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时小雨

李子勾仍记得那天，那时天下着小雨，天空被密密麻麻的乌云遮掩住了，年仅六岁还什么都不懂的他正坐在滴着雨的家里，望着窗外细如牛毛的雨点落在外面干旱的土地上。

爹娘在房子内大声争吵着，他有点饿了，但还懵懂的他依旧明白不该现在去打扰他们。

他依稀听见了父母争吵的内容。因为今年收入太少的原因，爹要将自己卖给镇上的桂木匠一家做学徒，而娘不愿意，所以两个人吵起来了。

李子勾揉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吃顿饱饭。

当时年幼的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卖，他也没有理会爹娘的争吵，他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后来，爹娘的争吵声渐渐停了，大概是讨论出结果了，可娘的啜泣声却是那么令人心疼。李子勾挣扎着从床上蹦跶下来，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娘。

娘紧抱着他，在他耳边说着一些要乖要听话之类的话语，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之后爹找了一身蓑衣带着他出门，他躲在蓑衣的下方躲雨，父亲带着他往镇上赶，一路沉默。

到了镇子上，李爹看着他揉着肚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就知道他肚子饿了，他犹豫着从兜里掏出仅剩不多的铜板，给他买了一张饼。

“爹，你吃。”李子勾举着手里的饼，对着他爹说道。

“爹不饿，你吃吧。”李爹揉着他的脑袋，咽了口唾沫说道。

“哦。”李子勾以为他爹真的不饿，也就点点头，低下头啃饼。

等李子勾吃完了饼，他们继续上路，鉴于刚才发生的事，李子勾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他躲在他爹的脚旁边蓑衣下，问道。

“爹，我们要去哪啊？”

“去桂木匠家里。”

“哦。”

停顿了许久，又问道。

“为什么要去啊？”

“……”

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李爹沉默着，一直到走到桂木匠的家门口。

桂木匠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只是在这个小镇里桂木匠的木工最出名，附近的富家人也喜欢到他这里来定做木制家具，所以他的情况反而比种田的农家人要好上一些。

看着桂木匠略微有些好看的家，李子勾的心中满是艳羡，他多希望自己也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木匠的门关着，大概都出去了。

李爹按着李子勾的脑袋，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还没回来，于是他轻声对李子勾说了一句让他铭记在心的话。

“要做一个活着的人。”

当时年幼的他还不懂得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那时父亲的脸色很严肃，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表情，所以他十分认真的将话记在脑海里。

……

“要做一个活着的人？”老四咀嚼着话语，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醉人的香味弥漫着整座小楼，昏黄的烛光落下剪影，窗外的光落在寄桦的身上，显得趴在柜台上的它有些懒散。

老四跟老大听得很认真，仿佛沉醉在这人生之中。

一声轻笑便从厨房的位置传了出来。

“要做一个活着的人。”倌许端着好几人份的食物托盘从幕布后走了出来，嘴上说着。“你老爹倒是看得透彻，这年头的人活得都不太爽快。”

“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而是为了别人而活着。幼时为了父母，长大成亲后为了妻子，生孩子后为了孩子。”

“人这一生总有数不清的寄托来让你活着，但这些还算是好的，有些人，终其一生活得都不像个人。”

倌许木着脸，眼睛看的方向是北方，虽然他不知道如何活得不像个人，可老和尚说的话，准是没错的。

他将托盘放在老大的面前，对着他向门口努了努下巴，示意他端给他在外面的三兄弟吃。

老大有些不满的看着倌许，他还想听人说书呢，为什么让他去，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将饭碗端了出去。

倌许坐在了桌子的另外一张椅子上，示意李子勾接着讲。

点了点头，李子勾眼中满是回忆地开了口。

……

看着李子勾认真记住了自己所说的话，李爹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的事，等待着桂木匠一家回来。

桂木匠跟他的妻子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叫桂义勇，早些年当兵上战场死了。老二叫桂长寿，在三岁那年生病夭折了。后来生了个老三，桂木匠怕他又夭折于是就给他取了名叫桂老三。

只是桂老三慢慢的长大了，可桂木匠的妻子却因为早年的两个孩子夭折而心生忧郁，在生下老三的时候又因为照顾不周落下了病根，在老三八岁的那年去世了。

旁人在暗地里都怀疑是桂木匠做了什么孽，结果报应都到他的家人身上。

可在桂木匠面前的时候，他们还是笑脸盈盈的模样跟桂木匠打招呼。

因为这些事，原本性格大方的桂木匠自那一天后便沉默了许多，同时也抽起了原本不抽的旱烟。

之后桂木匠就回来了，他穿着灰色的短衫，举着一把油纸伞，伞下还站着另外一个长得同他差不多的十岁孩子，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模样。

“来了？”

“恩。”

短暂的停顿后，桂木匠用钥匙打开了自家的锁，仔细打量了一下躲在蓑衣下的李子勾，说道。“进来吧。”

先进门的桂老三将窗户打开，搬了一张椅子自顾自的就坐在了窗户旁，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

那时还是春天，春雨连绵细雨不停，最是惹人犯愁。

李爹将蓑衣脱下来挂在门口，带着怯生生的李子勾进了桂木匠的家，他推了推李子勾。

“叫师傅。”

李子勾拉着李爹的衣袖，有些胆怯的对着桂木匠喊了一声师傅。

在当时，李子勾仍旧不懂喊出这一声的意义，可他的父亲却为此松了口气，李子勾不懂为什么，他回头看了他爹一眼。

外边的细雨打在蓑衣上的声音不断传来，桂木匠给手上的烟枪点了火，吐出烟，他的眼睛在烟幕里满是迷离，对着李爹说道。

“我先跟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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