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犒赏

二堂之上，众人讨论完奏章，接着讨论犒赏。

之前朱汉旌预测贼军进城之后会将杭州仓库劫掠焚毁一空——如《宋史》上所记载，可没有想到自己率军光复太快，贼军还没有来得及焚仓，杭州就被夺了回来。这下子杭州官仓几乎都完好保存下来。相师李冉和骗子金德大略查阅了钱粮仓库的账册，认定其实两浙路、杭州官仓充实，就是犒赏百万大军都没有问题。朱汉旌所部其实只有千余人，冒称上万人。这犒赏无论如何可以发，可以发到协助大军的民夫，帮助大军的衙役等人头上。

可要怎么发，就要有技巧了。

朱汉旌的提议是：暂时不发犒赏，毕竟发犒赏要等待朝廷命令，得先以“月奉”名义发出来。实际“月奉”要高。比照汴梁禁军月奉十五贯先发，安定军心。

众人纷纷赞同。

张松扯着大嗓门提出异议：“这月奉钱，一发，人就散了！”

孙大哥、小鱼儿、李冉、葛方、游彪、方百花都纳闷：怎么一发钱人就散了？

张松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嘿嘿一笑，说道：“俺就是一屠户，每日得钱，都要去沽酒痛饮，不醉不休。那日不合意灌多了黄汤，上门讨账，那泼皮也是每日一醉，便打将起来。俺醉后失手打死了那厮，这才被抓进去当了这贼配军！哎！”

张松晃了晃脑袋，乱蓬蓬的头发更加凌乱：“俺估摸着想啊，这种有钱就买醉，有钱就去逛瓦舍的人合该不少。若是将这一个月的饷钱发下去，街市上满是醉鬼，瓦肆里都是赌鬼、色鬼，这三四百人就散了！便是俺，也要去快活一番！十五贯啊，怎么也要玩个痛快！花光了钱，俺就缩在街市里不出来，王子还能到哪里去抓俺？至于从军领赏，俺等快活够了，没有钱，再来！”

游彪是个班头，见惯了泼皮无赖，哈哈大笑道：“就是如此！就是如此！杭州如此，桐庐也有，大宋各地就这风气。有钱便花，不虑明日。这饷钱发下去，没有快活三四日，花到钱尽，这三四百人不会回来！”

其他人都点头称是。

朱汉旌微笑点头。他在穿越之前就知道，大宋赌博风气流行，一日花尽一日钱风气普遍。他拍手道：“某有一个主意：让家里人来领，某要慰问家属。”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主意？

朱汉旌说道：“这三四百人，想来至少有半数人在城内有家属吧？”

众人交头接耳，交谈了几句，就回答道：“有！”

朱汉旌拍手道：“这就对了。叫家属来领饷钱，就在西门禁军大营！某下午要招待家属一顿吃喝！若是一时没有办法筹备如此多人饮食，去酒楼买些酒菜，办流水席。大军放一日假，在左近有家属的军人先拿着一贯饷钱，都去带家属来禁军大营领赏、领饷钱。没有家属的，或者家属远在城外不能来的，在营中值守、巡城。军令如山！先登记造册，倘若在外滞留不归，有军法处置！”

众人都没有意见：这饷钱到了家属手中，全家公用，自然不会两三日吃喝嫖赌全花光。都答应了，接下来分头操办。孙大哥、张松、小鱼儿、葛方都要出去安排家在城内的军人回家一趟，把家属带到西门禁军大营领赏。

班头游彪的家在桐庐，自然不会有家属来领赏，于是补充道：“估摸着有百来人由于家远，中午时分到不了，那就让这些人不要回去，改去寻访失散的胥吏，把杭州官衙给恢复起来。”

朱汉旌笑道：“这倒不急。某有主意！”

班头游彪惊奇道：“什么主意？这不尽快找回官吏，尽快恢复官衙运转，王子如何施政？”

朱汉旌笑着反问道：“找回来这些胥吏，某就被架空了！某要重设这各衙门，联合当地士绅，安排人手充当胥吏。士绅富户得了这好处，就自然与某齐心。这些士绅的投效，应该也到了吧？”

朱汉旌说的是刚刚进城时，要求大户的劳军资财。游彪回答：“都到了。诸位管事在门厅侯见呢。”

朱汉旌笑道：“去见管事。有大事商议。”

自有仆从引管事们来偏厅相见。

甫一见面，管事们纷纷拱手，都称劳军资财已经送来，请求清点入库。

朱汉旌笑着端起热饮子，请他们先喝了热饮，这才放下饮子，说道：“多蒙诸位相助！某也回赠诸位三份大礼。”

“第一，是请诸位参与议事，在某代为署理两浙路、杭州公务期间，凡大事，均与各位商议。第二，是开诚布公，施政措施从集思广益到结果，都公布出来。第三，是护民护商护产业。保护市民，保护商贸流通，保护私产。”

这三份大礼一说，在座诸位管事都纷纷点头。

朱汉旌接着说：“某如今有三桩大事与诸位商议：第一，乱军入城，州府与两浙路衙门所属胥吏或弃职潜逃，或者被杀，某麾下急需大量文书、仓吏，你们有什么好推荐？回去想想看，将人安排过来。”

朱汉旌把胥吏位置让出来让诸位大户安排，自然得到大户们拥护。州府、两浙路等主要官员都是流官，几年就流转，胥吏是本地人充当，可以长期任职。胥吏手中有很大的执行权力。如果胥吏团结一致，通常可以把流官架空。让诸位大户选人充任胥吏，就等于把基层政权大部分让给城中大户，实现“王子”朱汉旌与大户共治。哪怕未来朱汉旌被调走，这杭州城内胥吏阶层已经确实掌握在大户手中，

朱汉旌举起右手，竖起两根手指头：“第二，某需要征集民壮入伍。是民壮，不是禁军。这些人我带了去征讨方腊，事成之后，回归本乡本家。民壮还家之后，平时可以看家护院，危急时可以组织起来保护家族。许在乡在家民壮持有猎弓、猎弩、朴刀等武器。万一有事，也不至于毁家灭族！”

杭州沦陷，士绅家族被杀者众，富豪大户被集体绑架，在场管事人人都心有余悸。朱汉旌如此说来，众人纷纷赞同。可这民间大户的家丁不能持有弓弩是历来规矩，将来这个所谓的王子走了，新来的州府铁定不允许民间持有弓弩……那就再说了吧。反正这段时间城头变幻大王旗，市面不靖，先自保再说！

朱汉旌接着举起手，竖起三根手指头：“第三，再过十日，至多十来日，朝廷的命令就要下来。某估算朝廷要某等收复睦州等沦陷州县。新收复的州县急需大量粮食、日用百货等诸多商品，这是重大商机，某将派出民壮护送，也授权尔等组织自带武装的商队，确保一路太平。商贸一旦往来，就能快速恢复生产生活。至于税收……某暂不收税！”

朱汉旌把奏章底稿给诸位管事传看。诸位管事起初面面相觑，人人都是惶恐。富豪大户交往官府，官府给他们一些消息就算是照拂了，再怎么也没有看奏章底稿这样的优待！

看诸位管事神色不安，朱汉旌大大咧咧说：“某与尔等利益相关，互相扶持，本来要上报诸位乐善好施慈善救济的功绩，考虑到诸位可能怕财露白，就不上报了。”

众管家都齐口称善。钱家总管事孔窥挨了乱军痛打，尚未痊愈，此时还吊着一只胳膊。他要站起来施礼，朱汉旌也站起来伸手示意，拦住他道：“老先生有伤在身，莫要多礼，请坐下说话。老先生站起来，某也只好站起来喽。”

钱家总管事孔窥一声干笑，也只好坐下来。他微微抬手，算是拱手见礼，说道：“王子高义，某等佩服！某等愿意追随王子，助力王子收复沦陷州县，助力王子治理好杭州，助力王子早登朝堂！”

朱汉旌也是拱手微笑。他心中暗暗佩服钱氏的手段。钱氏送给我这么多家仆，送我身边美女，对我心思也是很了解啊。听雨此时应该将我的情况都报于总管事知晓了吧？身边有这么美艳的间谍，哈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朱汉旌看到钱家总管事孔窥也是一个明白人，觉得是应该“开诚布公”了。某的王子身份认证，少不得要他们助力了！

朱汉旌是所谓的“海外大燕国万里来归王子”——这谎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可他还能怎么办？他是一个穿越客，还能对朝廷说：我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你们大宋官家臣子文恬武嬉，一起玩脱了！皇帝高戴绿帽，老妈老婆女儿都让金人给轮了？一个儿子赵构吓成阳痿，偏安杭州，百余年之后又被灭了！哦，不死才怪！

他扯了一个天大的谎言，说自己是大燕国万里来归王子。这也是一个充满智慧的谎言。他知道大宋皇帝是一群跳大神的，朝廷上下喜欢祥瑞。一个自称海外燕国王子不远万里来归，绝对是正准备北伐收复燕云宋徽宗及臣子们的好兆头。

可自封王子是谋逆重罪，轻一点是斩首弃市，正常应该凌迟，还名列十恶不赦之一，遇到大赦天下也不能免。

朱汉旌这么冒充王子，就怕被人揭穿。他采取了三种方法自保：

第一，是尽量圆谎。

第二，是把涉及其中的人捆绑成为利益共同体。

第三，是他对朝廷有利用价值，朝廷必须信他是大燕国王子。

他自称王子的谎言要逐步修改完善，其中漏洞尽量填塞。这边工作安排定了，他还要去见一次海商，先和海商完成利益相关，以后好和海商密议如何把越洋扬帆的细节整理清楚——大燕国必须是一个万里之外不为人知的华人国家，否则前来大宋朝贡的藩国有数十个，这个大燕国若近在周边，很快就会被揭穿。

当然谎言是否完整、精美，都不是关键。问题关键在于参与这个谎言的人是否和他利益捆绑，不得不为他圆谎。朱汉旌所部几乎都是囚犯配军，跟随朱汉旌以后屡立战功，有了丰厚的奖励期待，而这就是共同利益所在。倘若朱汉旌王子身份被揭穿，他部下就会被朝廷当做附逆叛军！大宋朝杀武人如屠鹰犬，豪不手软。这些人只能跟随他，除此之外没有出路了。

朱汉旌于乱世中拯救富豪大户数十家，这是有恩。当然，这恩典仅仅是一次性的，其后若是没有利益捆绑手段，大户人家送上谢礼后也就是人情两清了。朱汉旌得有后续施恩与捆绑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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