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出战（上）

第二日，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五日。一大早又是那个从九品小文官甘霖来传令，说两浙路制置使司催促发兵。

朱汉旌回答：愿意出兵。但他对使者提出要求：请拨付行军犒赏五千贯、物资、民夫，请上官提供前线战报，以备了解军情。

那从九品小文官甘霖唯唯诺诺，听完话就走，也不敢在军营多停留一刻！文官们都知道，这即将去送死的军汉脾气暴躁，惹不得！

既然出兵不可避免，朱汉旌就行动起来。

他将这七百五十五人，重新编组。

朱汉旌在其中精选出一百个勇壮胆大之人，编入前锋都，来日与方腊军遭遇，这些人就要用来冲锋陷阵。这一都，人人背负一支强弩、一束弩箭，手持一支掩月刀。每人发一套半甲——只有掩膊、前胸甲，没有后背甲。对战之时，弩箭先射一轮，待到敌我相近，丢下弩箭，操刀冲阵！

朱汉旌自己挑选了大胆或有特长的人，集中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所用。猎户孙大哥、屠户张松、私盐贩子吴路生等人……都许他们自选武器。

猎户孙大哥选了一张军弓，试了几次，连声夸赞道：“不愧是军弓，强过猎弓许多！”又举起长箭，说道：“箭杆长、重，雁翎做羽！精钢箭头，三棱，见风放血！”孙大哥不愧是猎户出身，换了一张强弓，试射了四箭，之后连续三箭就能每发中靶心。

屠户张松领取一把长斧，腰间还插着一只杀猪刀。私盐贩子吴路生原本行走江湖时使惯了朴刀，此番领取了一把掩月刀，绑腿上插着一把牛耳尖刀。这两人都是人高体肥脸黑脖子粗的恶汉，当上军汉，更是穷形恶相。

屠户张松试了试长斧，海碗口粗的木桩，一砍就倒。私盐贩子吴路生试了试掩月刀，碗口粗的木桩，他用力一劈，也是一刀两断。两个人都觉得兵器趁手，连连叫好。加上脾气相投，两人便相约今后一起冲阵。

昨日出营去采买的十个脚快之人，都用来哨探、传令。其中跑得最快的长脚汉子李宏，身瘦脚长，自称能够一日行得百里路。自然朱汉旌将他留在身边。

朱汉旌让各人自报游泳驾船特长。杭州府依山傍水，大营新兵中会游泳的人会驾船的人不少，朱汉旌选其中勇敢者八人留用。此番前去平乱，一路沿着新安江北上，必须有会游泳驾船的汉子来用。

朱汉旌问道谁熟悉前往青溪县的道路？七百多个人中，都不清楚。古代人活动范围有限，即使是江湖郎中，多数活动范围也不过百里。朱汉旌想了想，派人在军营中搜索，找出来一幅非常粗糙的军用地图，只能说聊胜于无了。

医士葛方、相师李冉、骗子金德都不会武功，只求靠后一些。朱汉旌也同意。这三个人自有用处，不能陷于阵前。

七百多人中，有伤的，给汤药钱，请医士送到城中救治；有轻微伤在身的、胆怯的、体弱的，挑选出来四十个疗养、留守杭州禁军大营；挑选出来一百个人，编成一都，辎重都，行军时押运辎重，管束民夫；又选出一百个人，编成行营都，扎营时约束众人，整理营地，负责樵采、开伙、帮厨。

另有三十一人，通文字，能书写，会算计，也留下来做随军文书、录事、司马之用，由骗子金德带着。这三十二个人旋即开始清点仓库，估算军粮与辎重能用上几天。

其余人三百多人，依靠自愿与特长，编为三个弩箭都。人人都是背负一支弩弓，一束弩箭，腰挎手刀。朱汉旌认为新兵胆怯，必须发挥宋军弩箭优势，先射乱军一轮，再冲锋，胜算会大一些。

中午时分，杭州府征集的民夫、骡车牛车也到了。

这五百多民夫都是满脸愁容，要不是被衙役们押解着，恨不得就逃散了。自古以来，战争爆发，最苦的就是小老百姓。百姓要被横征暴敛，人力占用，田地抛荒，男人离家应役，留守妇女多遭骚扰强污。

朱汉旌深深叹了一口气：兴亡百姓苦！

朱汉旌要衙役把五百多民夫拢在点兵台之下，令三十多大小民夫头目站在最前。民夫们被强征过来，人人都是惶恐，此时听说一军的指挥使要训话，不知道会不会被驱使上阵，更是害怕。当场就有几个胆小的低低哭泣出声。

朱汉旌和颜悦色地安抚了几句，又高声对民夫承诺道：

一、战时民夫在行伍之中，受士卒保护；伤者给药，死者抚恤同士卒！

二、民夫伙食与士卒相当，绝不克扣，某一个燕国番邦王子、权代军指挥使与你们衣同袍、餐同食！

三、一日给百文铜钱，做得好，另有奖赏！若有杀敌立功，赏格同士卒！

四、所征用的器械，均登记入册，若有损坏，一赔一！

众民夫瞬时深受鼓舞，人人欢呼出声。自古以来，役夫不单单要无偿出劳力，还得自带粮食、物资、工具，受伤之后，就被抛弃，死了就死了，连烧埋银子都没有！如此厚待民夫，也是从未听说过！

等民夫欢呼过后，朱汉旌又宣布：有医士吗？站出来！医士应役，一日给一贯铜钱，双倍伙食！

众人又是欢呼，当即有六个医士站出来。时下京城禁军士卒一月月奉也不过15贯钱，就能保证五口之家天天有肉吃，这医士应役本来分文不给，现在等于双倍京城禁军月奉，如何不感激？

朱汉旌当即在六顶范阳笠上写了“医”字，给他们逐个戴上。朱汉旌又取了一顶范阳笠，写上“医官”字，给早早投效自己的江湖郎中葛方戴上。

朱汉旌对着七个医官、医士，抱拳作礼道：“本指挥使骨伤在身，恕不能全礼！医者父母心！这全军七百士卒，五百夫役，若有损伤，还望诸位医者一视同仁，神手救治！本指挥使先行谢过！”

葛方本来就是一个江湖郎中。江湖郎中的社会地位卑下，他又是因为医患矛盾被拘押入狱，这个自称“燕国番邦王子”对他礼遇有加，对被征用的医士们多有优抚，他自然觉得两腋习习生风，恨不得跟随王子去建一番功劳！

朱汉旌散去民夫后，骗子金德前来禀报：

禁军大营之内，库藏颇多。被杀的将官、都头都有各自的私藏，连同军中现钱，盘点起来至少有钱六百五十九贯，都是现铜，没有钱引。这些将官、都头不长住军营，在城中各自有家，所以现钱不多。经过盘点，驻军所需的柴米油盐样样不缺，粮草、兵器、甲胄、金鼓、旗帜堆得山一样，很多物资堆码整齐，似乎从来没有用过。经向原来禁军中的老兵询问，说近几年杭州禁军也就是每年秋季点阅一次而已。每逢点阅，都要雇人作数，虚于应付。

朱汉旌叹息道：“文恬武嬉，文恬武嬉！”

相师李冉跟着朱汉旌左右，见到他种种行事，捻须而笑，心中暗暗高兴：没有看错，这大骗子果然是能成大事的！礼贤下士，收买人心，蛊惑军卒，行军筹划，他样样都能做到！最关键是他胆大包天！某跟随这样的主公，多少也能混一个王侯幕僚！

相师李冉还在胡思乱想时，朱汉旌给他派了一个任务：鼓动。这方腊是喫菜事魔乱党，他或许有些什么神迹，或许会宣扬刀枪不入，或许我军新兵害怕他的魔法……总之，先生是通鬼神，晓阴阳，知古今的神人，就请先生来破解方腊乱军的妖术！

相师李冉欣然应允。他长得仙风道骨，也会一些法术，也就是妖术，平时也装神弄鬼欺骗世人，神化自己，骗取钱财。让他来对付妖术，是内行打内行！这王子真是知人善任也！

这样又是一日过了，到了第三日，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六日中午，使者姗姗来迟。还是那个从九品小官甘霖充当使者。他带来了犒赏和战报，也带来了两浙路制置使陈建的严令：即日出兵平乱，误期者斩！

朱汉旌撇撇嘴，心中暗道：你就会严令催促，果然是败家败军的玩意儿！

使者甘霖大声读出带来的战报。战报上载明：两浙路都监蔡遵、颜坦在息坑兵败被杀，五千人居然全军覆没，无一逃脱。

朱汉旌听了战报直摇头……五千人无一逃脱，这情报怎么得来的？估计也是推测。不管怎么说，蔡遵、颜坦是完蛋啦！徽宗朝的两浙路就剩下我们这七百人的禁军啦。

使者大声读出战报时，相师李冉等心腹都在身边洗耳恭听。

听到“两浙路都监蔡遵、颜坦在息坑兵败被杀”，骗子金德伸手并指，轻轻戳了戳相师李冉的腰眼，李冉转头对他眨眨眼，意思是说：没有错，这假王子早得天机了！

朱汉旌提出的要求是五千贯，两浙路只给一千贯，不过倒是铜钱。使者说了，为了防范士卒领了钱就跑，沿途州县都会有犒赏！

朱汉旌心中暗骂：时下京城禁军下等卒子，一人一月也有月奉15贯钱，这一千贯钱，如何开拔？两浙路这些官员黑啊！要我去送死，又不给钱！

朱汉旌想了想，还是将那全军招来，把一千贯铜钱都堆在全军士卒面前，说道：“某与尔等，同生死，共富贵！开拔的赏钱，就在尔等面前！一千贯啊！一人一贯！医士两贯！每到一县，都有犒赏！”

所有军士欢呼雀跃。

朱汉旌又说道：“这一贯钱，足有八斤重，若是嫌弃太重，尽可以存在营房之中，写了名字，收纳入袋，张榜公布。某带头存下！轻装上阵，战胜之后再来领取。不嫌重的，领了去！”说罢，招呼过来一个文书，将自己一贯铜钱存下。文书将名字记下：宣和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燕国王子朱汉旌，存铜钱一贯。

猎户孙大哥、医士葛方、相师李冉、屠户张松、骗子金德，都毫不犹豫地带头存了钱。新投效的私盐贩子吴路生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存下钱。其他都头都犹犹豫豫地存了钱。

那些士卒，倒有七八成不嫌重，都把一贯钱领了去，紧紧的缠绕在腰间，觉得沉甸甸的，踏实！

朱汉旌看在眼中，就把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和信用，看得清清楚楚了！

使者甘霖看到赏钱已经发下去，就催促出兵。朱汉旌大手一挥，说道：“全军集合，即刻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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