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村头葛老头家的公鸡便迫不及待地窜上墙头,正当它一如往日里那般亮完嗓子,兀自回味时,一只粗糙的大手便闪电般从墙下伸出,扼住了它漂亮修长的颈喉,看样子此贼早已等候多时,只等着公鸡自投罗网。
“平日里就你叫的最响,天天的吵我睡觉,吃起来一定大补!”只听他暗狠狠道。
雄鸡自然听不懂痞子的骂骂咧咧代表着什么,只管狠命地扑腾着翅膀想要挣脱出来,它引以为傲的一双健爪乱蹬,毫不犹豫地在痞子手臂上留下了道道血痕。痞子吃痛下尖叫起来,“妈的,畜生!主人没了还这么嚣张。”双手一使劲,便往腋下一塞,随后才心虚地四下张望,此时清凉的小道并无人迹。
一切就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自然来不及引起村人注意。他略松一口气,得手后习惯性一缩脖子,猫着腰鬼祟地朝着村外竹林逃去。只是这一切动静都落在围墙另一边的葛小七眼里,从头到尾都不曾错过。
若是往常时候,小七是断然不会这么早起的,他也会像村里其他孩子一样赖到太阳升起,等炊烟熏散雾霭,等着一口热粥。只不过昨天晚间时分,辗转辛苦了一辈子的葛爷与世长辞,撇下了自己的爱孙撒手人寰。年幼的小七在几位邻里援手下,草草地搭建起了灵堂,一夜未眠。
方才小七就在院中打了一盆凉水冲脸,以驱散一下守夜后的疲乏,便见到如此荒唐一幕。他自然认识那个痞子,附近数一数二的游手好闲之辈,平日里少不得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痞子的年纪比小七大了整整一轮,即便小七亲眼目睹,无亲无故的他对此依旧无可奈何。在爷爷零星的回忆叙述中,小七的父亲殁于某年一场暴雨引起的山体滑坡,彼时小七尚在襁褓里。未两年,思虑成疾的母亲也追随着父亲去了,剩下苦闷的老人愈发沉默,默默守着空落落的房子拉扯着小七又两三年。
眼下,小七却是应付不来这许多事,只得假装这腌臜事与己无关,却在心底默默记了某人一笔。
少顷,天色已是大亮。村人三三两两地活跃起来,村子不大,昨夜里他们便知悉了小七家的情况,这会儿在忙完自家的活计后,便逐渐地聚拢在门前空地。随着村里德高望重老村长一声令下,总算有人开始不情不愿地帮着孤儿操办起了后事。
苦于早早失去家庭支柱,小七家里早已颓败,于是仪式也不得不删繁就简。索性棺木是老爷子生前置备好的,不至于太过寒酸。这会儿,小七只是静静地呆在灵堂,仿佛外间的一切事都与他不再有关联。直到晌午临近,他才想起有几位叔伯上了山,替他整理墓穴去了。
小七抬头看了看时辰,这时候已是烈日当空,高悬在头顶。顿时一拍脑门,急忙忙站起来跑到厨房,手脚并用地下了米,升起火造饭。
只是夏初的蝉噪着实令人盛情难却,山上的人早已经被汗水浸湿。但是由于小七年幼并不理事,以至于忙活了半天的人到现在为止连凉水都没喝上几口,举止间已经颇有微词。
早先村长离去后,有些机灵的就立时找个借口溜号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一些偏实在的单身壮汉。这时候,脾性再好的人也禁不住腹内空空的难熬劲了。
“停了停了,上午就干到这里了。”一个汉子朝着其他人喊道,招呼着众人往山下村子走去。等几人踏进小七家门,这边的米饭尚未起香,众人也只管打水给自己冲凉。只有为首的汉子进了厨房,一把拽过小七,顿时把他从座位上一个趔趄拉起身。
“你,去把村里的婆娘多喊几个来,到你家一口饭都没吃,下午谁给你爷爷抬到山上去?快去,让他们来帮忙整几个菜。”说罢一屁股坐在灶前往火塘里塞进一把木柴。
小七手足无措地被赶出来,院落中三三两两地躺着敞开肚皮的男人,见他出来,就有人朝他嫌弃地摆摆手,“赶紧去,只会像傻子一样愣着。”
这时候,他只好先出门再说。转过弯来到巷子前,没走两步,便见着前面一个背影:熟悉地晃着脖子,嘴里哼哼唧唧地吟着不知名的艳词,一边甩开膀子,也不正经走道,双腿软弱无力地扭动着,像极了醉鬼自信前行的样子。相比于他早上贼溜溜的逃跑,现在才更显痞子本性。
见着偷鸡的元凶,小七忽地顿下脚步,有心计较一番,就硬起头皮喊起来:“偷鸡的!”
痞子正沉醉在脑海中的花花世界里,冷不防这一声戳中了做贼后的神经敏感点,惊异道:“谁?”转过头来正好瞧见小七盯着他,不是事主还能是谁。
“小孩子别乱说话,哪有偷鸡的?让人见着了还误会是我。”痞子浑不在意,在他看来,一个小孩子随随便便就哄骗过去了,更何况早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别人在场,他下意识以为小七只是发现丢了鸡而已。
“我看见你偷了。”小七开门见山,“我这会儿就是去找村长,让个保正来和你说说话。”
“哟哟哟,你哪只眼看见是我了,我可不认的,”痞子环臂抱于胸前,嘴里耍着无赖,“你以为村长会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我现在比较可怜,而在村长看来你一向可恨,村长为了博个好名声,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帮我这一次。”小七梗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情绪,“而且,让叔伯们和你交流交流,看起来对我没什么坏处。”
“骂谁可恨呐?别以为你可怜就可以乱说话,我现在要抽你也是你自找的。”痞子顺势往前走了两步,手在空中乱舞着,看起来就像是要动手的前兆。
这时候小七也铁了心,仗着自己还算占了理,横起来颇有些无所畏惧的味道。“你不敢抽我,现在你就算吃亏也得认了,在村长面前我的话更加可信些,更何况我家里还有好些大人在。吃人家的就该嘴软,但是你这幅模样就让人很不爽,邻村的混混都比你大器,可不像你连偷个鸡都这么藏着掖着的。”
倒不是小七心疼那只公鸡,他也是忧心实在拿不出办法去解决刚才汉子吩咐的事,才在这里和痞子杠上了。在他眼里,和一个小偷小摸的男人沟通,要好过和一群能当你面说三道四的大娘们好。
少年的本能隐隐察觉到这个人还残存着起码的羞耻心,若知耻而后勇,将比起那些三番五次、大摇大摆前来索取的行为要顺眼的多。现在只取决于痞子怎么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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