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中,到处生烟起火,惨叫声冲天而起。
下午大乱又起来时,终于有杭州市民后知后觉,发现再呆在城中危险,于是收拾了行囊,拖家带口就要逃出去。乱军也发现有人外逃,报于鲁大嘴知晓。
鲁大嘴恼了:“逃?都逃出去某还到哪里抢粮抢钱抢女娘?守住城门!”鲁大嘴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派人封闭全城呢!尤其是西门,一定要派人值守,防范官军打回来!
乱军这才派出了人,守住四面各个城门。往外逃的民众,都在城门口遭到截杀。眼力好的平民,看到前面城门口有乱兵,往回走,还捡回来一条命;眼力不济的平民,或者心存侥幸想要混出去的,在城门口都是老的挨一刀,女的被掠走,男的被掳了从军!
红日西坠,残阳如血!
黄昏时,各个城门的乱军杀得血流满地。城门左近,乱七八糟躺了一地的尸体。乱军看到老夫老妇,都是一刀砍翻,一棍子兜头打死。男丁想要反抗的,就围上来乱刀砍倒,乱棍打死。女娘就拖到城门边上的酒肆饭馆里,就地轮污了。一个下午过后,守城门的乱军人人都是腰间荷铜,裹着乱七八糟的小包,身上披着层层锦缎细软。城门左近两侧房屋内,女子惨叫不断传出,乱军却只是狂笑喧哗!
南门,临近钱塘江内河航运码头。
临时自封的乱军都头曾歪心满意足地提着裤子,从城门口屋子里面走出来,脸上都是笑容。作为都头,他已经享用过了两个女子,俱是模样齐楚小家碧玉。平素一个闲汉流氓,娶不起妻,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女娘流口水,哪里会想到有今天?
他累了,抓过一支火把,出来走走,想看看会不会还有人趁夜出城,须再杀几个!这些逃难之人,哪个不是把钱钞细软都背在身上?随便一刀下去,怕不是有数十贯资财!
曾歪走向城门,也懒得爬上城头,就朝着门洞里走。他举着火把,一路走,一路骂:“贼斯鸟,还不把城门关上?夜里漏走了几个,又是好大些钱钞!”
门洞里,还有近百个乱军守着。这些都是已经糟蹋过女娘,被人赶出来守门的,自然也没有好气。曾歪又是新提拔的都头,威望不足。他一骂,人人都是不服气。当下就有人还嘴道:“入娘的,这里又黑又冷,城头风大,你来守着!俺去快活快活!”
他一还嘴,人人都是附和,近百个人的声音在这门洞里回响。喧哗之间,谁也没有去注意到城门外远处纷乱的脚步声!
那都头曾歪十分恼怒,吼道:“这城门是大王吩咐下来,须闭门谨守的!这么多时过去了,怎生地不闭门?”
门洞里就有人回答道:“城门又重又涩,也不知道几百年不关了。换作你来!你也推不得!”这倒是实话,吴越纳土归宋,大宋承平百年,那杭州城从不宵禁,城门也是懒得关。临到要关门,发现门臼里都堆满尘土,推也推不动了!
都头曾歪破口大骂道:“使力!别都把力气都用在娘们身上!守不住这城门,全都砍头!”说着挥舞起手中从州府衙门里抢来的一把手刀。他手下这些乱兵看着都头动了怒,心中不满,也只得奔向城门,要去关门。
一群乱军不情愿地去关门,有耳力好的,听见城外有几百人的纷乱脚步声冲着自己奔来,惊叫道:“有人,有人!”
他这一叫,人人都是惊觉。曾歪做下如此滔天恶事,心里总怕官军来抓,顿时吓得大叫:“官军,肯定是官军!关门!快关门!”
门外官军似乎也听到城门内守军喧哗,于是发出一声呐喊,几百人应和,呐喊者摸黑冲过来!
城门口这些乱军都是粗汉子,此时情况急迫,人人都使出力气,那大门饶是沉重,也被推动了。这大门门臼里多年难得开关一次,堆土严重,可一旦推动了,倒也不难关闭。就在这大门关上一半时,“嘣”地一声弦响,人群中发出两声惨叫……
一支长且粗的官军制式三棱羽箭破空而至,穿透了前面乱兵的腰肢,又扎入后面乱兵的腹部。两个乱军均倒地,捂着伤处连连惨叫。其他乱军大哗,猬集成一团,口中啊啊乱叫,不知所措,不过这一慌乱,倒把城门给合上了!
“嘣”地又是一声弦响,又是两声惨叫,又是两个乱军中箭。紧接着连续四声弦响,次次不虚发。乱兵倒下七八个人后,终于有人明白过来了:后面,后面有人摸黑放箭!
曾歪撕声大喊:“后面,暗箭伤人!冲上去,了结了他!”
近百个乱兵马上明白了:与其在此猬集被射杀,还不如冲上去!这些乱军手中兵器不全,无人用弩,只有一些棍棒短刀,可近百个人冲过来,也不是暗中放箭的弓箭手能抵挡的!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孙大哥和长腿洪迈跑得飞快。他们两人,一个是猎户,一个是传令兵,都是长于快跑且有耐力的好汉子。
他们两个人远远把队伍甩在后面,直奔杭州南门。在门口,他们发现门口之内还有守军,人数还不少,但是城头空无一人。两个人一商量。决定由长腿洪迈向后向大队伍报信。孙大哥爬上墙头,翻过城墙,在城内做内应。
杭州是四十万人口的大城,一日人车货物往来不知道有多少,吊桥哪堪重负?早早就拆了,换了宽大硬实的石桥。孙大哥贴着地面,伏低了,手脚并用,爬过了石桥,城内守卫无人发现。孙大哥不敢走正门,就从城墙根儿爬上去。
城墙和民居的砖墙不同,每层砖头之间有不少凸起,可供搭手置脚。孙大哥背着弓箭,手脚并用,小心翼翼爬了上去。万幸,现在是冬季,要是雨季,砖墙外青苔湿滑,就恐失手。
孙大哥手按在冰冷的砖头上,冻得生疼。爬上去后,手冻得握不住手刀。还好,城头风大,无乱兵值守,这才让有时间他缓过气来。只是在墙头上看到远处有火光黑烟,听到男女惨叫,他的心里仿佛猫抓了般难受。这可是杭州啊!先前他每次进来贩卖兽皮,走在人烟辐辏的大城市里,看那满街华服男女穿梭不断,高楼大厦节比鳞次,吃用穿戴花样繁多,总觉得走入仙境一般。哪怕深夜,酒楼食肆香飘入鼻,歌舞戏曲之声犹灌了一耳朵。现在这仙境就要毁了!不,决不能让这仙境毁了!孙大哥呵着气暖手,不停地搓手,还不住地捂了捂耳朵,心中不断给自己鼓劲:再冷还能冷得过山里?熬一熬就过了,早早把这贼乱军给杀了,还回来一个仙境!哪怕俺只能在贩卖兽皮时来走一遭,也好过没有!
上了城墙,反面就有马道可以上下。孙大哥在墙头侦察一番,发觉这乱军实在是涣散,都缩在城门门洞两侧避风聊天。孙大哥就冒着刺骨风寒在墙头悄悄静候时机,直到他被数百人的纷乱脚步吓了一跳!
听到脚步声,孙大哥当即将弓上弦,猫着腰,从马道小步紧走溜下来,悄悄绕到这队乱军后面,找一个阴暗墙角,躲了起来。看到乱兵要闭城,他将弓弦拉满,一箭射过去!
那官军制式步弓长且强,制式三棱箭长且重,这一箭动能极大,一箭就射穿一个乱兵的腰肢,还扎入另一个乱兵的肚子,将两个乱兵都串成一串!
孙大哥连续射出六箭,乱兵惨叫连连,每箭都能有哀嚎传来。可这城门洞里的乱兵很快就反应过来,一面关门,一面还反向朝自己冲过来了!
若是以往,孙大哥在山上狩猎,看到有野猪冲过来,本能就要躲避,可如今他若是后退,城门被关上,门外可是三百同袍!这些同袍并没有攻城器械,即便有,三百人来攻杭州这样高墙雄城,损失也是不堪忍受!更何况这城中还有多少良民正在遭到劫掠屠戮!
孙大哥也是豁出去了。他扔掉自己的步弓,锵啷一声把手刀抽出来,咬牙怒目,迎面就扑上去!
乱军都头曾歪就从身边随手抓几个乱军,以刀背拍其后背,大叫:“后退者杀!”迅疾他又叫嚣道:“上闩,上闩!守不住,都得死!”
近百个乱军分为两拨。一拨十几人人冲出去,要杀了这个招人恨的背后射暗箭的内应;另一拨数十人,人人都是手忙脚乱搬动门闩,就要将城门关闭!
黑夜之中,门洞里本来有火光,随着人声嘈杂,火光就被遮挡了!朱汉旌心知:不好,关门了!
他只是猛吼一声:“冲啊!”这声吼太过用力,只叫得他咽喉发痛,肺里面所有口气似乎就随着这一声给抽出去了!
本来这三百人都熄灭了火把,保持队型,小步快走,避免太早被发现,可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人人都是奋力往前冲。
长腿洪迈还是最快,跑在最前面。他赶到城门前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最后一缕火光被遮住——城门关了!
洪迈心里一狠,整个人飞跃而起,以身为锤,双腿狠狠地踹在厚重的城门上。“咚”地一声闷响,城门后面的乱兵也是一阵惊叫。
厚重的城门被他撞得晃了晃,门后乱兵惊慌失措,有人掉头就跑。门就松开了一条缝。
可惜,洪迈这一撞后,人被反弹回来,跌落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几乎要昏厥过去。
门后,乱军都头曾歪挥刀砍翻了一名逃跑的小兵,威胁道:“守住!守住!逃跑杀无赦!”硬是把乱军赶回来去关门。可大门怎么都关不上了。借着火光,乱军才看到那撞门的官军,居然用自己的双腿来让大门关不上!
乱兵发狠用力关门,洪迈却死死挡着,就是不退,明明已经疼得哀嚎,就是不退!
曾歪奋力分开左右乱军,高呼:“让我来,斩了他双腿!”黑夜中一抹寒光高高举起,曾歪狞笑道:“去死吧!”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如箭射入,紧接着一团黑影直直撞入曾歪怀里!冲力如此之大,把曾歪撞出去有好几步远。曾歪仰面倒下时,这才注意到自己怀中插着一柄手刀,几乎要没入至刀柄。
那个黑影就是朱汉旌。
他本来就跑在队伍前头,看到长腿洪迈拼死用腿挡住城门,心中一阵感动:好儿郎!大宋有这样的拼命好儿郎,怎么会亡?可那门才被撞开,又要被关上了!危急时刻,朱汉旌猛发力,拿出五十米跑的猛劲儿,临门飞跃,也硬挺挺地撞进去。不过他这一撞是双手握刀朝前,雪亮刀光入箭射入,曾歪就被他捅了个对穿!
朱汉旌这一撞也伤了自己肩膀,落地后疼得翻了两滚。他还爬不起来,乱兵已经都围了上来。朱汉旌心中大凄:天啊,这是要活活打死我了!
不待乱兵们刀棍加在朱汉旌身上,官军已经呐喊着冲上来。众人撞开合不上的城门,手中寒光起落,乱兵们惨叫着纷纷倒下。
屠户张松手起斧落,将对面一个乱兵从头劈下,居中劈成两半,血淋淋分开倒下去。其他乱兵只是吓得惨呼:“俺降了,俺降了!饶命啊!”
屠户张松劈了一个乱兵,只催着众人:“向前,向前,杀过去!”众人不需要他吩咐,也个个奋勇向前,把已经杀成一个血人的孙大哥救出来。紧接着,张松如雷大吼,吆喝着官军整队,三百多人,重新点起火把,又朝着州衙方向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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