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收降方百花

船舱之内，一灯如豆，昏暗得让人看不真切，舱门紧闭，空气混浊，让方百花倍感压抑。那个白脸英俊青年明明对她有很大的威压，可不知道怎么的，在如此威压下，她方百花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没有来由的就相信他，依靠他。那么，要不要这个小白脸要给自己敷药？

方百花还在犹豫，他已经开口了：“男女有别，我割开你的绳子，让你自己来。”说着，那个年轻男子让她把手从被褥下伸出来，从腰间抽出一把银亮的小刀，几下就割断了她的绳子，然后把刀插回刀鞘，干净利落说道：“剩下的，自己解开！”

那个年轻男子很贴心地把药葫芦放在她的床头，转身就出了门，还很好心的关上了舱门。

那年轻男子一出舱门，方百花使出吃奶力气把自己脚上腿上的绳子解开，踉踉跄跄扑向马桶……毕竟已经憋尿一天了。那种窘迫实在是难于启齿！

那年轻男子似乎算计好时间，就在她刚刚敷好伤药时，他又来敲门。很有风度，不轻不重，就敲三下。然后是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方百花吓得像一只小老鼠，钻进被褥中，缩在墙角。

还没有等她同意，他又进来了，这次手里面还提着一个瓦罐。他一脸温和地走到她床边，自己大大咧咧坐下，把瓦罐放在她面前，直视着她，很是关切地说：“我让人煮了药膳，暖和暖和。”

方百花可不敢去接。她若是伸手，这两只如藕般的手臂就露出来了。方百花心中只觉得他似乎对自己有所图谋，虽然腹中饥饿，酸水直泛，可真不敢去吃那罐子药膳。

那年轻男子直视着她，眼中精光闪耀：“你这样子，我救不了你……你犯了谋反大罪，不单单要活剐，还要遭受那衙役和犯人轮污。不想受污，你还是听话些……”

方百花不怕死。她从小随着父亲上山打猎，早已经看透生死。作为穷猎人，朝不保夕，谁知道什么时候葬身兽腹？死了就死了，自己十八年生活不是死中求活吗？可想到死前还要受辱，一个清白女子怎么能接受？这狗官！

不曾料到，这小白脸狗官话锋一转，居然说：“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是被迫从军。我本来是杭州大牢的囚犯，不得已，当了配军。”

“啊？”方百花小声惊呼出口，发现自己失言，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惊觉自己露出了胳膊，连忙把被褥往自己身上扯。手忙脚乱，脸红耳赤，她从未如此不堪！

他还顺着话题往下说：“你们杀官造反吗？知不知道，我杀的官比你杀的官大！我一进营，就掀起营啸，杀了营中所有军官！就在两天前，我杀了这两浙路军都指挥蔡勇，才当上这军都指挥使！”

方百花的脑中方寸大乱：这个狗官居然是假的！他也是一个杀官造反的囚犯！

不等她理清思路，他又抛出一个极大的诱惑：“江南之乱，全是奸相蔡京提拔朱勔造成的。蔡京在汴梁，你杀他不得。那你想不想刨了蔡京父祖坟墓复仇？”

方百花突然觉得自己嘴里面被塞入蜜糖似的，脑子里乱哄哄。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听他的，刨了蔡京父祖坟墓复仇！可是她心中残存着的一丝丝理智又告诉她：别上当，他现在也是狗官！

方百花警惕地反问：“俺如何信得你？你既然大军在手，为何不造反？”

那年轻男子直视她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她的内心，自信地说：“大宋王朝气数还长，谁能造反成功？若是要为民办事，须要当大官，直面皇帝，才能杀朱勔报仇！”

方百花冷哼一声，突然从被褥下伸手，不顾春光外泄，猛将他腰间小刀拔出，抵住他胸口，低声喝道：“狗官，只要我劫持了你，夺了你的大军……”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有尾音了——因为她猛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小刀其实只有刀把，没有刀身！

那年轻男子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不屑地看着她：“腿儿够长，匈太小！”

“啊……”一声尖利的女人惊叫，她丢下刀把，像受惊的老鼠缩回墙角，手忙脚乱拉扯着被褥，将自己紧紧裹住。似乎裹得多一些，就安全一些！

舱外，两个衙役听到尖叫，身子都是一晃，伸手就要去拉舱门，可仅仅一瞬间，他们立即明白过来，脸上都露出猥琐笑容，对视着，放松了身形，又轻松站回原位。

船舱中，那年轻男子很从容地弯腰捡起刀把，嘲笑着把刀把在她眼前亮了一亮：“这就是气数？想明白了么？莫要逆天行事。想继续当贼么？你看看你们干的什么好事！既然你选错了道路，自己承担吧……来人！”

虚掩的舱门碰地被踢开了，两个衙役带着冷风冲进来。舱内也就这两三步宽广，这两个衙役一冲而入，直到床前。小小船舱，三个大汉拥到她面前，她怎么不怕？此时她受伤未愈，又全无弓箭刀枪，唯一可以遮挡就一床被褥。她唯有抓紧被褥，紧紧贴着床角，恨不得就缩进舱壁里面去！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事，她已经全然知道了！

她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对着这个年轻男子哀叫道：“饶了俺，俺什么都答应你……”两个衙役犹豫地看着这个年轻男子，只见他摆摆手，两个衙役就收起手中拇指粗的绳索，退出去，还把舱门又掩上。

事关自己清白，方百花心中最后一条底线崩溃，终于痛哭着求饶了。这个年轻男子放轻了声音，很温柔地说：“你听我说……”

他将那计策说出来，方百花犹有不甘，狐疑道：“俺如何能信你？”

那年轻男子展颜一笑：“你照我说的去做，就能报了仇。报仇之后，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天下乱世，本来不是你们女子能改运的！办完此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杭州城内遍地是乱军，强污杀人，要是活不下去，再回来找我。”

此刻，方百花不知道为何对这个年轻男子有了一些好感。圣公要她戴罪立功，护佑二太子充当前军。二太子死了，她办砸了差事，还能回去？可在这杭州她也不敢住下去……自家乱军进城之后当地女人是什么惨状，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她也阻止过，可又有什么用？乱军都是男人，谁不想强污妇女？她想要喝止，也被很多乱军猥琐的看个不停！甚至还有乱军头目说她再多嘴，连她都强污了！圣公自己何尝不是要求手下进贡秀女？看他身边，也有上百个女娘了！这圣军，真的是替天行道吗？

可就在这乱世之中，她没有来由的觉得这个年轻男子说话诚挚，值得相信……纵然不信他，自己已经没有了出路……不能不信他啊……

方百花抬起头，满眼都是求援。她轻轻地问：“办完事，俺如何找你？”

那个年轻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展开。画像上男子髡首、剑眉、星眸，一脸刚毅，呼之欲出，不正是他自己么？

那个年轻男子目光炯炯，说道：“我是海外燕国来归王子，姓朱，名旗，字汉旌。我在杭州还能居停月余，应该住在杭州知府衙门，权充当杭州知府。我进入这杭州城内，就是要还市民一个太平安宁！我为民为国之心，天地可鉴！你复仇之后，尽管凭此信物来找我。”

那年轻男人说完，就把画像递向她。

不知道怎么的，方百花突然觉得此人可以信任，从棉被下伸手就接过画像，又觉得藕臂外露，颇为害羞，赶紧将双臂缩回去。搂着画像，一阵温暖涌上她心头，两朵红云飞上脸颊。

那个所谓的燕国王子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窘态，起身就走，临出门之前还不忘记吩咐：“陶罐内的药膳温了！”

等他反扣上舱门，方百花从棉被中溜出来，摸了摸地上床头边的陶罐，果然如他所说：温的，刚好可以食用。

方百花捧起瓦罐，陶罐里面还很贴心地竖着一支长柄勺子。就着勺子，她慢慢啜着暖暖的汤，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她是猎户人家的孩子。爹娘生了三个。大哥早夭，二哥很小在山上猎野猪时遇难，只有她一个活到成年，为了生活，她什么重活险活都干！一个女孩子，上山猎豹子打野猪设陷阱捉老虎，什么猛兽值钱就捉什么！猎户人家的日常，并不是山珍野味样样有。多数日子里，猎户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度日。所猎野味，多数时候还得卖给有钱人家，换米粮来过日子。有记忆以来，她饭量大，可除了过年，从来没有吃饱过！自己现时手中这罐子药膳，小米粥熬了肉，香味扑鼻，又不烫嘴，温暖适口，捧在手心，吃下肚子觉得身子和心都是暖暖的……

山里人家过日子不容易，可朱勔这狗官横征暴敛，她家也被摊派到一张虎皮！老虎可不比猫那么多。虎是独行客，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大片山头只能有一只老虎，除非交尾季节，公母两只老虎都不容！她家附近方圆百余里地近两三年来都没有虎迹，如何能交得出虎皮？真若非被官衙逼得紧，她一个女子，何苦造反？

哎，若是当时有什么燕国王子这狗官，自己也不至于造反了吧？

方百花想起那个高大英武什么王子，不知为何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罐小米肉粥吃得干干净净，她突然发现这罐子上还系这一个很小的布袋。方百花摸摸里面，再打开布袋，是两粒黑色药丸子，闻着有很重的伤药气味。方百花都是泪流满面：伤药去腐生肌，但伤胃。他是故意让我先吃饱了才吃药啊。如此细心的男子，怎么都不像是个坏人！

朱汉旌出得舱门，随手把腰间小刀给扔了——为了防范方百花夺刀挟持自己，他二次进舱之前，先把小刀刀身折断了。舱门边上，两个寒风中值守的衙役欠身，扶了扶帽子，无声地行礼。朱汉旌对他们点头一笑，算是鼓励和肯定。这两个衙役是壮班班头游彪派来的，说是积年的老水火棍，很有些对付犯人的手段。朱汉旌懂一点心理学。衙役把方百花恐吓到怕，自己才能扮演好人啊。方百花在囚禁中，内心恐惧，处境艰难，只要我对她比衙役对她好一些，她就容易对我产生好感、依赖感、信任感，服从感……

现在看来，她已经软化了，也愿意去执行这个任务……这个任务可关系到我等今后在朝廷中的处境……

江上夜寒，两个衙役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说道：“小鱼儿都头有吩咐：江风彻骨，若是王子出来，请进上舱休息！”

朱汉旌一听，觉得这话十分暧昧：若是王子出来？嗯，他们还觉得我就宿在她舱中不出来呢！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急色的人么？嘿嘿！这样的村姑，身高腿长，手脚粗大，要是强了她，不小心被她弄死，那才叫冤呢……再说自己也不忍心啊。自己虽然好色，从来就没有强过女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更觉得应该拯救这些弱女子！啊，此时杭州城内，多少弱女子遭殃！这船，还得行快些！

朱汉旌放眼四望，两侧江景黝黑，似乎无边无际。周边除了噼里啪啦燃烧的火把，和船行的水声，没有任何声响。船行在墨一般的水上，天空中月斜星疏，让他觉得这夜间水路前途莫测，更添恐惧感。朱汉旌闭上眼睛，心中不断安慰自己：相信小鱼儿，相信小鱼儿！

就在此时，前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在这黝黑寂静深夜更显惊悚！

朱汉旌心中暗骂：老天无眼，自打从穿越以来，你就处处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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