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家这宴客厅倒也不小,也铺有地龙,冬日里暖烘烘的,又点着熏香,进来让人浑身一松。古代室内采光条件较差,这大户人家的宴客厅厅就处处点起孩儿臂粗的蜡烛,照得光明如室外。工业革命之前,还没有廉价工业石蜡,蜡烛都是用动物油脂所制成,价格极其高昂。是所以西晋首富石崇与王恺斗富,烧蜡烛做饭。
朱汉旌环顾满屋处处这样孩儿臂粗的蜡烛,心中暗暗感叹:这蜡烛绝非一般富商所能用得起的!
早有管事安排了各人的座位。客人进来之后,又有豆蔻年华的少女引导入席。这些丫环腰肢纤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如弱柳扶风,令人赏心悦目。
鱼得水邀请朱汉旌在上首,方百花就按刀站在朱汉旌身边,她一身全盔全甲,倒也英气逼人。朱汉旌方坐定,就有眉清目秀的丫环进来服伺净手——这时大宋国人卫生观念为全球第一,已经懂得饭前洗手。朱汉旌在铜盆里洗了手,才抬起手,就有丫环奉上细软的白布,为其擦手。
须臾之后,丫环们又流水一般端上各色美食,多是山珍海味。酒是琥珀色葡萄酒。海商有葡萄酒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盛酒的杯子是玻璃杯!朱汉旌记得宋时玻璃杯是稀罕物,便好奇地端起来仔细查看。
这酒杯透明度还不太好,稍微浑浊,还略微带绿色。朱汉旌知道,纯无色的玻璃在中世纪十分难得。半透明的玻璃当时已经是难得的珍品了。
一众海商静静坐看朱汉旌在翻转查看酒杯,面露得意之色。作为海商,社会地位不高,自然把炫富看得重了一些。
鱼得水很有耐心等到朱汉旌放下酒杯,才得意地说道:“难得上官看重!此物名唤‘颇黎’,乃西洋所产,海运不易。一个售价便要两贯。还须是足陌纯铜,不要交钞。”鱼得水抑制住得意之色,自谦补充道:“可惜材质不够纯净,不入大宋贵人法眼。朝中贵人爱重水晶杯,也就是某等海商,用来盛葡萄酒。”
朱汉旌欣喜道:“‘颇黎’?那就是玻璃,玻璃啊!对了,‘颇黎’就是玻璃的古名。啧啧……”朱汉旌又端起桌上的玻璃杯,笑道:“这可是好宝贝,以后做眼镜,做望远镜,做化学工业,全指望它呢!”
朱汉旌知道,现代化学、光学、医学进步,全仰仗玻璃工业。没有玻璃,就不会有现代眼镜、望远镜、化学玻瓶、细菌培养皿、医学显微镜……
朱汉旌意外在海商处看到此时已经有进口玻璃,不禁欢喜说道:“今后还得依靠海上丝绸之路,多多进口玻璃,最好连工匠都引进来,哈哈哈!”
朱汉旌言行古怪,众人在之前有所见识,一笑了之,也不往心里去。
鱼得水洗了手,擦干,击掌三次。
大厅靠墙之处,早有十来个胡服乐人抱着奇奇怪怪的乐器等待。鱼得水击掌三次,顿时音乐声起,音质极其有特色。
朱汉旌一愣,后世的记忆越过千年时空直直地撞入心底,令他几乎要脱口说出:对了,这就是波斯乐!再看那些乐器,朱汉旌就认出了钱格(波斯立式弯形竖琴)、巴尔巴特琴(短颈琉特)、鲁巴卜琴(双共鸣体琉特)、纳伊箫、唢呐以及手鼓等。这不就是典型的波斯乐器嘛!
波斯音乐旋律优美,浪漫有诗意,极有特色,即使惨遭天方征服之后也在天方风行一时。朱汉旌没有想到跨越千年,还能在大宋杭州听到如此古典的波斯音乐,乐不可支,连连点头。
时下大宋儒生把这种喧嚣的波斯音乐当做异端。鱼得水是一个粗人,好喧嚣,正发愁知音少,看朱汉旌听得高兴,顿觉相见恨晚,豪迈说道:“俺养的波斯乐队当属杭州第一!王子若是喜爱,将去,将去!”
朱汉旌正要开口推辞,门口已经飘进来两个舞姬。这两个人一进来,就把朱汉旌的注意力都粘到她们身上。魅力之大,以至于朱汉旌连话都讲不下去了。
这两个舞姬,一个黑发,脸上蒙着黑色薄纱;另外一个金发,脸上蒙着金色薄纱。
她们身上都穿着肚皮舞装,颜色一黑一金。两个舞姬各自以黑布、金布裹胸,都是山丘高耸,绷紧的衣料仿佛要被炸裂一般!山丘之下,是一马平川的肚皮,惊心动魄的雪白,再下,腰间缠着轻柔薄纱做的敞开短裙,内间就只有小小三角布料,颜色或黑或金。
高山、平原、大段白嫩纤美的腰肢,大腿浑圆,小腿细长,加上纤细赤足,身材有说不出的火辣勾魂。
更令人惊异的是她们两个都左手持小小铁盾,右手持长长弯刀。进场之后,就摆出了对峙的架势。
朱汉旌吃惊地瞪大眼睛。他在后世知道大宋有女子相扑,可不知道这里还有波斯舞姬对战!
两个波斯舞姬拉开架势,握刀持盾,静静地看着对方,此时大厅之内连音乐都停止,众人屏住呼吸,只等好戏开场。
两个舞姬突然同时爆发出一声娇喝,闪电般扑向对方,弯刀对砍,瞬间迸裂出耀眼火花!
音乐随之响起,节奏越来越快,两个舞姬格斗速度也越来越快,刀来刀往,刀锋对撞,都撞触目惊心的火花。偶尔有刀刃剁在铁盾之上,也是划出一溜火花。
两个舞姬就在这大厅中间游走格斗,快到身影似乎幻化出四个、八个、无数个!
只是短短几分钟,所有人似乎被刀光人影所迫,呼吸越来越困难。朱汉旌呼吸急促,心神都被动摇。方百花还好,她只觉得这大厅之中刀光弥漫,眼前都是人影闪动,却没有一丝丝杀气,倒不害怕。
铛!两面铁盾对撞,撞得两个舞姬各自后退三四步,都单腿跪下来,用刀柱地,不停娇喘。
音乐也戛然而止,大厅之内,人人屏气,静得只听见两个舞姬的呼呼娇喘。
“好!”朱汉旌带头鼓掌,喝彩,说道:“首见,首见!这舞蹈可有名字?”
鱼得水自豪地一撸胡子,说道:“波斯人粗疏,就叫它‘刀舞’,王子不妨给它取个雅致的名字?”
朱汉旌大窘,自己只能勉强算是一个画家,取名这样的风雅活儿我可做不来啊。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推卸道:“大俗,大雅。刀舞这名字简洁明快,也不失为好名字。”
诸位海商哈哈一笑,就把这点儿尴尬掩盖过去了。
鱼得水伸手招呼那两个舞姬,说道:“还不快快上来给贵人敬酒?”
丫环递上来的酒盏,两名舞姬伸手接过,款款而前。随着走动,她们胸前山丘微微颤抖,令人心旌摇动。
两名舞姬一个黑发黑面纱,另一个金发金面纱。走近时,朱汉旌能看到两人的眼睛都是湛蓝深邃,眉毛细长黝黑,都是从小用黛草汁液描过的。朱汉旌隔着薄纱还能看到她们高耸笔直的鼻子,火焰般热烈的红唇。她们也不卸下手臂上的盾,倒持弯刀就上前敬酒,颇有些另类的野味。
朱汉旌是一个年轻健康的男性,正当壮年,如此两位艳丽女娘带着香风迎面上前,哪里会不让男子体内热浪澎湃?
可朱汉旌有点心虚,扭头看方百花。方百花脸上神情平淡,并不紧张。朱汉旌是后世来人,当着小妾的面要舞姬陪酒,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可这个方百花哪里会有多余的想法?朱汉旌待她一个降人宽厚,她已经感激不尽。宋时官人多美妾娇婢,官人要纳妾进婢,哪里轮到小妾反对?方百花起初倒是紧张这两个女子手持利刃,但是两人一格斗,这刀盾相交火花四溅,一点杀气也无,方百花就知道这两舞姬不过是富贵人家的玩物,娱乐而已。她心情宽松,脸上表情就显得平淡,本来按住刀把的手也垂下来。
两个舞姬近前,齐齐娇声轻叫:“贵人,请饮酒!”她们的汉话水平出乎意料的好,轻微带有口音,却吐字清晰,让朱汉旌很是吃惊。要不是看她们高鼻深目蓝眼白肤,朱汉旌真怀疑是遇到了假波斯人。
鱼得水粗中有细,看出朱汉旌脸上的讶然,解释道:“这两个舞姬被调教得好,讲得汉话,习得汉俗,早已归化。王子不妨收下。”
鱼得水突然想起什么也似的,猥琐地补充道:“都是处子,都那个劳什子检疫过,放心!”
鱼得水的话,两个舞姬听得懂。她们两个都把热辣辣的期待目光投向朱汉旌。
在场诸人,朱汉旌最为年轻,五官英朗,虽然身上甲胄还残留着些许血迹,可目光和善,绝无一般男人看他们的贪婪与急不可耐。
昨日,两个舞姬得到家主召见。家主吩咐今日有一个什么大燕国王子要来观赏刀舞,这个王子年轻英俊,让她们好好逢迎。若是王子喜欢上她们,家主就要将她们送与王子。家主这番话让她们在期待与忐忑不安过了一夜。女奴终究都是要转卖或送人的,唯一希望是找到一个好人家。今日一见,她们看到这王子目光和善,想来也不会虐待自己……这样的归宿便是最好的。
两人心中万分期盼,投向朱汉旌的眼光自然炽热起来。
朱汉旌反而被她们的眼光灼烧得一疼。不过来自后世的他本能地有些胆怯:这可是贿赂,还是那大美人来行贿啊。这可要不得,要不得……
两个美人看他朱汉旌脸上神色犹豫,心中忐忑,不由得害怕起来:这样的主人难寻,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当下,两个美人更上前一步,腻着声说道:“主人,收下奴……”
这细不可闻的娇声轻语,一下子压垮了朱汉旌最后单薄的防线!朱汉旌猛然惊觉:不,要得,要得!我收复杭州,还将收复东南,要是没有点爱好,不贪财,不好色,大宋朝的君王群臣如何看我?说不定就是岳飞的下场!
朱汉旌决心一下,也不推迟,直截了当问这两个舞姬:“跟某回家,某会善待你们,可好?”
那两个舞姬不曾想到这官人如此温厚,还问她们乐意否。在她们心中,自己就是女奴,被送来赠去,哪里有人会问她们愿意不愿意?她们两个心头一暖,脆生生地回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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