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伊鲁斯立即把部下召集到家中商讨此事,和他一样,所有人都难以接受侯爵这过高的要求。
“十税九,哪有这样收税的,不管我们的死活吗?!”肯卡特一反常态,激动地拍着桌子吼叫,“这太不合理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这和让我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解连薪依旧淡定得很,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令信:“嗯……上面还写了如果征召家中所有成年男性就降到十税一。”
“这能有什么区别,没有男丁还怎么过日子。”
“就是原来那老一套嘛,要么交钱,要么交人。”
瑟瑞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会吧,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强人所难的。”
“那你现在听说了。”解连薪揶揄道,“嗨呀,地方贵族都这德行,少见多怪。”
听到这话布拉维顿时不高兴了:“什么叫都,你都见过啊?”
“啧,行行行,算我说漏嘴,你那当侯爵的爹我没见过,除了他,这总行吧。”
“……”伊鲁斯看着大家七嘴八舌越说越跑偏,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桌子强硬地打断所有人的话,“现在讨论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怎么应付三天后,你们认真点好不好。”
肯卡特两手一摊:“应付,怎么应付?我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把这些要求一个个念给其他人听,也是这态度。”
“嘁。”解连薪半嘲道,“那是你们领主好说话,有本事到时候你就这么对着侯爵的手下说啊,看你有几条命。”
肯卡特对这个迷之不死生物的口无遮拦也算习惯了,没跟他一般见识,就跟打发乞丐一样摆摆手:“好好好,都知道你命多花不完,到时候我就说这全是你怂恿的。”
“到时候我就溜了,还管你们。”
“问题是谁去拒绝吗?啊?!”伊鲁斯再一次打断对话,语气中明显带着自己被无视的不满,“不管谁去,都是抗命,罪名会降在所有人头上,我们谁都担不起。”
“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怎么办呐。”布拉维急躁的坐也坐不住,不停地挠着头,那短到快要忽略不计的头发发出阵阵飒飒声。
“最起码看你抓头是不知道怎么办的。”解连薪悠悠站起伸了个懒腰,“威兹常说不知道怎么办说明眼下知道的还不够。肯特你不是总吹自己在城里认识不少人么,明天我俩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点风声什么的,费用就让领主出。”
“你不是说要溜么,还有不要省略我的名字。”
“你较什么真啊,我肯定等威兹要溜的时候才溜。”解连薪扭脸就向伊鲁斯伸手,“路费。”
“你……好,等下。”伊鲁斯刚想数落他两句不知礼数不把领主放眼里之类的话,转念一想说再多都是白说,只得叹口气,到房间里拿出一袋钱给了他,当是默许了此番提案。
“到手,那明天一早就出发,你回去收拾收拾吧,对了,你家那小娇妻可别带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说你说话就不能客气点么,提个建议连问别人同不同意都不问,你算老几啊?”肯卡特虽年轻,多少是见过世面的,察觉出伊鲁斯正因解连薪的无礼行为而不满,立马就替他把话说出来了。
解连薪丝毫不为所动:“哎呀,有什么好客气好问的,婆婆妈妈的,不客气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赢了,我走了,告辞。”肯卡特对伊鲁斯弯腰行礼,怏怏离去。
伊鲁斯只得发出无奈的轻笑,和瑟瑞雅一起继续合力阻止布拉维起身去找解连薪的茬。
一码归一码,即使只是表面和睦也得把事情做下去,一大早肯卡特就备好了快马在大门口接上解连薪,马不停蹄地奔赴欧兹城,在3时左右便到达目的地。
“先去酒馆打听打听吧。”肯卡特进了城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扫之前吊儿郎当的气质,轻车熟路地带着解连薪来到一家酒馆,拴好马不带半分拖沓地进入酒馆找位置坐下。
解连薪一脸纳闷地跟在他后面坐下,一坐下便发问:“看你也没多大,怎么这么熟门熟路的。”
“我父亲以前就是在这里经营酒馆的,带着我认识了不少人而已,我跟我家希蓓姬也是在这里相遇的。”肯卡特嘴上随意地介绍着,眼神却显得有些深。
“那你可真是摊上个不得了的老爹。”
这一点明显点到肯卡特痛处了,弄得他顿了顿才接着说:“你在这仔细听周围的人在讲什么,我去套一下老板的话。”
“噢,没问题。服务员!烧个鸡腿!再来杯麦酒!来来来,我先交钱哈。”
“好的,请稍等。”
“你……你可真行。”肯卡特白了解连薪一眼,径直走向柜台。
那老板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两人,坐在柜台前默不作声,直到肯卡特走到他身边才拿出一杯果汁相招待。
“老艾内提奥还好么。”
“爷爷现在比以前还精神,拄着拐棍满村跑来着。”
“哈哈哈哈,那就好。”老板的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你那以后就再也没来了,怎么今天招呼也不打就来了。”
“碰上难事了是这样。”肯卡特随便拿了把椅子坐下,“我们以前是三不管,现在开始走上正轨了,免不了被榨油。”
“不少见啊。”老板眯着眼呵呵笑着,发觉肯卡特正死盯着自己,缓缓停下笑声,“好吧,看在老艾内提奥的面子上。”
老板的小眼睛迅速扫过四周,不动声色地伸手沾水在桌上写了个“人”字。
“战争不假,征兵不假,征税更不假。但全都是幌子,他们真正在意的还是人。”
“人?不就是征兵么?”
“你听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说法么?”
“…………你是说……”
“你自己想想应该也能明白,万人敌的大将,戴头环的牧师,神射手的猎人,不死的剑士,随便一个都不容忽视了,聚在一起还能不让侯爵甄心动惧?”
“原来如此,我都忽略了这一点。嗯?不对,你是怎么知道这几个人的。”
“这你就别管了。”老板把脸撇到一边,避而不答,“我能告诉你的已经告诉你了。”
“好吧,谢了。”肯卡特干脆地离开柜台,把一边胡吃海塞放解连薪拉走了。
老板默默目送肯卡特离开,眼神忽闪忽灭,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思绪想要倾诉,却最终都被隔在眼缝之中。
“长大了。”
离开酒馆,肯卡特领着解连薪迅速赶往另一个目的地。看着他仿佛重新直面了一次黑历史般的脸色,解连薪才真正感觉到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类,并非和自己一样天生地长。
“我说那什么……你们可真够麻利的啊。”
“怎么?不然指望你么,明明是你出的主意,凭什么光是我在忙前忙后的,你在那倒是欢快得很。”
“反正结果差不多嘛,接下来去哪家?”
“行政中心。试着拜托他们能不能到时候在我们这事上多拖延一下,我已经知道侯爵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了,但感觉时间上来不及了。”
“那个人有那么靠谱么。”
“他的情报有可能不全,但不可能不准。”
“嚯,居然有这么强。”
“老情报贩子差不多都是这样的。那个最高的建筑就是行政中心了,进了贵族的管理范围和酒馆可不一样,你最好在外面等我。”
“你说怎样就怎样呗,一会见。”
解连薪散漫地与肯卡特道别,牵着两匹马慢悠悠走到边上,耐心地等待着。等待这种费时间的事情对他来说大概是最擅长的事情了,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擅长。
反正别像威兹一样泡在图书馆几天几夜不出来就行。
解连薪背靠墙站着,两眼走马观花扫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欧兹城总是少不了大量的流动人口,尤其以商人和冒险者居多,这些人大都是要么历经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要么是准备开始长途跋涉,身影中永远少不了一份匆忙。
说来好久没接冒险者公会的活计了,要不是中间被他们拦了一下这会儿我和威兹估计早就到阿尔玛公爵领了,那地方兵荒马乱的肯定有不少有意思的事情能掺和,哪像这里一天到晚小打小闹的。
解连薪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突然,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周围的街道冲了出来,把解连薪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嗯?”解连薪望着这么大阵仗,丝毫不为所动,歪着脑袋悠悠地发问,“有事么,这里就两匹随处可见的马和一个不值一提的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盗窃机密文件!”带头的骑马军官几乎是用最大的声音喊着,拔出长剑一指,“拿下!”
前排的长枪兵听令举枪上前,明晃晃的枪尖抵着解连薪身体各处要害。
解连薪如同在看一个平常物件般看着眼前的长枪,轻叹一口气:“你们呐,就凭这破玩意儿也想拿下我么。”
话音刚落,解连薪毫无顾忌地迎着一排长枪向前走,就这么任由其穿过自己的身体,这群士兵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步步倒退,握枪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解连薪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抱住已经插进身体里的几杆枪猛地一扭,直接扫倒了一排人为他清出一小片落脚的地方来。
“唔,疼是真的疼……”解连薪的两横眉毛挤得都快成了两竖,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拔出插在身上的长枪握在手中,然后和剑一起摆出了架势,“我不知道什么文件不文件的,反正不在我这里,你们想抓我就尽管来试试,我身上地方多的是,欢迎你们送武器给我。来,尽管来!”
可惜,肯卡特虽然打听到了东西但多半传不回去了,这下子时间是真的来不及了。威兹你千万别逃啊,等人我还行,找人我最不擅长了。
留在村庄的各位自然不知道去城里的二人经历了什么,得过且过般经历了三天难熬的日子。如今“审判日”已到,阿瓦鲁斯侯爵的鹰犬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还不见他们倆踪影的伊鲁斯站在围墙大门上的门楼中焦急万分。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这时间已经到了啊。”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瑟瑞雅忧心忡忡地望着欧兹城的方向。
布拉维则十分气愤:“哼,指不定是没有收获不敢回来了。”
“有人来了,很多。”眼尖的安洛发现有大批人马靠近,瞬间警戒了起来。
布拉维眯起眼睛使劲远望,只能看到有密密麻麻的人影进入视野:“奇怪,哪来的这么多人。”
伊鲁斯有些疑惑:“有这么多人肯定不是他们两个,难道是侯爵大人的人么,征集物质人员不应该派出这么多人才对。”
瑟瑞雅突然惊呼:“快看!他们竖起军旗了!”
“那是……阿瓦鲁斯家的徽记,他们是侯爵大人的军队。”
“怪了,怎么会派这么多军队来。”
伊鲁斯摇摇头:“不清楚,但来者不善,传令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遵命!”布拉维听令后马上进入状态,吩咐传令兵去集结部队。
“诶?”瑟瑞雅诧异道,“伊鲁斯大哥你难道要和阿瓦鲁斯侯爵开战?”
“不,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一会儿这支军队便已抵近村庄大门,浩浩荡荡的队伍排成一条长龙占满了整条道路,位于“龙头”的将军策马上前,指着伊鲁斯高声喊道:
“叛臣伊鲁斯·特拉塔听着!你受皇恩免遭死罪,被我们侯爵大人收留,还得到了自己的领地,本该尽毕生之力效忠,如今居然敢恩将仇报,私通游牧民,派手下前去盗取机密文件,真是罪大恶极!我劝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谢罪!”
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万分。
“奇怪,我什么时候……该不会是他们两个……”
“该死!”布拉维懊恼地锤了一下木墙,“我一直都说他们根本靠不住,这下不仅没收获,还收祸了。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跟过去的。”
“现在,现在怎么办啊。他们要抓伊鲁斯大哥走啊。”瑟瑞雅一听对面要捉伊鲁斯走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哼,早就看这群人不顺眼了,让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算了,又来抓人,还真以为说什么我们都听么?反正之前都逃难了那么久,大不了再过回之前的日子就是了!喂,小不点,看到打头的那个没,对着他脑袋狠狠来一箭!”
“住手!”伊鲁斯赶忙摁住安洛的弓,“你怎么能这么冲动,现在在这里杀了人,我们一走了之,那其他人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瑟瑞雅也赶忙抱住安洛,轻喝道:“拉维哥你在想什么 !你怎么能让这孩子去杀人!”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去和侯爵大人解释清楚就是了。”
布拉维一听这话立马急了:“不行!绝对不行!你难道忘了老爹当初离开家之前说了什么话吗?!”
“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几百个人的命重要?!”
正当兄弟二人争执之时,一名年纪轻轻的少爷从军中走出,刚刚还飞扬跋扈的将军立刻低声下气道:
“杜诺思少主,这里危险,还请退至后军。”
“笑话,这里是我们家族的领地,危险何在?即便有危险那也是你招来的,你看看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几句话直接把自己人变成敌人了。”
“这……万分抱歉,是属下失言了。”
瑟瑞雅见到有人出来阻止这个要抓人的将军,稍稍松了口气,随即问道:“杜诺思少主?那是谁?”
伊鲁斯轻声道:“杜诺思·阿瓦鲁斯,阿瓦鲁斯家族的次子,长子朱诺思在率兵支援阿尔玛公爵与精灵王国交战时牺牲,所以他现在是阿瓦鲁斯家的爵位继承人。”
“噢……”
布拉维见到事情有变也慢慢平复下来:“听说那个朱诺思是有勇有谋的统帅,挺有前途的,这个杜诺思没听过,既然知道替我们说几句公道话,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不急着下定论,看他怎么说吧。”
杜诺思数落完这个路人将军,转头看向伊鲁斯,不紧不慢道:“想必阁下就是伊鲁斯·特拉塔吧?事情我听说了,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在场所以也不太清楚,但我个人认为你平白无故的没理由要来偷我们的东西,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伊鲁斯一听有转机,大喜过望:“少主真是明察秋毫!”
“你先别激动,一码归一码,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是来替父亲征税征兵的,正好碰上而已。既然碰上了,顺带一起管了,我在父亲面前还是有话语权的,怎么样,要不要听听我的主意。”
“请说。”
杜诺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好办,你在此承诺将铁矿的经营权交给我们阿瓦鲁斯家,然后再派遣你最得力的部下前来帮助父亲守卫边疆对抗‘战争公爵’阿尔玛。以此代替征税征兵,同时也当做是礼物,到时候我再替你说几句好话,解开误会,父亲一定不会再为难你的。”
“这……”伊鲁斯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矿业现在几乎是和林业一样的经济命脉,就这么没了的话靠仅剩的林业最多不过保持现状,难以得到进一步发展。得力干将离开的话我更是独木难支,就此被孤立。虽然可以勉强保障生存,但陷入这样的窘境又和无法生存没太大区别。这该如何是好……
见伊鲁斯犹豫了,杜诺思又补充道:“这样既不会榨干你们村庄的积蓄,又不会抽干村里的劳动力,还能化解危机,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么?”
他说的没错,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但……
正当伊鲁斯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一个火光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出现在天空,旋即消失。
“以未来的生存为代价换取现在的生存么,世上有很多这种生物,但现在都只能在书里看到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威兹德姆?!”伊鲁斯猛地回头,“你怎么出来了?”
“我说过,阅完自会出来,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现在的威兹德姆一身乱糟糟脏兮兮的,人也明显消瘦了很多,唯有眼神还一如既往地犹如平静的大海一般沉寂又有力。
威兹德姆的乱入又给局面带来了新的变化,他刚刚一番话让伊鲁斯幡然醒悟过来。
对啊,原来是这样,阿瓦鲁斯侯爵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拔除羽翼遏制我坐大,并且进一步强化自己,如此一来以后我永远都是案板上的肉,这群人刚刚其实只是在一唱一和诱导我而已。好险,差点上当。
“大哥,怎么说?要答应吗?”
“不,这是个陷阱。”伊鲁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话,语气中透出一股恨意,但很快又有一层无奈铺在脸上,“可是我却没有办法。”
如果低头了,以后可能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如果不低头,可能过了今天就没有头了。
怎么办?
“抱歉林子大了容易迷路!多亏你刚刚那个信号。”
又一位总是喜欢中道突然横插一脚的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从森林里钻了出来,能如此不看场合行事的,不是解连薪还能是谁。
“领主大人!属下回来了!劳烦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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