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院门正对村中石街,大门的避雨脊檐下栓系了一条一尺长、巴掌宽的白麻布条。
微风轻过,白麻布条随风飘荡,仿佛在无言的诉说着什么。
在门前拴系一条白麻布七天,是雪州自古流传下来的一个习俗。表示着这户人家家有白事,附近邻里和亲朋好友一望可知,还附带着另一层意思,也是告知曾经有过愁怨的人,人死怨消。
张崇武的爷爷张雅正到底没有熬到开春,前天半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故去了。
是村子里的乡亲闻讯而来,帮衬着张崇武料理好了老爷子张雅正的身后事的。
老爷子张雅正入土为安,丧事便算是告一段落。前来帮忙发丧的人三三两两的和张崇武打过招呼便散去了。
头扎孝带的张崇武站在院门前的石阶上,向离去的每一个前来帮忙的人行礼致谢。
最后走出院门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先后都在张崇武面前驻足不行。
当先的妇人是前街的三婶儿,她是张崇武死去母亲的堂妹,往日与张家相处的不错。
“灶房我已经拾掇好了,屋里我你自己收拾吧。”
三婶儿顿了顿,踌躇半晌才闷闷地说道:“武子,要不你搬我家和你二娃哥一起住吧。你还小,自己挺个家也难为你了。”
“三婶儿,不,芬姨儿,你的好意我记在心里了。我先自己这么过着,如果实在不行了我在去找你,你看行不。”
对每一个向你表达善意的人,都要正心诚意的表示感谢。
张崇武连忙躬身致谢答道。
三婶儿一家的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增添一个张崇武这样的半大孩子,让谁来看,都添的是累赘。三婶儿踌躇犹豫才说出这话,张崇武相信这一刻她说的是真心话。
“那好吧,那我先走了。”
“真真的羞杀她那些兄弟。总算听到你姥姥家有人说句人话。”
看着三婶远去的背影,满头花白的老者忿忿的说道。
张崇武没有言语,接这话茬,而是屈膝跪倒,恭恭敬敬的给老者行了叩首大礼。
这老者是张家西邻老宋,是他最早听见张崇武的哭声赶到张家,发现张家出了大事,喊人来帮忙。也是他挺身揽任知事,全程指挥操持着丧事。
”唉!”老宋叹了口气,“这是做啥,老话不是还说远亲不如近邻吗,不必如此。”前走两步,俯身将跪在地上的张崇武扶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你呢,虽然没给雅正养老,但也给他送了终,也算尽了全孝了。从今个儿起你也是顶门立户的汉子了,好好的活着吧!我想你爷爷也应该是这么个意思。人吗?活着不都是苦熬苦挨的,总会好的。”
老宋拍拍张崇武的肩膀,道:“有事就到西院言语一声。我走了,你也家去歇歇吧,熬了几天了。”
说罢,老宋向自家走去。
张崇武望着老宋进了自家的院门,这才转身进了院子,反手关上了院门。
院内有些凌乱,几张条凳一张方桌胡乱的摆放在院子中间,张崇武也没心收拾,径直进了屋子。
房子是三间开的样式,中间一进门是灶房,东西两间是卧室。
东面那间是张雅正的房间,房门紧闭。张崇武撇了一眼,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西屋。
张崇武不愿看也不愿意去东屋,他是怕睹物思人。
西屋土炕连着灶台,炕梢的被褥还是前晚那般摊放着,被窝里很是暖和。
张崇武一头倒进温热被窝里,心身的疲累涌了上来,很快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张崇武浑浑噩噩的,提不起来精神。
虽说对于张雅正的死,张崇武多少是有些心里准备的,可是事到临头张崇武发现,自己的心里空落落地,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冰凉的井水沁湿了脸庞,冷冷的凉意让张崇武顿时精神起来。
匆匆洗漱梳理,再换上一套干净的素衣,抄起方桌上早已准备好的酒坛,张崇武走出了房门。
正房东侧是一间土坯垒就的厢房,那里也是张家祠堂所在。
紧闭的松木大门再一次被打开,祠堂内的阴暗晦涩退去了不少,张崇武慢慢地走了进来。
前些日还有一个老人站在神台前等待着自己,转而却已是天人永别。
心中感叹着世事无常,放下手中酒坛,张崇武对着神台稽首跪拜,随后起身燃了三炷香插在神案上的香炉内。
张崇武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檀木做成的神牌,上面金粉漆写着{张公雅正之神位}七个大字。
张崇武用衣袖轻轻地擦拭崭新的神牌,苦笑着喃喃自语着。
“爷爷,前些日子您老送了我一块牌牌,今个儿孙儿我也给您立个牌牌,咱爷俩的这世的缘分就这么尽了吗?”
将张雅正的神牌郑重的放在神案正中,张崇武早已泪流满面。
张崇武回手提起酒坛,拍去泥封,先给神案上的供碗中斟满,然后就着酒坛猛喝了一大口,对着张雅正的神牌说道:
“今天是头七,在我的老家说法这是亡故的人最后回家看看的日子,若您真的在天有灵,那就听听我的心里话。对,就是您活着不敢和您说,也不知道如何对您说的心里话。”
张崇武又对着酒坛喝了一大口。
“从哪里说起呢?啊,对,就从一年前您在五花山找到我说起吧。
一年前你搂着衣衫褴褛的我,激动的哭着叫着宝贝孙子的时候,您知道我在想着什么吗?”
张崇武留着眼泪笑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心里在一头懵逼的骂人喂,真的,什么都骂,也在暗中骂你,哪里来的疯老头瞎认什么亲啊。
我不是你的孙子张崇武,我是来自一个叫做地球的张崇武,只是我的灵魂占据了你孙子张崇武的身体。”
抹了一把眼泪,张崇武接着说道:“现在懵的人是你了吧?
放心,我没有谋害你的孙子,他到底怎么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你的孙子就已经不见了,留下的只是这个身体。
或许他只是和我掉了个各,在地球上正在和鹅厂置气埋头码字当扑街呢!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这个世界有穿越这种事?本来我也不信,曾经以为网络小说里说的穿越纯粹是胡说八道,就是个扯蛋的事。
那里想到我他妈的就睡了一觉,就他娘的加入了穿越的大军。”
又是一大口酒,张崇武一脸唏嘘的接着说道:“没错,刚开始我也不信呀!
苍天啊,大地呀,凭良心说,我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善事,积了什么大德,才人性光辉爆种的穿越到这里来。难道是上回在火车站给了五块钱的老太太是哪个神仙变的。就算是神仙,你只要让我富有四海就是,何必把我弄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呢?”
张崇武举着酒坛向张雅正的神位一敬,自嘲的笑道:“我一睁眼,就看到你搂着我亲孙儿、宝贝的乱喊。当时的我啊,害怕,惊悚,不安,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不是我自己的了,而这个世界,也不是我所认知的世界。
等到我醒悟过来是穿越的时候,我的心中居然闪出是他妈的一丝窃喜。”
”咕咚”、”咕咚”连喝两大口,张崇武嘿嘿的笑着着。
“没法子啊,谁让这身体是你孙子的呢,再加上我对这个陌生的新世界的畏惧和无奈,只好默认了你孙子这个名分。
我知道,那些拙劣的谎言曾让你起过疑心,你找过后街的六婆偷偷给我驱过邪。
六婆哪有什么道行,只是摸着我的脑袋瞎叨咕两回,就骗走了咱们半袋子粮食。我明明知道你被六婆忽悠了,可我也不敢说啊。
不管怎样,这一年多你对我真真的是不错,小心呵护照顾着,好吃好穿也都可先紧着我,就是真的爷爷对孙子也就是这个样子呗。
那天在这祠堂你给我戴上了那块刻有名字的桃木牌子,我更是确定你是真的把我当做最亲的人。”
张崇武面有悔色,猛喝一口恨恨地说道:“我真的不是存心想要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说啊。
有好几次我都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可是我又有些害怕。
我不怕别的,我是怕我说了实话后,我们再也无法像原来那般相处了。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咱们爷俩相处的时光会这么短暂,紧紧只有一年多的时间。
我才刚刚适应这个世界,享受着我们之间的快乐,而您老却就这么走了。”
张崇武用酒坛对着神案上的酒碗一碰。“来,咱爷俩最后干一个”仰头将坛子里剩的酒喝的干干净净。
酒意上头的张崇武并没有发现神案上的酒碗被他碰得歪洒,空酒坛也不知怎么滚到神案下面去了。
张崇武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摸出了用秸秆扎的小梯子,跪在地上半天才将小梯子燃着。
望着昏黄的火团,张崇武祷告道:”走了也好,不用在这人世间和我苦熬了。按我老家的说法,过了今天您老就转世投胎去了,愿您老找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富贵一生。
您放心,我一定会完成您老的心愿,让您老回榆关认祖归宗,受张家后人世代供奉。”
泪流满面的张崇武站起身来,对着神牌道:“您老走了,我刚有的心灵羁绊又没了,我也该走了,我要去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贼老天到底要干些什么?”
说完,张崇武踉踉跄跄的走出了祠堂,宁静的小院里传来孤寂悲凉的歌声。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
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现实就像一把枷锁,
把我捆住无法挣脱。
这谜样的生活锋利如刀
一次一次的将我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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