可就是兽类巢穴啊!他是间谍,间谍!”
大开眼界!布里安冷眼旁观,对各种丑态不置一词,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懒得说话,而是静静思考松恩的事情。
松恩,在布里安的记忆里,也不是个完全糟糕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对于他很特别的东西……
也许他想成为松恩的领主,冥冥中真有一种宿命。
“今天是老爹与我们商议,没有外人插嘴的份!老爹,我明说了,与其让兄弟们不甘不愿的当领主,不如给我得了,其实我要的不多……”
见到布里安如石雕一般不动声色,刚才已经青筋暴起的巴瑟意外地先冷静下来。他挑衅似的瞪着布里安,似乎找到了什么机会。
“父亲,我不是外人。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我什么都不要,有您的信任就足够。”
布里安说完,还淡淡看了巴瑟一眼,作为对他的回敬。
“该死的,你存心想跟我们作对!看来咱们得凭真本事比试比试了,可惜你没这个资格。”
心情烦躁的巴瑟听了布里安找茬的话,恶狠狠的眼神像是要将他撕碎。布里安今天两次三番搅局,差不多已经让他失去理智。
大领主波豪眼睛一亮,对此建议倒是十分赞成。
“说得好!男人就要凭本事说话。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说明,布里安不是外人,也是我的儿子,和你们一样有资格。”
“不对!父亲,他是狼……”
愤怒的巴瑟刚要发作,波豪的权杖就猛然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响。
“别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你们原来都是谁,都不要忘记。是我犯错,给你们这份傲慢,傲慢是种毒药,迟早要你们的命!”
波豪望着下面躁动的义子们,长出一口气,坐稳身形。他对布里安打了个手势,布里安心领神会,也走到长桌最后坐下。
“你们都是雇佣兵团的兄弟,都应该为我分忧。现在看来,任命强者是最好的办法,我决定用考试来决定人选,谁要来?”
“我要接受这份荣誉的挑战,我的家乡有句话,‘当仁不让于师’,就算得罪大哥们,我也不会退缩。”
义子们目瞪口呆,老大巴瑟咬牙切齿,布里安率先表态后,依然波澜不惊。
姜来是老的辣。目睹了刚才还处于被动的大领主,片刻间已经反客为主。
见此情景,布里安稳了稳心神,之前对大领主的轻视也收了起来。
好歹有资格来竞争了,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见招拆招。
‘“为了老爹,我绝对不会让这条狼如愿,这个领主我不让!你们呢?”
巴瑟扫视着几个兄弟,其他几人犹豫了一下,也纷纷表示同意。
“来吧!老爹,希尔波斯老规矩,让我和狼……布里安出去了决斗吧。回来我陪您一个新的卫队长。”
‘“巴瑟大哥,我发誓,一会儿你出事了,汝妻子吾养之。”
下定决心要找布里安麻烦的巴瑟跃跃欲试,布里安也针锋相对,两边一时剑拔弩张,猛打嘴炮。
大领主波豪毕竟不是能轻易猜测想法的人。
“孩子们,时代变了,打打杀杀的是将领,而不是领主。领主要有想法!我接下来要出几个题目考考你们,看看你们有没有当领主的才能。”
说话间他瞅了一眼布里安,又略带遗憾地说道。
“这对于布里安其实很不公平,他为了保护我,从未离开此地。年纪小,阅历又没法跟哥哥们比较,虽然遗憾,我也不能偏向。布里安,如果你没信心,可以退出,这不羞耻。”
四个年近不惑之年的哥哥,集体冲布里安投来了幸灾乐祸的嘲笑。他们知道大领主所言非虚,布里安是文盲,而且悟性不高。
可是,他们看到,布里安那张扑克脸上居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那是脸上肌肉费力抑制嘴角上扬的动作。
他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有一些想笑,只是在领主面前要保持正襟危坐,还要憋住笑,有些困难。
好战的文盲们,你们可是找到对手了,杀鸡用牛刀,来直面五千年文化的降维打击吧!
“如果你去当松恩领主,认为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波豪开始发问。布里安觉得这面试内容,完全不像临时起意。
“把强壮者留下,让弱小者走开。”
这是要办动物园吗?布里安瞅着眉飞色舞的罗伦斯,撇了撇嘴。
“让最能干最听话的官吏去干活,我只需要握住他们的把柄。”
没想到这里还有商鞅韩非的精神徒孙,布里安又冷眼看了看自命不凡的塔勒。
“向父亲您学习,把领地变成军营,征服更多的领地。”
庸俗的军国主义者,知道好战必亡吗?看着波豪的眉头越皱越紧,布里安就知道马蒂这胖子也没戏。
“巴瑟,你怎么想的。”
波豪揉着头望着深思许久的巴瑟,似乎有所期待。
“找强力的盟友联合,多和美丽的女贵族联姻,只有联合才是强大的捷径。”
真是个说话不走心的家伙,问过自己的肾答应不答应吗?
布里安低头掩面,装作艰苦沉思的样子挡住自己的笑容,然后慢慢平复表情,深呼吸,放松眼神,继续用那张冷冷的扑克脸面对诸人。
“你呢?布里安,不要紧张,你刚才表示你有决心,那就说说你的看法。”
“他个兽族懂个屁,只会骗小女孩儿玩过家家……”
“巴瑟,闭嘴!再多嘴,赏一百鞭子。布里安,你尽管说。”
波豪不客气地斥责了巴瑟,和颜悦色地望着布里安。
“我们故乡有句话,治理领地也好,国家也罢,做到三件事就足够。”
“哦?哪三件?”
先卖了个关子,吊起了波豪的胃口,布里安才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
“足兵,足食,民信。”
他说话的时候异常严肃,那种深沉的气质让波豪吃了一惊。
“强大的军队,充足的粮食,对领主的信任……有意思,有意思,可是我就没听说谁能同时做得到!如果要去掉一样,该选哪个?”
不一样的剧本,熟悉的味道。
“去兵。就像那些自由城市没有军队,一样过的安稳。”
“不错,他们有钱,我们可以提供兵力保护。给你加点难度,如果再去掉一样,选哪个?”
“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我们雇佣兵怕死吗?可是我们没有了对您的信任,丧失了对女神的信仰,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波豪不依不饶,布里安从容应对,最后所有人都望着他默不作声了。
“你长大了,你的话充满了智慧,刚才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波豪的话里确实有了点伤感的意味,但他的眼神里却写满了疑惑,布里安连忙打了个圆场。
‘“父亲,您的智慧和胆识,我只能仰望!我的小聪明就像带着矮墙的小庄园,普通人踮起脚尖就能看到里面的房屋花园;您的智慧就像皇帝的城堡,高大威武的城墙让人望而却步,谁能看到里面的宏伟宫殿和巍峨圣堂?我与您朝夕相处,才拾到了一鳞半爪的智慧,在此卖弄,实在惭愧。”
几位义子瞪大了眼睛,这还是之前那个沉默寡言,动辄撕斗伤人的布里安.舒尔茨吗?
波豪不错神地瞅着他最小的义子,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
“好吧,我得承认布里安的话虽然夸张,还多少有点贴切。孩子们,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领主最主要的品质是什么?”
片刻后,波豪脸上又浮现出了掩不住的笑意,再次提问。
“勇猛和善战,能身先士卒,领导民众作战。”
马蒂带头说,大概是怕别人抢了话头。
“会搞外交,还……能经商。”
巴瑟这时候已经收了气焰,小心了不少。
“至高的威信,能维护自己的地位。”
塔勒说这句话时毫无迟疑。
“我……父亲,我不是当领主的料,我就想痛快打仗,快活生活,现在就挺好,治理什么的我不会,看看兄弟们的吧。”
“你很聪明,孩子!”
罗伦斯想了半天,垂头丧气地摊开手,波豪冲他赞许地点点头。
“该你了,布里安。”
布里安望着波豪的眼神清澈,似乎不可思议的精光在里面闪烁。
“领主做好,要做到三点:第一是清,公正禁欲,以身作则;第二是慎,人前人后,不可疏忽;第三是勤,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如果做到这三点,没有治理不好的领地,没有做不久的领主。”
几位义子再次侧目,布里安侃侃而谈,一种莫名的力量在空间中油然而生,让他们对这个年轻人不敢造次,只能耐着性子倾听。
“布里安,我真的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话说,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卫队长,为什么突然想要当领主?”
似乎其他人被选择性无视了,波豪面带微笑,饶有兴趣地对着布里安,提出专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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