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旌并不通骑术。他只在马上咬牙用两腿使劲儿夹紧马肚子,双手抓紧马鞍,任由战马负痛狂奔。好在这府衙前街南北大道通直,马是直性子,只懂得一路嘶鸣着直撞过去!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小摊小贩,留下一路狼藉。朱汉旌在马背上竭力稳住身形,咬牙夹紧双腿,心中只有一个理念:回去,回去!不能丢下女人家眷!
朱汉旌在马上咬牙死撑着,口中丝丝咸味入喉,怕不是咬牙咬得自己牙龈出血了吧?那可是一口高露洁的好牙!
马儿受伤负痛,跑起来尤其颠簸。朱汉旌又是硬挺硬撑,身子未能随着马儿起伏而起伏,只颠得眼冒金星,两眼都失去焦点。迷糊中,朱汉旌看到前面城墙高大,门洞深邃,耳边还有厮杀呐吼,心中只有对战况的焦虑。朱汉旌只怕来不及,又在马屁股上猛抽两鞭,努力在马上挺直腰板,大吼出声:“官军到!投降免死!”
朱汉旌这一吼用足了全身气力,气流带着血沫子自咽喉喷射而出,在这瓮城之内震得每个人耳鼓发痛!
瓮城之内,伤者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七八十个麻衣孝服汉子脚下踩着湿滑的血迹,还在围攻亲卫队。小小瓮城,血腥之气弥漫,伤者哀嚎,宛若地狱鬼城!
卫队人数本来不多,又是在瓮城之内遇伏,地形不利,一开始就落了下风。也亏得方百花竭力呼啸死战,将军心稳住,这二十个多个亲兵才能靠拢在一起,作困兽之博!方百花人机灵,见上下夹击,对方城头伏兵箭、矛不断,当机立断驱使亲兵小队杀入地面上敌人当中,以混战发挥自己格斗和甲胄优势,破坏敌人上下夹击。饶是如此,猝然遇袭,又是城头地面上下夹攻,这亲卫队很快就有近半人中箭。连方百花也是身上挂着七八支羽箭,犹自辗转苦斗。瓮城城头上的敌军看见下面混战成为一团,也下城投入战斗,七八十人围攻二十多人,很快包围圈就越来越小,情况危殆!
朱汉旌吼罢,左手抓紧马鞍,右手抽出佩刀,对着最近的一个麻衣孝服的汉子谢谢劈过去!那个麻衣孝服汉子听到背后马蹄嘚嘚,迅疾转身,将伪装成白幡的长枪对准朱汉旌。
朱汉旌马快,眼看一根白幡子捅过来,猝不及防,便是硬生生地撞上去。那汉子的枪尖直直捅入马脖子,朱汉旌的手刀也重重地劈中了那汉子的肩头,斩断那汉子的一支胳膊!
战马负痛,发狂向瓮城南门猛冲,一路撞倒几个人,一直撞到骡车上,才力竭倒地。
战马这一倒地,就把朱汉旌从马背上扔下来,滚地葫芦也似的丢到了骡车轮下,摔得他朱汉旌头昏眼花,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
朱汉旌还来不及爬起,两阵香风左右袭来,却是两个波斯舞姬左右伸手将他叉住扶持。两个波斯舞姬娇声问道:“主人,好不好?”
朱汉旌摔丢了头盔,昏头昏脑的被两个舞姬夹持在中间。两个舞姬身上的香气熏得他精神一震,他这才看清这两个舞姬已经脱下厚重的皮裘,露出一身肚皮舞装扮。她们的左臂上都套了铁盾,右手都紧握长长的弯刀,眼神中都是凌厉的凶光。
朱汉旌心里灵光一闪:如此厉害的妖姬,怎么忘记派上用场?他当即吩咐道:“上!上,杀了那些敌人!”
刚才遇袭时,两名舞姬从被堵在瓮城南门的骡车里钻出来,看那主人飞也似的狂奔而去,都是面面相觑。她们是新随了主人的波斯女奴,对中华风情也不甚了解,还不明白该如何做:是冲出去杀敌,还是守住主人最重要的财宝?
两名舞姬无奈之下,只取出利刃与盾牌,护住车队。在她们心中,这车队上珍宝是要送给主人的,比那二十来个士卒当然值钱多了!她们如此,海商派来的车夫们自然也都以为这车上珍宝重要。当下车夫们人人抽刀,只是守着车队,并不上前。
现在听到明确指令,两个舞姬欣喜应诺:“是!”松开朱汉旌,揉身扑入战团。这两个舞姬身法极快,如闪电,如鬼魅一般在人缝中钻过。每过一人,弯刀都在腰间划过!那些敌人又不曾披甲,弯刀斩过如热刀切牛油,毫无阻力,待到那些敌人转身挪步,才惊觉自己腰部已经被斩了一半!此时鲜血才喷射而出,人就折断一般歪倒,发出鬼哭一般的惨叫!
两个舞姬丢下朱汉旌上前搏杀。朱汉旌摔了一个大屁股蹲儿,等他狼狈扶着骡车站起来,发现自己头上的盔丢了,手中的刀丢了,战马也倒毙了,怎么办?
朱汉旌硬是咬牙,直朝对面战团冲过去。没有兵刃,就地捡拾一把便是!满地都是伤员,还怕没有兵刃?
朱汉旌就地捡起一支宋军制式手刀,朝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伏兵冲杀过去。朱汉旌豁出命来狂奔,几步就冲到近前,借着冲力跃起,将手刀斜斜劈下。这个伏兵用长枪攒刺朱汉旌的亲兵,听到身后响动,调转长枪,直刺过来!
枪长,刀短。
一寸短,一寸险!
眼看朱汉旌要被长枪刺一个透心凉,熟料到城头上嘣一声弦响,一支羽箭嗖地飞驰下来,噗一声入肉,又带着一蓬血花透射而出——这是孙大哥赶到了!
孙大哥是个猎户,机灵过人,他飞跑过来,并不急于投入战团,而是先去抢了城头,掌控制高点。此时城头上的伏兵已经涌下瓮城参战,无人阻拦,让他得以有时间调匀气息,在最为关键时刻准确射出这一箭!
那个伏兵中箭,犹自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胸前那个汩汩冒血的窟窿,再抬起头来,眼中凶光已然溃散!他手一松,长枪无力扎在朱汉旌铠甲上,反而被铠甲撞退。
这瞬间功夫,朱汉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气力,跃起如此之高,豁出全身气力,一刀劈下!
大宋制式手刀厚背薄刃,本来就适合劈砍,朱汉旌身高手长,又是跃起,这一刀动量十分惊人!刀尖划过这个伏兵的脸,将他一张吊眉垂眼的方脸切成两半!
朱汉旌犹不肯罢休。他在肾上腺激素亢奋之下,一冲而过,又斜刺里奔向另一个乱军。他的刀法只有那几招:跳起斜劈、横劈、直捅,可也真是简单粗暴有效,特别是他不要命的乱冲乱打,一下子让伏兵背后大乱。
朱汉旌连续砍翻两个,还不忘记提气长呼:“儿郎们,某回来了,某就在你们中间,杀敌,杀敌!”这一声长呼,让瓮城之内充满雄壮的气息。每个亲兵哪怕杀红了眼,都是字字句句听入心里!
有搏命救同袍的长官,有鬼魅般的舞姬,城头上有居高临下的援兵,这些亲兵还有谁不舍命来战?当下人人都是精神大振,怒吼着反杀出去。本来以为必胜无疑的伏兵瞬时如热汤泼雪一般崩溃!
几十个伏兵失去了方向,人人都哭嚎着,惨叫着无头苍蝇一般四散,慌乱之中,只懂得跑。这瓮城北口被方百花堵住,南口被车队和持刀车夫堵塞。几十个人就在这里被城头的孙大哥射杀,被亲兵和方百花追逐。两个舞姬杀了几个伏兵以后,看见伏兵已经散开,唯恐主人有失,反而退回主人身边,将摇摇欲倒的朱汉旌扶住。
朱汉旌被左右两个妖艳舞姬扶住,两条胳膊靠着她们胸口上的小山丘,温暖又柔软。身上原本伤痛都轻了不少。
只过了一盏茶功夫,伏兵大部分被杀,少数被逼迫在墙下,犹自口呼:“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狂热死战。一个彪形大汉还大呼:“拼命死战!博一个转世快活!”
朱汉旌却是高呼:“孙大哥,抓个活口!”
孙大哥控制城头之后,居高临下,连续发射。但听弓弦响动,就是一个伏兵惨叫倒地。此时孙大哥也已经连续射了十多支箭,右手手指都快见血,听到朱汉旌吩咐,也只能换了左手开弓,再射一箭。这一箭准头也不差,穿透那彪形大汉右腿。那大汉子右腿一软,拄着朴刀,单腿跪下来,可眼神凶悍,似乎谁上去都要挨他一刀。
孙大哥甩了甩左手,又补射出一箭。这一箭命中那大汉子的持刀右肩头,那汉子才丢了朴刀,歪倒在地,可嘴里还乱喊不休:“无生老母庇佑,俺就要转世快活!俺就要转世快活!”
众多亲兵一拥而前,枪捅刀砍,终于将那剩下的六七个人放倒,这才撕下衣服绞起来麻绳,将那大汉子五花大绑捆起来。
还没有等朱汉旌舒缓过来,府前街方向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纷乱叫喊,这些叫喊听起来疯狂凶悍,似乎是赶来厮杀,让朱汉旌脸色唰地雪白。那仅剩下十来个还能战的亲兵也人人慌乱,开始有人动摇,有人喊着:“快走,快走,不走就晚了!”朱汉旌当机立断,撕心裂肺地大喊道:“走不得!抢出去,上城墙,上城墙!上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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