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男爵阁下，这便是您的新领地了。”

“这里么……”

伊鲁斯•特拉塔背靠领主府，环望四周，目极所至能看出包围着这个村庄的森林边界，西南方还有几座大山，村庄被木制的栅栏和矮墙围了一圈，民房和一些铺子以及一小块一小块的田零散地分布在里面，一些稍微开阔点的地方立着一座瞭望塔。

“领地？就深山老林里这么个村子啊？”布拉维•特拉塔一把将那指路的官员从马背上给提了过来，“你是在耍我们么？”

官员立刻慌了神，两手抓着布拉维的手腕，拼命地挣扎，求饶道：“这都是侯爵大人的安排啊，我只是奉命带路，哪敢耍什么花招啊。”

“布拉维。”伊鲁斯示意放下他，轻叹了一声，摆摆手道，“回去吧，找侯爵大人交差吧。”

“多，多谢。”那小官不敢多作半点停留，赶紧上马扬长而去。

“下车，卸货。”

布拉维随伊鲁斯一起从马车上跳下来，将车上的箱子和大包袱放进领主府，边搬边抱怨：“大哥，我们这是被耍了吧，把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丢给我们。”

说是说领主府，也不过就是个比其他农舍看起来更结实一些的双层木板房外搭一个地下室和一个小马棚而已。

伊鲁斯把马拴在马棚里，一边给马刷毛一边安慰布拉维：“有个地方给我们很不错了，有时候啊，皇帝昏庸点对我们倒是好事，像这次，我如果是皇帝啊，嘿，早就再编几个理由把咱俩都杀了。”

“唔，好像是这么回事，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还能造反不成，先在这待着呗。大小也是领主了，有吃有住的，总比东躲西逃的日子好，反正都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嗯。”

“领主大人……”

俩人说话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躬腰杵着拐杖来到了领主府的门前。

“老夫名为艾内提奥，叫艾提就好，原先是这里的代领主，情况之前已经在书信上说明过了。”

伊鲁斯赶紧擦擦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住艾提：“这样啊，来请进请进，啊不，现在屋里还没收拾过呢，还是不请了，布拉维，来拿椅子过来。”

“好嘞！”

布拉维手脚利索地把椅子从屋里拿了出来，放在伊鲁斯和艾提身后，自己则直接席地而坐。

艾内提奥瞪大了眼睛仰望着坐在地上的布拉维，竖起大拇指惊叹道：“领主大人您的这位兄弟长得可真壮实啊。”

“哈哈，过奖过奖，艾提老先生您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伊鲁斯边搭话边招呼艾内提奥坐下。

“嗨，也没啥事，这不来了新的领主嘛，村里老老小小的都想知道新来的领主会有什么指示，我这把老骨头只好替他们来问问了，领主大人你千万莫怪罪啊。”

“不会不会，说到这个我刚好想问问。这附近是否有山贼出没？”

“山贼？”艾内提奥一愣，轻轻摇头道，“没有没有。”

伊鲁斯听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指指不远处一座瞭望塔：“那你们为什么要搭围墙还建瞭望塔呢？”

“哦，这个啊，领主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个村不是在被山贼祸害，是在被魔物啊。”

“魔物？什么魔物？”

“领主大人您是从北边来的吧？”

“嗯，我从阿瓦鲁斯侯爵的主城来的。”

见伊鲁斯确实不知情，艾内提奥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那难怪您没看到，是这样的，我们这个村吧，西边的山上住着哥布林，东边的林子里头有森林狼栖息。本来这俩伙畜生是分成好几个部族自己和自己内斗，我们这里基本没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它们中间各自都出现了一只异常强壮的家伙，听神庙里的老牧师说，这个叫做魔化个体，就是魔物，我也不太懂。总之这俩家伙没多久就爬上了首领的位置，还统一了周边的部族。这统一了以后呢，它们就开始扩张地盘了，东边的往西扩张，西边的往东扩张，我们这个村子刚好夹在中间，之后的事情领主大人你也猜得到了。”

“原来如此……”伊鲁斯皱起了眉头，“我们的田地和粮仓成为它们的狩猎目标了。”

“是啊，畜生无非就是想着吃喝拉撒。”

“没派军队围剿么？”

“我有去求过附近的领地，但是那些领主觉得不过是些畜生而已，我们这又是穷乡僻壤没什么油水，派军队太亏，所以一直没来人帮我们。这些围墙和塔都是我们村里一些身体好的年轻人自己出力搭的，多少有点自卫的能力，但我们毕竟都是种地的老百姓，哪里懂这些打打杀杀的，手上也没什么好武器，更没有防具，光是应付小股袭击就挺不容易了，现在他们大群大群地靠过来，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偶尔吧，倒是会有一些新人冒险者路过这里，我花点钱雇他们帮忙清剿一些，但是这些冒险者毕竟人太少，本事也不高，治标不治本哦。”

“确实这样不行。”

这时布拉维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道：“哎呀大哥，不就是一群畜生么，让我去把它们的首领宰了，头砍下来挂在村口，保证没事。”

伊鲁斯摇摇头，质问道：“能除掉它们的头领自然是最好，但怎样才能除掉呢，你知道头领长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么？”

“这……”布拉维一时语塞。

“我知道你把陛下赏赐的黄金全部拿来买了精良的铠甲、战斧和战马，很想试一试，但先别急，知道情况后有你表现的时候。”

“……好，我听你的。”布拉维的脸纠了一下，知道自己自讨没趣，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见布拉维老实了，伊鲁斯又想起什么，问到：“对了，先前提到过的老牧师，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

听到伊鲁斯问老牧师的事情，艾内提奥浑浊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长叹一声：“唉……别提了，本来这老东西能多活几年的，去年村里经常被袭击，这家伙村里上下到处跑，帮人治伤，活活累死了。现在正在村南头的坟地里躺着呢。”

“这……对不起。”

“领主大人您可千万别向我道歉，我现在也只是一介庶民而已，受不起啊。人嘛，终归是要死的，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别的东西看不清楚，这个我还是看得清楚的。”

伊鲁斯抓了抓头发，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似的，尔后抬起头，猛拍胸脯道：“请放心，现在我是你们的领主了，我一定想办法，根除这群祸害！”

艾内提奥使劲地盯着伊鲁斯的眼睛，头微微地摇晃着，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一般：“听送信的小年轻说，我们的新领主原先也只是个多苦多难的平民，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不假，不假。我能看出来，您是真心想帮我们，那我这把老骨头绝对要奉陪到底了，大小我以前也是代管这片领地的人，可不能让孙子笑话咯！领主大人，您在这等好，我这就去把村里人都叫来听您吩咐！”

“不用不用，您老只需告诉我青壮年都住哪里就好，体力活还是交给我们这群年轻人来办。”

“……”艾内提奥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这天，伊鲁斯做了一件让所有领民都印象深刻的事情。他按照艾内提奥的指引，挨家挨户地敲门，挨家挨户地喊话。

“我是伊鲁斯•特拉塔男爵！我决心要扫清祸害村庄的哥布林和狼群！但我一个人办不到，我需要大家的帮忙！如果愿意和我一起除掉这群畜生，就请开门，或者直接明早来我家门口集合！”

这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几百户的人家，从清晨一直到深夜，几乎每家都被造访过。伊鲁斯此番近乎疯狂的举动，成功地让所有的村民都记住了这位新领主，也成功招揽到了志愿者。第二天，当伊鲁斯打开门，他看到自己家已然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许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站在前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到伊鲁斯出来，马上就此起彼伏地喊起来。

“领主大人！就等您发话了！”

“领主大人！说吧，只要能灭了那群东西，我们什么都干！”

“领主大人！”

自己把诚意做得那么足，问题又是眼下大家最迫切关注的问题，得到如此多的回应是理所当然的。但，看到这个景象，伊鲁斯仍旧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为好，只是连连道谢着，让村民们先安静下来。

“大哥，我这边准备好了。”布拉维穿戴着厚重的铠甲大盾，单手举着一把长柄战斧走了出来，每迈一步都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和沉闷的步履声，顿时威慑了一片人，本来还沸沸扬扬的人群立刻鸦雀无声。

“啊，布拉维，你来得正好。”

伊鲁斯将布拉维带到前面，大声说到：“大家都知道，如今我们村庄正受到威胁，为什么我们受到威胁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向其他领地求援呢？因为他们有军队，而我们没有！没有军队，就不能迎击敌人，不能保护我们的家园。所以今天，我就要行驶领主的权力，在这里，现在，建立起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军队，为我们铲除敌人！主帅我已选好，就是这位，舍弟布拉维，当然我也会帮忙。而且光我们兄弟俩还不够，我希望大家都能为此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共同进退。大家对此有什么想法，不用顾忌，尽管说。”

听完伊鲁斯的说明，村民开始各自窃窃私语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一位年轻人上前了一步：“意思就是让我们去当兵呗，有那么威武的人带着，我们自己组织军队去打，不用看别人脸色，确实更可靠，但我们家里的田谁照顾啊？”

“我并不强求大家都参军，农忙的时候我也会允许大家先回去帮忙农活的，忙完了再继续回来当兵没问题的。啊，前提是没有紧急情况，比如有敌人要攻打这里。还有就是，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有那个才能当上了军官的话，就不能说回家种田就回家种田了。”

“噢噢，这样啊。”那年轻人稍微想了想，举起拳头道：“那好，算我一个！这个东西需要登记么？”

伊鲁斯侧身让出一个空间，手往门内一扬：“登记肯定是要登记的，这件事我拜托了艾内提奥，他老人家现在正在屋里，你进去找他吧。”

“好嘞！”那年轻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立马就有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跟着一起进去了。

“那个，我有个问题。”这时有一位非常瘦弱的青年走到伊鲁斯面前，“我们大都是平民，没当过兵，没有装备，顶多只有一些农具，没问题么？”

“这个不必担心，我到时候会差人去城里通报，从他们的军械库里采购一些武器装备回来。”

“采……采购？”一讲到钱，有个看热闹的大妈忍不住叫了出来，“咱们可没钱啊！”

伊鲁斯赶忙解释：“没让你们现在就掏钱，我也知道大家因为农田被频繁袭击，作物严重歉收。所幸我先前受陛下赏赐，有些积蓄，这钱我先垫着。我也跟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毕竟是军队，我一个人养得起一时养不起一世。等将来我们赶走了哥布林和狼，日子安稳了，地里丰收了，大家把欠下的税补回给我。这样没意见吧？”

“那样啊……也行，也行吧，反正能过安生日子比啥都重要。”大妈说着把一个准备偷偷摸摸开溜的年轻人拉了过来，指指领主府，“去报个名去，反正你小子天天不干活就知道吃，家里有老大顶着，你给我出去做点实在事，省得白瞎你这年纪。”

年轻人跟大妈对着瞪眼了好一会儿，才服了软，走到队伍后头排队去了。

看着队伍越排越长，布拉维有些兴奋，拍着伊鲁斯的肩膀：“不愧是大哥啊，文化就是高，换我我可说不动这么多人。”

伊鲁斯摇摇头：“换你也一样的，这不是我嘴巴多能讲，我只是顺了他们的心而已。诶，你看看这队伍的势头，估计能组两三支百人队了吧，我感觉已经可以先让人去采购装备了。”

“唔姆……差不多吧。这事儿艾提老爷子说他的孙子会负责，叫我们不用担心。”

“孙子？”

“叫什么……肯卡特好像。老爷子说这小子办事儿很可靠，就是人品太差，欠打，叫我们少管他，反正管也管不住。”

“问题少年么……”伊鲁斯露出复杂的表情，“总之做事很可靠就行吧，只要别惹祸，我不管就不管吧，艾提爷爷是这里的老官员了，听他的劝没错。”

布拉维不乐意了：“哼，我可不觉得，不管多厉害，不听指挥的人怎么能放任不管，孙子又怎么样，别让他落我手里，不然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那你可千万手下留情哦。”伊鲁斯摇摇头，推了布拉维一下，示意他去维持队伍秩序，布拉维也清楚兄长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也没多讲，吞下一口已经到嗓子眼的气，扛着战斧走了。

而被这兄弟俩说长论短的主角，肯卡特，现在正和几个人坐在村北口一架大马车上。

“有劳各位冒险者大大们护送了。”

被梳理过的金色短发，一袭能遮住眼睛的刘海，一身宽松布衣，躺在马车里晃着二郎腿的小年轻就是肯卡特了，虽然已经年过二十，但并不能从他身上看出多少成熟感。

车里还坐着两个剑士和一位弓箭手，都是肯卡特雇来护送的冒险者。由于这一带哥布林和狼群数量猛增的关系，似乎变成了冒险者行业所谓“初级区”的样子，经常有新人冒险者过来历练，他们开价都很低，身手比一般平民要好一些，雇来当保镖还是不错的。

“没事，反正我们也顺路，能搭你的顺风车也不错。”打头的剑士便是这支冒险者小队的队长，虽然语气很和气，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明显的不满，不止是因为面前肯卡特那没有礼数的姿势。

正在驾驶的马车的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女孩，虽然穿着成熟，长过腰际的黑发如瀑，但从她娇小的身材，稚嫩的脸蛋就可以看出她年纪尚幼，至多十四。让这么个小孩子驾马车，自己却心安理得地躺在旁边，怎么不会让人不满呢。

肯卡特慢悠悠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老婆啊，累了的话就叫我一声，我先躺会儿哈。”

小女孩点点头，半晌才回了一个“嗯”。

听到这一声嗯后，肯卡特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

“如何，皇子殿下。”威姆向利奥做了一个谢幕的动作。

利奥一边鼓掌一边笑着点头：“嗯嗯嗯，好，演得确实比说得更好，以后就这么演，没想到你这家伙表演起来挺有一套的嘛。”

“嘿嘿，那是，我们吟游诗人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啊。”

利奥盯着洋洋自得的“吟游诗人”看了一会儿，拍拍屁股站起来。

“不过，没想到还有那么小就给人当妻子的，按你说的，她根本没比我大几岁嘛。”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别看人家这样，他们倆其实很恩爱的。”威姆毕恭毕敬上前为利奥整理仪容。

“好，今天辛苦你了，我该去上课了，你走吧。”

“嗯嗯，殿下慢走。”

威姆目送利奥离开后，并没有像利奥所说的那样立刻离开，而是仰起头望着身旁的大树，仿佛想透过密密的树叶看到天空一般，没来由地感叹一声。

“唉……不知不觉哟。”

良久，威姆这才静静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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