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两个舞姬把酒盏轻放在案桌上,卸下手臂上的盾,放下刀,身子蛇一般灵活地绕过案桌,挟带香风,左右贴着朱汉旌坐下,再端起酒盏,一左一右,齐齐劝酒。
两名舞姬身上还汗津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就是有一股特殊香气。朱汉旌轻轻吸了吸鼻子,觉得这香气直沁人心,十分舒坦,令人着迷。
就在这香氛之中,朱汉旌不知不觉连饮六杯。
“好酒量,好酒量啊!”鱼得水抚掌大笑,诸位海商纷纷举杯,善祷善颂,又劝了数杯酒。这劝酒反而让朱汉旌警惕起来:自古以来,劝酒者多怀恶意。可别让他们灌醉了,我还有正事呢!
朱汉旌心头想定,就抛开他们,开怀吃菜。朱汉旌是贵宾,其他海商看他不喜饮酒,劝酒的劲儿也消退了。一场劝酒的小小浪花,消弭于无形。
这一桌菜多是海味:鱼、虾、贝、螺、海菜,佐之山珍。在这个没有味精鸡精香精的时代,依靠原料堆积,厨师也熬煮出厚重鲜美的滋味。朱汉旌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记笑着对众海商说道:“放开吃喝,莫浪费了。”
这些海商也都是风浪里来去的粗汉子出身,生性好爽。朱汉旌这么一说,众人俱是开怀:这所谓的王子,倒也真性情!
酒宴上气氛瞬间融洽。
这一场酒宴只花了短短时间就结束,众人都觉轻松。往日里这类宴会都是富商小心翼翼,受着气,主动或者被动灌酒来显示自己忠诚,如今遇到一个村夫,这顿饭倒也轻松!
宴会结束,两个波斯舞姬起身告辞,临走时还恋恋不舍,频频回望朱汉旌。这流连之意发自内心,让在场的海商们都看在眼中。当下就有不少海商心中暗暗思量:这些波斯舞姬性子粗疏,不如大宋歌姬善于逢迎,如此留恋一个初见的小白脸,那可真真切切是有意于他!这官儿可真是风流哥子,颇能勾引女娘!其中有几个海商垂涎这两个舞姬多日,此时也只能饮恨:罢了,罢了,这娘们好少年斯文风流,古今中外皆如此也!某等皆是粗汉子,总也不如!
吃饭后,鱼得水还请他午寐,将养些再回府。这是大宋官员的做派:午休。大宋官员好逸恶劳,晚起床,多午睡,养足了精神备晚上宴游。
朱汉旌来此可为了与海商结盟,商谈海上新航线,如今大事都已经商定,自己就应该赶回衙署之内。在这个没有手机的时代,战时长官尽量不要脱离指挥所才方便调度指挥。此外,他还早早给自己安排了一场“刺杀”的戏码,得回去演这场戏!
鱼得水等海商将朱汉旌恭送出门时,一队十多辆骡车已经等候在门口。套辕的都是肩高胜过蒙古马的健硕大黑骡子,赶车的都是精神抖擞的健壮老仆,全都是一身青衣短打,看得出是鱼得水家的得用之人。最前面的那辆骡车帘子一掀,两个蒙面美人探头出来,黑眉弯弯,似乎还带有浓浓的笑意。
管事海波平站在车前,只是远远笑着拱手。
朱汉旌疑惑问道:“这是?”
鱼得水哈哈一笑:“女娘么,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还有从人,多且杂,还有些海货,都随车送去。”
朱汉旌莞尔:这些海商出手真是大方!大宋朝贪污腐败是治政正确,当官不贪钱受贿,才是犯了朝廷忌讳,再说了,自己心里那道拒腐防变的防线早已经让两个波斯舞姬给粉碎了!于是他也不推辞,拱拱手,潇洒说道:“谢过鱼员外美意,承情,承情!”
众人还礼,朱汉旌就此与鱼得水等海商告辞。
远远望着朱汉旌在马上挺拔背影,众海商人人在惊喜之余还不免有些疑惑:只用两个波斯舞姬与些许海货就换来如此珍贵的海图、航路,可靠么?就在众海商窃窃私语时,鱼得水潇洒笑道:“想知道海图真假还不容易?某等遣人去探一探便知!真,则发一场好大的利是!假,就当做货入龙王家!”
杭州城,南门外。
马蹄得得,靴声蘘蘘,车轮碌碌。朱汉旌全盔全甲骑马在前,身边是英姿飒爽的方百花,身后跟着二十多个亲卫,人人都是盔甲鲜明,枪在手,弓入袋,弩在背,腰挎刀。再后还有四个说话人。人人都是吃得面脸油光,喜笑颜开,一路上讨论的是如何编排话本,要将那白莲教伏击王子被反杀的传奇,说得引人入胜。最后,才是十多辆大骡车,载着波斯风情舞姬、各色珍宝海货。
大队车马如龙而行,朝着南城门蜿蜒走去。
队伍前头,朱汉旌骑在高头大马上,心中略微有些醉意:穿越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用命搏来一场富贵,虽然现在还是临时工,可我也是杭州现管,这好处也不少啊……权势、财货、娇妻美妾俏婢,甚至波斯风情舞姬……这两个波斯舞姬的身材火辣,体态健美,更有一身好武艺……不穿越绝无此福利!
朱汉旌在马上摇晃着,一脑袋都是粉色旖思,眼前仿佛都是凸凹有致身材,白嫩纤细腰肢……慢慢地放松了警戒之心。
杭州南城门有瓮城。从南向北的旅客要先进瓮城南城门,在瓮城之内受门军盘查,再穿过瓮城北城门,这才进入南北通直热闹非凡的府前街。
杭州承平两百年,这杭州门禁早已松弛。南门编制上有满满一都上百人的门军,国库也按照这上百人拨给军饷,然而实际上能来城门口值守的只有两个老军。
这两个老军都是四五十岁,人老体衰,早就拉不开弓,披不得甲,毫无战斗力可言,还都是留用的兵油子,奸诈滑头。早上该来值守的时刻,他们两个还一起出去吃了早餐。朱汉旌从南门出城之时,他们并不在岗。此时他们即便是上岗,也就是摆样子而已……杭州承平两百年,进出城门就几乎不曾盘查过!
现在是午后,冬日阳光透过没有雾霾的纯净大气,直射大地,照得通亮,视野良好,远处景色人物遥遥可见。
朱汉旌一行人旗帜张扬,铠甲鲜明,朱汉旌又是高头大马健壮汉子,城门口的老军古雷远远就看到他。隔着老远,古雷不管朱汉旌看得见看不见,忙不迭地就连连鞠躬作礼。
站在城门左边的老军古雷抢先行了礼,还不忘记大声招呼右边打盹的老军邱大:“姓邱的,赶紧站挺!新知州回城了!”
老门军邱大中午脱岗去吃了两个炊饼,一块肉脯,还喝了一葫芦水酒,此时饭后困,正拄着长枪鸡啄米似的打盹儿。老军古雷一声大喝,吓得邱大赶紧睁眼,仓皇四顾,一叠声地问:“谁来了?谁来了?”
隔着老远,老门军古雷还能感受到新知州的威风。为其威风所威慑,古雷不敢高声,只是压低嗓子道:“快,快,站直!是新知州回城了!”
邱大吓得一哆嗦:这新知州也是尸山血海厮杀过来的!传说他在光复杭州一战中就手刃几十个乱匪,传说他负创数十处杀得血人儿也似都不退让!传说他治军又严,临阵退缩者一概看了脑袋!自己在城门口站岗,偷懒耍滑打盹儿,若是被他看到,那说不得要行军法的!
这一惊吓,比什么醒酒药都管用,邱大当即醒透了!
惊惧之下,邱大和古雷站得枪一般的笔挺。大宋富庶,营养充足人个子高,这两个门军都是身高一米八的汉子,也头戴范阳笠,身穿着大红战袄,身上还有一领红披风。微风中头顶红缨与身上披风轻摆,火焰一般的好看。
大宋朝比后世的大明重视装备,当兵的衣着、武器保障给力。哪怕是吃空饷到了浙江驻军这地步,基本的被装、武器还是供应充足。他们两个门军身上衣帽、手中刀枪,常常补给,倒也崭新。是所以只要人精神气一提起来,看上去十分威武。
朱汉旌骑在马上,远远看到两个门军站姿笔挺,也觉得连着这城门门军开始有点精气神了。他在《清明上河图》上见过大宋兵卒的颓废,那可是真颓废至极。如今让自己带兵,手下亲兵不消说,连门军都初步有些精气神,真是士气焕然一新了!
一行人穿过门洞时,朱汉旌还不忘嘱咐两个门军:“好生做事!”两个门军赶紧把身板挺得更直,齐声应道:“喏!”
朱汉旌刚刚走过,他们两个的身板就垮下来了。他们懒散多年,偶尔一次使出全身吃奶气力才挺直腰板,不多时便觉得浑身酸痛,哪里能坚持许久?
杭州是一个大城,出入频繁,人多车多。早年修建城墙时,虽然有瓮城,但是为了方便出入,这瓮城两城门就在南北轴线上,并不如一般瓮城的城门故意偏向一边。因此,行商队伍进入瓮城南门时,一眼能看到瓮城北门。
朱汉旌穿入门洞时,看到对面瓮城北门门洞里也进来一队出丧的队伍。这支队伍不大,也就只有四十多人,人人披麻戴孝,人人手执长长的招魂幡。白色的人、白色的幡子,将一口黑黝黝的棺木护持在中间,静默地行进。
时值中午,冬天日斜,瓮城墙高,遮住一半阳光。阳光投射在瓮城之内,半阴半阳,有说不出的诡异。朱汉旌习惯性指挥车队靠右走,自南向北走,走在阳光里。
朱汉旌看到迎面而来的出丧队伍,还把马缰绳往右一带,向右让出道来。作为后世来人,朱汉旌心里默认死者为大,自己应该避让才对。
可方百花却不这么认为。
这支小小的出丧队伍刚刚从门洞闪出来时,方百花只觉得头皮一紧,凉意如冰水灌顶,寒彻周身!她是猎户出身,天生对危险有特殊的敏感!当下,她左手抽弓,右手抽箭,弯弓搭箭,斜斜向地,做警戒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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