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位海商都是贸易老手,震惊之余,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可是一笔天大的生意!朝廷倘若真如他所说要对辽国用兵,花费粮草巨大,北方穷困,又经历兵火,粮草筹集不易,若是能探出一条海路,从海路运输过去江南粮米,那利润相当可观!
众人只把询问的眼光投向鱼得水。鱼得水算他们之中最了解这个假冒王子的海商,众人决定让他鱼得水来拿这个主意!
鱼得水哈哈大笑,大手一摸自己的络腮胡子,爽朗大方说道:“既然是王子出探路钱,某等出两条好船、好水手,北上探路,绝对是本小利大的好事,如何做不得?”
众人都点头称是。
朱汉旌又用毛笔在海图上画了一条取直的便捷航线,说道:“若是以牵星术、罗盘定位,还可以取直航行。某算计,至多一个月就能把杭州米粮交付幽州驻军!”
“牵星术?罗盘?”这些词前所未闻,鱼得水等海商听得不明就里。
看着他们的表情,朱汉旌明白了: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牵星术”“罗盘”!既然他们不知,朱汉旌只有现场讲解。朱汉旌在纸上画出最简单的北天星空图,画出北斗七星、北辰星(北极星)。北斗七星与北极星都是中国古人熟悉的星宿,他们海商一看就恍然大悟。
鱼得水两只蒲扇也似的大手猛地一拍,欣喜欢呼道:“妙哉!北辰星总是位于北方,寻常水手都能识得!”
朱汉旌就此室内转身,昂首挺立,面对北方,伸展左右手,示意,说道:“抬头看北辰星,对面是北,左手边为西,右手东,背后就是南。轻易就能定出四方。”
如此简单示意,海商人人都看得明白。
朱汉旌再转身回到海图前,继续讲解“罗盘”。
他这幅海图是以后世“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为标准画出来的。图上还细细标注了“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共八个方位。
至于罗盘,原本到南宋才出现。此时航海用的是水浮指南针。它是将一枚轻薄的指南针放置在水上,利用水的浮力、张力来托住。指南针在水上转动,比早前的勺子在铜盘上转动的精度要高很多。后世的指南针用顶针,比水浮针精度更高。
鱼得水等人用过水浮指南针,对朱汉旌传授的顶针法一听就明白,当下便说回去就可以做出几十枚顶针式的指南针。
朱汉旌说这罗盘无非就是把刻度雕刻在木盘上,然后把指南针顶起来,置于中间。他顺手画了草图。众海商都是航海老手,一看就知晓“牵星术”和“罗盘”究竟是什么。
讲解完成,海图上墨迹也快干了。朱汉旌把海图一卷,交到鱼得水手中,郑重交代:“此事重大,尽快探路。至多夏天,朝廷就要对北用兵!”
鱼得水手里捧着薄薄一卷宣纸,心中沉甸甸,眼中泪光闪动,说道:“王子看重俺了!这可是千金不易的海图啊!如此大礼,怎生回报?”
朱汉旌伸手握紧他粗壮的手腕,用力晃了晃,真情实意说道:“某在东南平乱有功,朝廷必然重用某。他日朝廷对北用兵,还少不了用某。他日朝廷北伐,某领军在前,尔等粮草供应充足,就是救了某全军性命!将来封侯,某记得东南海商的助力!”
鱼得水将那一卷宣纸掖入怀中,激动地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与朱汉旌紧紧相握。双方四只大手紧握,都豪爽哈哈大笑。在场诸位海商,人人开怀。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大事已经商议妥当,也临近中午,海商鱼得水热情邀请朱汉旌去自己家宅做客。朱汉旌心里活泛起来:有波斯姬哦,有波斯姬哦……
波斯舞姬的相貌与身材在历史上颇具美名,朱汉旌也想一见,当场应允,还招呼门外等候的四个说话人同去。
朱汉旌坦然说道:“本官前往鱼家宅子与民同乐,你们不妨一起去。本官开诚布公,所行之事正大光明,你等可以见证。”
四个说话人欢喜得抓耳挠腮:海商家宅富庶,他们早有耳闻。可是这海商家宅岂是他们这些社会底层能进的?这新知州如此优待他们,还不得为他好好分说分说?
朱汉旌派一个亲兵回衙,请游彪派人来市舶司码头办公所在提人回去审讯。朱汉旌特地交代:莫着急,此间事已了,不用着急派人来!
另外,朱汉旌在此处安排海商出几十个管事与壮汉,自己再派两个亲兵,就把市舶司码头办公所在接管了。
朱汉旌本来还想派一小队亲兵去接管市舶司,可是方百花说自己才带出来三十多个亲兵,人手远远不够。朱汉旌才刚刚被袭击过,还心有余悸,为防意外,也只好暂缓接管。
杭州,外贸码头。
鱼得水的管事海波平在前引路,朱汉旌骑马,其他人步行,就向鱼得水家宅行去。也不是朱汉旌摆架子,而是这一身全盔全甲实在太沉重。要徒步走那么远,哪是一个好逸恶劳的现代人肯作为?老子这样披甲出巡,在这个时代都算是努力到了极点的官员了!贼老天,你玩我啊,穿越谁不好,为什么要穿越我一个小白脸过来?羊驼!
朱汉旌一面腹诽,一面还不时沿途民众打招呼,脸上堆满温和笑容。大宋时,武官凶悍,文官摆架子,谁能如他一般亲民?沿途所见的民众多是水手、苦力及家属,平时官员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此时此刻,这些民众看到这个大官温和亲近,人人都是惊奇。
四个说话人缀在队伍后面,只是惊叹。王大郎击掌道:“如此好官,俺们怎么也得为他分说分说!待到传遍全城,妇孺皆知,俺们杭州人联名上个万民书,恳请朝廷留用他知杭州。倘若能多留他在杭州一日,那便是杭州的一日福气!”
其余三个说话人都笑道:“那是自然!俺们也就是逞这口舌之便而已,怎生得不尽力?”话虽如此,这三个说话人心中都是暗笑:这王大郎好生大的一个野心!俺等皆是杭州城中讨饭吃的说话人罢了,凭甚么能鼓动万民上书?那可是文人才能办到的事儿!
三个人心中这点心思笑笑就过了。此时王大郎是他们头领,俺们跟随便是,他日有何进益,他日再说罢了!
南门外,码头侧面过去不远,横排出去连绵一片大宅子。这些民居俱是砖瓦建筑,节比鳞次,气势不凡。
这就是海商鱼得水的家宅了。鱼得水是平民,所以家宅门面很小,只能开两扇门,但是建筑面积颇大,而且宅子内部亭台楼阁样样不缺,装修也颇为豪华。又因为家主鱼得水是平民,不能学官宦人家搞重重叠叠的数进结构,只能建造成多套横排格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大家族的聚居村落。自然,家中仆役、壮丁也是以雇工、族人身份存在,避免僭越。
进门之后,自然有管事、雇工热情相迎,将朱汉旌等贵人迎进会客大厅,将随从亲兵、说话人带离另外招待。未能得进内宅,四个说话人略显失望,不过也看到亲兵都被带离招待,心里也平衡了。方百花只是握刀步步紧随朱汉旌,管事海波平伸手引导她向旁边走,开口说道:“请这位亲将随某来,这边吃酒!”
方百花柳眉一竖,握紧刀把,瞠目怒喝道:“俺只随官人!”
朱汉旌却是哈哈大笑,安慰方百花道:“无妨!在鱼员外家里,比外间安全许多。”在朱汉旌想来,鱼得水等人与他是利益捆绑,今后还有借重于他的时候,怎么会加害于他?再说这种海商,谁不是风里浪里闯过来的蛟龙?他们谁手里没有人命,谁没有家丁护院?在他们宅子里还能出危险?
鱼得水赶紧来圆场:“此为上官家眷,出入无妨。”在他看来,这个官儿定是好色异常,连身边亲卫都用女人,还是个彪悍异常的女将。作为男人,他鱼得水也颇为羡慕:想来这女将白天随行护卫,晚上要随身暖床,如此倒也不同风味!
“家眷?”朱汉旌听到这个词,心里一动,知道此时若是否认“家眷”,定然会伤了方百花的自尊心,更不利未来朝廷招安方百花。想到此关键,朱汉旌郎声说道:“此女子为某之小妾,最是亲近!某出入都将她带在身边,须臾不离。”
鱼得水立即顺风说道:“上官好兴致!”说罢,对着管事点点头,管事海波平抱拳一礼,低头缓缓退下去。
方百花听得朱汉旌这么说,心头暖暖:原来官人心中早已收了俺,俺还要没羞没臊着急什么?她俏脸微红,赶紧疾走几步,跟了上去。
至于四个说话人,自然有家仆领了,另外安置招待。
朱汉旌与十来个海商随着他鱼得水带领,一路行来,观赏了他的海货陈列室、珍宝馆、粮米仓库,见识到比澡盆大的砗磲、一人高的珊瑚、婴儿般大的龙虾壳、尺来长的鹦鹉螺壳,以及各色南洋珠宝;至于库存粮米,也是成山一样的堆积。
作为后世来人,朱汉旌在博物馆、网络上见识过砗磲、珊瑚、龙虾、鹦鹉螺等,知道这是宝贝,可如此巨大的宝贝,还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朱汉旌深深叹服:原来大宋富庶如此!原来大宋海商富庶如此!可惜啊,历史上这一切就在方腊之乱中损失殆尽!
鱼得水见他看得眉飞色舞啧啧称奇,心中欢喜:“这官儿好钱,好色,倒也是个性情中人。”他凑近小声道:“看上哪样尽管顺手一指,俺送到府上。”
朱汉旌一个后世穿越客哪敢如此受贿?他吓得连连摆手,口中反复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鱼得水察言观色,觉得他倒是出自内心的不敢收,心中思量:这骗子还年轻,历练不够,心不野!将来如何能在朝堂上立足?鱼得水要送朱汉旌钱财,自然有助朱汉旌一臂之力的意图。只有朱汉旌坐稳权位,才能为杭州海商多谋一些好处!可惜啊,这骗子野心不够大!想罢,鱼得水微微皱眉,引朱汉旌前往宴客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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