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空万里,一丝云彩也无。一轮明月高悬深邃的夜空中,将清冷纯白的月光投下,照耀得杭州城内干净而太平。
谪仙楼,杭州城内最负盛名的青楼,大红灯笼高高挂,欢声笑语,飞向九霄云外。大凡佳节,城中文士都要来此作诗填词,邀请歌姬唱出,隔日就能传遍全城青楼,为她人所模仿。
夜深了,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转运使陈遘、杭州知州赵霆等当地要员尚在饮宴。
夜宴从入夜开始,直至深夜。诸位官僚都是饱学之士,文采飞扬,在这月夜如狼一般兴奋。原来说好十五要饮酒作诗,十五饮了,有人提议说尚未尽兴,于是十六夜又聚会饮酒。一夜畅饮,诸位文官各自作了几首诗,填了数首词,命杭州城内最负盛名的绝色歌姬“樱雪”吟唱出来,满堂喝彩!
大堂里的木地板下埋了地龙,热气隔着木地板,温暖又不烫脚。冬夜里,外面寒冷,天仙楼内却温暖如春。歌姬犹可,舞姬虽然穿着春衫,几首曲子舞蹈下来,额头都沁出香汗了。
诸位风流文官,都穿着宽大道袍,听歌赏舞,乐在其中。饮到酒酣,就有美人如嫦娥一般飞奔过来,左拥右抱,扶杯劝饮,诸位文官又是开怀畅饮。饮至酣处,知州赵霆走到游廊上,举杯向天,一樽还酹明月,祝祷全州太平,诸位同僚仕途通顺。众同僚人人喊好。
正当诸位文官犹如悠游仙境时,西面传来喧哗。喧哗声越来越大,扰了这仙境仙乐。知州赵霆皱眉,不耐烦地低声喝道:“何来俗事,纷扰仙人?”
自然有僚属飞奔下楼,前去打听消息。不多时,那喧哗声越来越大,还有火起,火光冲天,诸位文官面面相觑时,有僚属火烧猴子屁股般地窜上楼,仓皇来报:西门外禁军大营啸乱!
诸位文官皆变了脸色:禁军啸乱,要是蔓延入城,杭州城将遭兵火!这禁军啸乱要是局限于大营之内,诸位文官大可把责任推卸给武官。要是禁军入城作乱,杭州遭到兵火,城中退仕官绅颇多,只怕这责任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禁军独自承担了……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闻言,顿时汗流浃背,酒醒了一大半。制置使就是掌管一方军事的文官。陈建负责的就是两浙路军事,这天大的责任,他承担不起!只见他松开左右美姬,厉声喝道:“闲人退下!”陈建是文官,此地又是风雅场所,他这一声音厉喝问,自己都觉得失态了:大宋文人最讲究养气,自己怎生得如此焦虑?
只几个呼吸之间,大堂之内的莺莺燕燕、乐师杂役等闲人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干官员僚属,人人神色不安,细碎耳语低低响起。
制置使陈建站起身,踱了两三步,沉住气,捻须仰面缓缓说道:“且静……令!蔡遵、颜坦谨守大营!速速封锁大营!但有乱兵出营,射杀不论!”几句话出口,陈建对自己的养气功夫也颇为满意:轻声说重话,这才是指挥若定的文官气度!
不料,廉访使赵约在他身边,倾盆冷水泼下。赵约长身而起,摇头,冷冷说道:“颜坦早已经前往睦州领兵平乱了!蔡遵今日过午才领命驰援睦州,此刻怕是唤也唤不回来了!”
制置使陈建脸颊肉抽搐了一下,酒就彻底醒了,一时张皇起来。
方腊乱起,颜坦就赶往睦州,整顿兵马平乱。很快,颜坦回报:方贼匪众甚多,睦州禁军亏空严重,无力镇压!制置使陈建本来要让蔡遵整顿杭州驻军出战,廉访使赵约说恐蔡遵借机领兵做大,本来“兵将不相识”“训兵不带兵”的古训,让蔡遵只带着亲兵元随去睦州接管自己不熟悉的睦州驻军……这主意还是廉访使赵约出的!
制置使陈建脸色从青到白,又从白到红,急得青筋暴跳,太阳穴突突地乱跳。他已经全然无士大夫从容了,跺脚大叫道:“好了,好了……如今两员都监均不在,禁军失却约束,如何是好?”
制置使陈建在那里如跳大神一般发狂,一大片官员都做低头捻须沉思状;更有人暗暗祝祷,将漫天神佛都挨个儿@一遍。这些官儿平素都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胸中自有万千大计,可事到临头,竟无一人能出半个主意!
转运使陈遘在人群之中,暗暗烦恼:这青溪县方腊之乱未平,杭州禁军大营又乱了,只恐怕杭州城难保……
陈遘犹豫着思量:是否绕过其他官员单独上奏?
大宋转运使除了转运职责之外,还有单独上奏权,可监控地方。倘若不上奏揭发,他陈遘作为转运使失职、亏心;倘若上奏揭发,万一这动乱稍息即平,他陈遘得罪了同僚,更得罪了当朝执政王黼!王黼执政以来,粉饰太平,装点门面,最恨各地出乱子。青溪县方腊起事,两浙路奏报上去,王黼王相公压下来,不让圣人得知,只要求两浙路自行处置!言外之意,就是大家捂盖子吧!
陈遘纠结得两眉都紧紧锁在一起。他天生浓眉,此时眉头连在一起,像一条粗大毛毛虫,脸色也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众文官惶惶恐恐中过了不到三刻钟,又有僚属脚步杂乱,窜上楼禀报:营中似乎有所约束!并未有乱兵出营!
众文官均松了口气,开始交头接耳,偶尔有官员暗暗将漫天神佛挨个儿谢了,许下好大的还愿承诺。
陈遘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眉头舒缓展开。城中之乱顷刻即平,这样的结果就算是当地官员平乱得力,实在不应该单独上奏。至于青溪方腊之乱,若是扩大,再单独上奏吧!
陈遘最终没有绕过两浙路官员单独上奏。在《宋史》剧本上,就是这个陈遘单独上奏,直达天听,才让宋徽宗知道方腊作乱,已经乱得不可收拾!宋徽宗这才紧急动用准备北伐的西军南下平乱。
陈遘没有单独上奏,方腊之乱的消息就被两浙路官员瞒下来。
历史列车,在这个重要节点悄无声息地拐走上了另一条轨道。
只不过这一切改变无人知晓而已……
制置使陈建作为两浙路主管军事的文官,有责任弹压营啸,就吩咐从人备马,要亲自前往查看。廉访使赵约闻言,忙紧走两步上前,挥退从人,对着陈建,拱手劝解道:“大乱初定,营中恐有匪徒潜伏!”安抚使、知州赵霆也快步离座,上前对着陈建拱手,劝解道:“营中近千禁军,皆是杭州府大牢中贼子配军。此时深夜,匪性难改……陈大使不如镇之以静,谋而后动……”
这两人倒不是真的爱惜陈建,只不过他们两人也在场,一个是廉访使,一个是安抚使、知州,若是陈建要去巡营,他们不好不去……
制置使陈建从善如流,当即罢了亲自戡乱的念头。
一众文官,临到事变,居然束手无策,就在这谪仙楼中惶惶不安等候着。
按理,城中乱起,他们应该回衙署事,击鼓升堂,坐镇平乱,可他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乱军不会来攻衙门吧?于是无一个官儿敢回衙,反而聚集在青楼躲避!
苦苦挨到了天亮,期间不知道把漫天神佛@了多少遍,许诺了多少还愿,终于等到了僚属进来禀报禁军大营太平如常!这群官儿才相互鼓起勇气,同去大营查看。
天色大亮,西门外禁军大营之内犹有残火,烟雾缭绕,若不是遍地废墟,焦臭味四溢,倒也恍若仙境。
这“仙境”之中,处处都是围着火堆烤火的新兵,人人灰头土脸,精神萎靡。地上散乱着被杀的都头和老兵,尸体横七竖八,地上血水混着泥土已经冻硬,展现出触目惊心的黑红色。营地四周墙壁完整,门口岗楼着过火,幸亏扑灭得早,勉强屹立不倒。岗楼上下,各还有士兵谨守。
众文官入营来时,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白脸新兵迎上来,躬身问答。僚属吆喝道:“两浙路制置使、廉访使、安抚使等上官大驾光临,守营将领何人,还不亲自出迎?”
那个身材高大的新兵看起来神色镇定,转身向身后一个小兵吩咐道:“快去通报!”随即转回身子,面对长官高呼:“恭迎诸位上官!”他扶着长枪,平胸一礼,朗声道:“甲胄在身,恕不能全礼!”然后对一干长官说:“请诸位上官随我进营!”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安抚使赵霆等人,看那个新兵身材高大,面相斯文不似粗人,又应对得体,苛责之意就少了几分,再说他们其实心中也是忐忑,唯恐这乱兵又暴起伤人,就谨慎地随着那个身材高大的新兵进营。
一干官员前行不远,看军营之内烧得房倒屋塌,死尸处处可见,心中都知道昨夜一场营啸来势汹汹。万幸,如今营中有成队的士兵持枪巡弋,幸存者多数被拢在一起,神情委顿,徒手围坐火堆。军中伙夫已经抬来大桶的稀粥,挨个火堆发放。
看情况,不单单乱事已平,而且还秩序井然。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知州赵霆等人都长舒一口气,顿时放弃了小心翼翼,都端起架子。陈建拿腔作势地问道:“如今军中何人主事?”
前面匆匆跑来一个高大白脸汉子,也是小军官打扮,甲胄齐全。这个汉子看见陈建等人,肃立,持枪,正容说道:“禀告上官,昨夜军中突然遭遇敌袭,我军将官、都头多人奋起抵抗,为国殉难!现在军中无将官、都头主事,某系海外来归番邦王子,略懂军事,暂代管全营!”
这一番话说得诸位官员面面相觑。都监蔡遵、颜坦此刻已经领命睦州平乱,营中无大将主事,他们清楚,可是怎么连个将官、都头都没有了?咋闻军中主事居然是一个番邦来归的王子,诸位官员都有些蒙圈。幸好有僚属懂事,立即向这个临时代管全营的所谓王子一一介绍过诸位上官,才让这尴尬气氛轻轻盖过去。
制置使陈建对着所谓的王子颇有怀疑,详细查问。
这个高大白脸汉子就是朱汉旌。
朱汉旌挺直身板,以后世军姿持枪肃立,从容作答:某是番邦燕国来归王子。燕国远在东海深处数千里,乃是虬髯客东渡以后所建,幅员辽阔,沃野千里,迄今五百年。燕国王室听闻大宋朝已经得了中原,继位正统,于是遣王子携带地图、表册,纳土归宋。不料,使团在海上遭遇海盗,同船僚属拼死抵抗,驱走海盗。抵近海岸时,船员死伤殆尽,又遇船漏,王子是自驾舢板才得以上岸脱险。
说到此处,朱汉旌声情并茂讲道:“本王子自幼向往中土,奉命来归,九死一生方才上岸,却遭到杭州衙役盘查索要贿赂!本王子岂能低声下气受贱役侮辱?贱役索贿不成,居然将本王子拘管入大牢,所有纳土归宋信物均被其私吞!贱役又将本王子与众人发配充军,本王子这才到了军中。幸而某自小学文习武,粗通军事。昨夜敌袭,将官均遇难,本王子率众抵抗,杀敌自保。”
这一番话说得七情上脸,连朱汉旌自己也颇为感动:幸好我在学校时多次参加社团表演,锻炼出演技在身啊。
朱汉旌说完,诸位官员纷纷把询问、讥讽、质疑的目光投向杭州知州赵霆。杭州知州赵霆略显尴尬:朝廷对来归番邦都是以礼相待,纳土归宋还是佳话,朝廷向来是要表彰一番的。燕国王子却在他的辖区出事,图表均被掠走。这等丑事,他断然不愿意背锅。
杭州知州赵霆避开众人目光,低头捻须略一思索,就抬头,目光炯炯,直视朱汉旌,反问道:“尔自称番邦王子,无凭无据,如何明证?”
听到这里,朱汉旌心中愤懑:手下抓错人,你想想要捂盖子了?
朱汉旌毫不畏惧,迎着赵霆质问的目光,略略点头作礼,坦然回答道:“番邦王子,自是与众不同。燕国乃是先祖虬髯客所建,先祖武力不在大唐卫国公李靖之下。沿袭先祖遗风,燕国王室均是文武双全。某若不是自幼文武双全,如何在敌袭之中,将官殉国之后,保全军营与同袍?”
那知州赵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尔固然护营有功,却不能自证尔是虬髯客之后。众口相传说那虬髯客是风尘三侠之一,本是扬州首富张季龄之子,本名张仲坚。去国东南数千里,建扶余国。不曾听说建燕国。尔相貌与虬髯客相差甚远,身上无凭无证,单凭护营有功,远未能自证身份。”
朱汉旌哈哈大笑:“太公曾经嫌弃太祖虬髯客丑甚,太祖嘱咐历代王子均要娶娇妻纳美妾。五百年来,王子们越发俊美,自然与太祖长相不同。本王子远涉重洋,数千里之外来归,大宋岂能不以礼相待?”
朱汉旌说罢,双目炯炯,直视诸位官员。他说得自信,倒把诸位官员唬住了。
大宋朝自开国以来,金瓯残缺,疆域在历代统一王朝中偏小,以至于后世网友嘲笑大宋是一个大号割据王朝。汉、唐都是依靠国力开疆拓土,而大宋朝也试图开疆拓土,却被打得惨叫连连:
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赵光义御驾亲征,企图收复燕云十六州,被打得大败,屁股上插着箭,躺在驴车上狂奔回来。网友极其狭促地给宋太宗一个绰号:“高梁河车神”。
太平兴国六年,宋军南征交趾,在白腾江大败,伤损无数,被打回来。
雍熙三年,宋太宗不敢亲征,派出潘美、杨业等人北伐,又被辽军打得抛尸百里。这一次,杨业被俘虏殉国,潘美在戏台上被改名潘仁美,成为中国戏曲史上著名的大汉奸。
西面,大宋对战西夏,在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等战役中屡次失败。损失之惨烈,实在言语无法描述。
南面,宋神宗熙宁七年,越南李朝甚至攻入广西,屠城南宁等地,杀害中国军民二十万!
大宋朝自北、西、南,逆时针挨着打。后世网友说起大宋,纷纷以“大怂”替代。
既然武力不足以开疆拓土,同时经济实力又雄厚,大宋朝就想到了厚待归人,重赏归宋的措施。如果真有一个什么燕国的番邦王子要纳土归宋,那可是大大的祥瑞!谁都知道圣人期盼收复燕云十六州!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安抚使兼知州赵霆都踌躇起来:若说眼前此人是燕国王子,无凭无据,恐被欺骗;若不当此人是王子,万一错过了上报祥瑞的大好机会呢?
朱汉旌看出他们脸上的犹豫与贪婪,适时抛出自己的条件,说道:“燕国归宋图表,均被杭州府衙役抢走,事关重大,还得请诸位相公夺回。”
朱汉旌这一说,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都把审问的目光投向知州赵霆,仿佛是赵霆吞了人家的归宋图表一般。在陈建与赵约心中,若是真有这归宋图表,自己平添许多收纳归人、开疆拓土的功绩,超迁个一两转也未可知也!
知州赵霆被看得有些尴尬,哑着声音说:“你且说说此衙役相貌,某自会安排查证。”
朱汉旌擅长画人像,对王五长的长相,看过一次就记牢了:身高大约1.70,唔,不知道宋尺有多长?反正比本王子略矮,发顶到本王子眉毛处……来,本王子擅长丹青,绘给诸位相公看!
朱汉旌就从烧焦的木料中取来几节木炭,稍微用刀削削,做成几支炭笔。他命人去取纸来,就在纸上用炭笔作画,很快画出王五长的人像。
诸位官员就围着他,看他作画,人人都面带愧色……大宋进士们无一不精通书画,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知州赵霆三人常以丹青自诩,可三人皆是无能绘画出如此逼真的人像!
眼前这人像,五官高低分明,两眼有神,神情凶恶,衣袂带风,铁尺在手,仿佛呼之欲出,令人震惊。
朱汉旌画完人像,对诸位官员拱拱手道:“绘画、雕塑,乃是燕国国技。只是时间仓促,又无好笔,亦无好纸,倘若能有一个时辰,好笔好纸,本王子可以画得仿若真人。”
知州赵霆在三人之中,最长丹青,此刻不免叹服,说道:“已然若真人了,再有一个时辰,好笔好纸,岂不是纸上之人要跳出来?”
一众官僚均是叹服,围着那张纸啧啧称奇。
末了,知州赵霆拱手,客客气气说:“先生且安心,本官遣人持图,去将那贱役锁来审问!”在赵霆心中,如此丹青妙手,哪怕是骗子,至少也得尊重一二。
知州赵霆随行的人中,就有衙役班头。他们取了王五长的人像图,飞奔而去。众官员这才回到正题上:巡视禁军大营。
朱汉旌向诸位官员禀告:昨夜敌袭,我军遇害七十一人,将官、都头等军官带头抵抗,损失殆尽,另有重伤十七人。轻微伤及完好无伤者,七百五十六人。击退来袭敌军,敌军死伤不详。本王子权代军营主事,下属委任八人暂代都头。军营已然损毁,请择地安置。我军英勇,请求犒赏和抚恤。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主管军事,此时脸色铁青。陈建心中怀疑这是一场营啸,而非敌袭,不过若是营啸,他脸上更加无光,还不如承认了敌袭为好。至于这权代军营主事……让这个所谓的番邦王子来代,更不放心。
廉访使赵约和陈建完全想到一处。作为廉访使,赵约的职责是监察地方,他本能地不放心让这个莫名来归的“番邦王子”代军营主事。他立即走到陈建身边,低声提出:择一人主事,“王子”副之!制置使陈建当即点头同意。
朱汉旌又提出军营亟待修复,伤号需要安置,两浙路制置使陈建都一一允诺拨派工匠与医士。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知州赵霆等官员再装模作样草草巡视一番,朱汉旌恭恭敬敬将他们送出营。看着他们远去,朱汉旌站直了,笑得灿烂:这一骗,起码让他们信了七分!
朱汉旌低估了大宋官员的人性底线了。知府赵霆不信,也不敢不信。
知府赵霆回到府衙,他知道这里没有外人,就招手把班头叫过来:“把那厮的画像拿回来!别追查,此事到此为止!”
知府赵霆不信这个髡首汉子是所谓的藩国来归王子。他又怕万一真找回来什么舆图、名册、归降表等信物,不得不把他当做真王子——毕竟自己已经得罪过他。万一他上汴梁去参自己一本,说杭州在他管辖之下吏治败坏、贱役掳掠来归番邦王子,岂不是有碍自己堪磨?
让他出战,弄死他算了!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也是这么想。一个莫名其妙的所谓王子,真假不知,还大有可能是个西贝货,不如让他去死,死在征方腊前线。某届时在妙笔生花说他如何如何英雄,于他有哀荣,于己有实利,岂不妙哉?倘若不死,还讨平方腊,那也是某运筹帷幄之功!只不过……这近千人的生力军,可不能掌在他手中……
骗子金德就紧随朱汉旌身边,将一干官员远远送走。他扮做门军,带官员入营,一直跟随官员左右,此时他也呼出一口长气:安全了!
金德是个老江湖,认为这些官员不全信,也不敢不信。可是“番邦王子”抛出一个好大的香饵:燕国来归!大宋国期盼收复燕云十六州已经百余年,近期朝野上下都议论该不该收回燕云,怎么收回燕云,此时有一个自称“燕国王子”来归,至少是个祥瑞。偏偏当今圣人好祥瑞!这样的祥瑞,哪个官员敢随便一推了之?所以至少当前,某跟随的“番邦王子”赢得了周转空间!
其实,从一开始,骗子金德就不信他是番邦王子,只是情势所迫,他也需要一个骗子作为道具,这个髡首骗子似乎比他更自信更大胆,由着他出头。事成,大家分润好处;事败,总是髡首骗子先挨刀!
幸好,基本事成了!
猎户孙大哥也是心中忐忑。这个所谓的番邦王子带头,大家掀起营啸,从那时起,大家就是犯上作乱,此等重罪应该凌迟,绝无轻怠!现今既然把事儿做出来,干脆做绝了!猎户孙大哥把心一横,说道:“诸位,某等有今日,便是依照了军营主事、燕国王子吩咐。诸位!某等今后愿听燕国王子号令!”
“愿听燕国王子号令!”
“愿听燕国王子号令!!”
“愿听燕国王子号令!!!”
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响彻军营!
朱汉旌昂首向天,做足了领袖状。此时天高云淡,气氛萧杀,连只飞鸟也无。
朱汉旌暗骂道:“贼老天!你把我穿越到宋,致我于死地,我偏要给你好看!与天斗!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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