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鹅号响动,伏兵杀出。那是一队盔甲鲜明的宋军,足足有上百人。他们都是一手持着上箭的弩弓,一手将掩月刀扛过肩头,从山坳后冲出来。也是先射了一轮弩箭,射得方腊军人心浮动之后,领军两个黑塔也似的大汉,一个持大斧,一个持掩月刀,两个人齐声大喝:并肩上!
朱汉旌和猎户孙大哥就埋伏在象山脚下的枯草丛中,这决胜的两支箭就是埋伏的成果。
这里不过是挖了两个土坑,覆盖了枯草树枝,若是方十九所部谨慎,还真能发现!本来孙大哥不让朱汉旌抵近埋伏,朱汉旌只是固执:将为兵胆!
两人之前哨探时看他乱军行军松懈,欺他松懈,大胆埋伏路边。朱汉旌看到对方一员大将过了桥,近在咫尺,才大胆从草丛中射出致命的第一支弩箭。那距离实在是太近,一箭穿胸,敌将血气胸,瞬间说不出话来!
看对方大将中箭,孙大哥也从草丛中站起身子,张满军弓,补射射中第二支箭。
方十九“扑通”落马。
象山山上潜伏的弩弓都都头王胜看到敌将中箭,不等他落马,赶紧把手中认旗高高竖起来,号手吹响军号,所有埋伏的弩弓手全部现身,占领山棱线,端稳弩弓,听他高呼“放”,一起向下放箭!这个伏击点,他们演练埋伏了三次,对山下的目标,每次也练习试射过三轮,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弩箭的落点。这一射,就有过半数的弩箭命中!
只射了一轮,山下敌军队伍已经溃乱不堪,人人如蚁巢遇水,不分东南西北乱窜。都头王胜大呼:“拔刀,下山,追击!”所有弩弓手丢弃了手中硬弩,拔出手刀,呼喝着冲下山。
朱汉旌太早跃出,他甚至在弩弓都都头下令“追击”,这一跃而起,猩红的披风像一面红旗般的展开。朱汉旌大呼:“随我来!”一人单刀,就猛冲入乱军中。
猎户孙大哥暗叫不好,哪敢让将主冒险?一把手刀挥舞,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抢着去救朱汉旌。
朱汉旌并没有足够的战阵经验。
将为士先并没有错。为将者一定要敢于当先。特别是带领这些新军,将领不敢当先,士卒必然犹豫。问题是他太先了!
有经验的战将要做士卒表率,还要控制好尺度。此时朱汉旌应该缀着敌军杀,杀伤落后的敌兵,迫使敌兵逃跑,倒卷着敌军,迫使敌军丧胆,阵型崩溃,相互践踏。
冷兵器时代的伤亡绝大多数是在崩溃中人马相践踏产生的,迫使敌军人踩人才是最佳方法!
朱汉旌一激动,冲得太快,直直杀入敌阵深处。起初,他杀透几十个旗手的人团并不难,这些人已经被吓破胆,又没有兵器,丢了旗帜倒拖旗帜就跑,无人反抗;到他杀到方十九身后亲兵卫队时候,就被裹在其中了!
这些亲兵都装备缴获自官军的上好刀枪,也都是挑选出来的勇壮之士,胆量比较常人大些。他们起初也收到惊吓,被倒卷着跑,可当朱汉旌杀到他们身边时,就有人本能地抵抗。
朱汉旌身高力大,也豁出命来博,两刀就砍翻了一个返身相搏的乱兵。可自己也被这个乱兵临死之前砍了一刀。
刀刃砍在甲叶之上,甲叶被砍飞十数片,万幸这乱兵是垂死挣扎,力气不大,这刀连开内层皮甲都未能割透!
朱汉旌挨了这一刀,本能低头去看伤势,又被一个乱兵挥枪扫在腰上,扫得他踉跄了两步才站住。
这个乱兵也未经战阵,临敌经验奇缺,不懂用枪来戳朱汉旌,让朱汉旌生生逃过一死!
等他收回大枪,想要捅朱汉旌时,朱汉旌已经团身而上,手刀直捅他胸腹之间,一刀就将他戳翻!随着手刀拔出,一蓬污血喷出,将朱汉旌胸腹染得猩红一大片!
朱汉旌杀了一个人后,又抡起手刀,狂吼着向前,嘴里大喊:“投降免死,投降免死!”呼喊之间,他又挥刀劈倒了一人,鲜血喷溅,染红他一头一脸。此时的朱汉旌面目狰狞,已经完全不是个文艺青年。朱汉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驱使他疯狂大砍大剁:杀了你们,救杭州!救杭州!
可这里毕竟是在方十九亲兵卫队的人团之中。乱兵中不缺乏大胆勇壮之徒。他们看到朱汉旌只孤身一个人,吆喝着一起上,就把他包围了!
万幸,在这些乱兵还未来得及长枪攒刺的时候,孙大哥杀到!他连连劈翻两个方十三的亲卫,把他们也吓得倒卷回去。
至此,方腊军前锋的阵形彻底崩溃,人人只顾溃逃,朱汉旌只是冲着溃逃的乱兵挥刀。乱兵都只顾着跑,也没有人敢和他正面对砍,否则他这拙劣刀术,要有一个猛将冲他拦腰一刀下去……
领军大将朱汉旌奋不顾身,弩弓都士卒人人争先恐后,随着朱汉旌那面猩红披风猛冲,半刻钟不到,就凿穿了敌前锋阵形。
伏击圈另外一头,屠户张松与私盐贩子吴路生杀得痛快。
这两个人,张松是个体户出身,私盐贩子吴路生也不过纠集过十几个人一同贩运私盐,并未有很好的组织经验。他们能当上都头,主要原因还在于他们两个忠心且勇猛。这样忠心且勇猛的人临敌敢冲敢杀,问题如朱汉旌一样——冲太过头了!
这两黑厮狂性发作。张松持长斧,吴路生持掩月长刀,一路放肆嘶吼,丢下自己一百步卒,直楞楞冲杀过去。
张松不顶盔,披头散发,满脸络腮胡,身不披甲,大冷天还敞胸露出一团护心毛,手持长斧,看上去十分的凶恶。
吴路生身量高大,虬髯、黄须、牛眼,他顶盔贯甲,还身披两层铁甲,手持掩月刀,这样还跑得不落后与张松。
这两员凶神直入敌阵。那些乱兵本来就被箭雨泼过,散了胆,只是哭喊着散开,无头苍蝇一般乱跑。
这就犯大错了。本来他们两个都头应该冲锋在前,压住速度,让身后先锋都上百人赶羊一般将这些乱军中军往前锋方向赶过去。他们直接杀入敌阵,若是遇到强敌,就会被围在中间,用长枪攒刺!宋军枪长,被围住了,就很难幸免了。
万幸这是乱军,仓促组织起来,太过于松散,遇袭以后猬集成一团,前后碰撞,毫无章法!
拼命赶来的张松吴路生所部上百人刀光闪闪,扑入方十九的中军大肆砍杀,杀得人血飞溅,惨叫声响彻云霄!方十九已经死了,猎户孙大哥当胸一箭就把他给射死了。旗手又乱,行军打战的旗帜信号全丢了,中军也被截杀,剩下后军一些辎重部队,自己跑路还来不及,哪里敢救援?
不到一刻钟,方十九所部就完全崩溃了!
埋伏准备了三天,试射演练了三次,临战一击即中,敌人一击即溃!方十九所部九百多人,除了后军两百多个跑得快的伶俐人,被杀以及溺死者三百多,被俘者有三百五十来人,另外,抢救出被劫掠的年轻女娘三十多人。朱汉旌所部死三人,轻伤七人,重伤一人。
“收拾战场!往下传话!”
“收拾战场!往下传话!”
一个一个口令连续传下去。全军快速把俘虏拢到一处开阔地,就有人提着大麻袋去收拢财物,有人去收拢牛车骡车。
战前朱汉旌约定,专门有人收拢财物,按照立功大小分配,绝不亏待有功人员。战场之上,杀敌的只管杀敌,冲阵的只管冲阵,决不允许士卒停下来私自翻捡财物,以免贻误战绩!
这个方案一提出,人人都觉得公平。按照以往官军斩首计功的方法,弓弩手在后方,斩首少,最难捞到财物与首级。这次埋伏,胜负的关键就在于第一轮箭雨是否打垮方腊军士气,只要箭雨覆盖密度大,中埋伏的方腊军大乱,前锋营冲阵就轻而易举。这个方案也得到前锋营的拥护。前锋营冲阵,只能冲,不能停,停下来就没有气势,甚至可能被方腊军反杀回来。因此无论杀了多少敌人,都不能一边杀一边斩首还要把首级挂在腰间,再累赘地挂着首级冲锋。
这场伏击战的结果太过于完美,以至于看着战场,所有士卒都恍然若梦:这么快就赢了?
猎户孙大哥最先反应过来,高高举起“朱”字认旗,高呼:“官军大胜,官军大胜!”所有士卒恍然明白,跟着高呼“大胜!”“大胜!”声彻云霄。
朱汉旌带头冲阵,劈翻十多人,杀得脱了力,此时以刀柱地,正在喘得连肺叶都快呼出来了,实在是无力高呼。他心中默念:赢了,赢了!穿越第一战,打赢了,我带兵的第一战,真的打赢了!想起来这些天餐风饮露,真是值得。我一个文艺青年,居然也能领兵打战,打胜战!
朱汉旌喘着气呼叫道:“长腿!长腿李宏!向后报捷!我军大胜,斩杀敌人大将一名……啊?这个敌将叫什么名字?快快审讯!”
讯问俘虏得知,这是方腊族弟方十九,官职征东将军,最是骁勇。朱汉旌也不写文字,即刻向长腿李宏吩咐:飞跑去码头,告知水军头领“小鱼儿”,派遣水军一条小船,向桐庐县壮班班头游彪等留守衙役报喜,再向下游富阳县报捷,让富阳县用最快速度驿马飞传两浙路!
猎户孙大哥提醒道:“斩首,斩了敌将首级,才算是凭证!”
斩首……作为后世来人,朱汉旌从来没有想过死人还要斩首这么残忍的做法。可朱汉旌略一犹豫,即讨要过来一把大斧,亲自上阵,将那方十九首级剁下……好吧,当时就认这个!朱汉旌把方十九的首级高高举起示意,众士卒又是欢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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