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大宋街头吃早餐

昨日这杭州城最大的官儿遇刺，还是两次遇刺，即使有说话人传播，有公告榜文传播，有大户与管事亲见他安然无恙，街面上必然有小道消息流传。中古时代毕竟不如后代有良好的新闻覆盖能力，自己不在大街上走一遭，必然会有很多谣传蔓延开来。

朱汉旌在亲兵簇拥下出了衙门。今日孙大哥可不敢放松，自己亲来护卫，还加双倍亲兵，照例是说话人可以尾随。

一行人从州衙出发，沿着府前街向南，经过南十字街口、南门，直到码头。总之，朱汉旌要让人看到，尤其要让想刺杀他的人看到，他朱汉旌好着呢！

老子就不信邪，你丫的还能来刺杀第三次！

经历过昨日实战，朱汉旌知道自己若是身披铁甲、皮甲，除非是遇到劲弩，否则一般的步弓射出的羽箭只能挂在身上，顶多冒尖刺破皮肤。一般喫菜事魔邪党所用的民间猎弓，弓力弱，铸铁箭镞也不够坚硬锋锐，万没有穿透双层甲胄的可能。不过，朱汉旌总觉今后要搞一套板甲或者夹钢棉甲才安心哪。

朱汉旌一行人盔甲鲜明，大步行进在府前大街上。这一路走来，路人指指点点，都是惊讶。昨日新知州遇袭，这市面多有恐慌，今日市民亲见新知州出巡，民心大定。

府前街是杭州南北向的大道，沿途行人车马不断。中国人最为勤劳，这大乱初平，哪怕民壮还在街头设卡搜捕余匪，民众也上街营生。菜贩、鱼贩、货郎，都挑担贩卖，甚至还有推着独轮车卖早餐的！

这里可是大宋朝的杭州啊！

朱汉旌对那早餐车很好奇，跳下马来走过去细看。亲兵顿时散开，在早餐贩子周围警戒。孙大哥紧紧跟在他身边，按刀不敢轻离。

卖早餐的小哥看到一群兵丁围过来，吓得呆若木鸡，不敢言语。兵丁走动，身上铠甲铿锵作响，让坐在早餐车边上的三个食客都吓得站起来，想要走，兵丁已然围困四周，谁敢再动腿？在那里，走不得，坐不敢，端着碗，身子甚至不敢挺直。

朱汉旌轻轻挥手，温厚说道：“不要紧，坐吧，都坐下。某是大燕国来归王子，权代知杭州既两浙路事，今日查看杭州民生。尔等不要慌张。”

这三个食客才惶惶恐恐挨着早餐小哥坐下。

那早餐小哥顿时想起，“哎呦”一声，忙不迭道：“官人是那武曲星下凡的藩国王子！来，来，来一碗！”

早餐小哥说着，手脚麻利抄起一个粗瓷大碗，从厚厚稻草保温的一口大瓦缸里面打起满满一碗稀粥，双手举到齐额高，恭恭敬敬端过来。

朱汉旌毫不犹豫，接手过来。一接手，就觉得这碗真是烫手。

早餐小哥端来短马扎把一个硕大的方盘子平端过来，里面有五碟子小菜：萝卜干、咸菜干、豆腐乳、小咸鱼干、对半切开油汪汪的咸蛋，小哥笑问：“官人看上哪一碟，俺给备上。”

朱汉旌微笑问道：“每加一样，多少文？”

小哥还是笑道：“粥一文，管饱！小菜五样四文，管够！”说着就麻利地取过一个碟子，给他每样都取了一点，端过来。

朱汉旌接过竹筷，就着这五样小菜，趁热吃下这碗粥。一碗稀粥下肚，浑身暖和，汗都要冒出来。

朱汉旌万万没有想到在千年之前的宋朝街头，还能有这样的廉价早餐外卖车，有如此舒服的享受！大宋啊，你是这么发达，怎么就让野蛮消灭了呢？

朱汉旌不禁问道：“天寒地冻的正月里，这粥如何还烫嘴？”

早餐小哥请他过来，往这瓦缸下看。原来这瓦缸底下还有支架，支架内有一个炭炉子，里面有几块通红的炭。早餐小哥卖弄也似说道：“投两三枚石炭，卖到晌午都是热的！”

“石炭，石炭，”朱汉旌喃喃道：“就是煤炭啊。大宋朝已经开始用煤炭了！”

中国宋代已经较大规模使用煤炭。大城市里面柴薪消耗量极大，普通木柴、木炭不耐烧，有人开始烧煤炭了。石炭热值高，燃烧时间长，比烧柴烧炭要经济，运输方便。石炭缺点是燃烧气味不好闻。在早餐车这样的四面空气流通的环境中，这缺点就不是一回事了。

朱汉旌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石炭，石炭，这可是工业化的重要原材料啊。中国的煤炭开采早，资源分布地域广，某要造几个土炼焦炉还是很容易的！

朱汉旌在衙内就吃过，此时不过是应景亲民，只吃一碗。这小菜好，米粥香，一碗吃得他直打饱嗝。朱汉旌起身，说道：“这碗啊，千万要洗干净。脏碗有病虫，洗得不干净，人传人。”

那快餐小哥反而很自信，他指着不远处说：“官人放心。这杭州城中处处是水井，就是没有水井所在，找户人家要几桶水，细细洗刷了便成。每个碗都要用丝瓜络洗三遍，干干净净！”

朱汉旌也释怀：宋人的卫生意识比他想象的强。这就是朱汉旌不知道了。中国宋代古人在和平时期卫生水平还是很高的。他们的消毒方式是洗和煮，但是只要洗得干净，煮得熟，还是能够杀死绝大多数病原体。

朱汉旌赞道：“好啊，须得如此干净。做良心生意，得百年福报。来，多给一倍钱，赏他一个干净生意人。”

朱汉旌把眼光投向亲兵头子孙大哥。孙大哥却是一脸尴尬，小声说道：“俺的钱都存在军中了……想着吃穿都在军中，反正也用不到钱……身上带着铜钱，万一打斗时丢了也碍事。”

孙大哥是一个本分人家的猎户，还年轻，也就是十六七岁，还没有想到要去三瓦两舍耍耍。他想着只有存钱养家。王子厚待士卒，给他的所有犒赏他都存下来，将来还不得置办几十亩好田地？

那快餐小哥却是点头弓腰道：“不敢当得，不敢当得……俺仰慕王子甚久，可否得王子赏两个字？”说罢，从小车杂物箱子内掏出笔和纸，一脸浅笑递上来。

朱汉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中万头羊驼践踏而过：朱汉旌，让你装亲民范儿！让你装亲民范儿，又出事了吧？

自古以来，官员题字是风雅之举。大宋士子风流，喜好到处题字。当时民众崇文重教，也愿意求一幅字。士子吃饭不付钱，题字结账是雅事。在快餐小哥看来，这五文钱若是能够换得杭州新知州一幅字，岂不是美哉？

问题是朱汉旌再怎么推崇宋朝，也不过是叶公好龙。大宋朝书法家比骏马还多！杭州又是文化发达的大城市，他在大宋杭州题字，不怕丢人？

正当尴尬时，朱汉旌身边的传令兵很机警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把亮晶晶的铜钱，拍在小案板上：“店家，上官轻易不题字。要题字，也须得好纸好笔好墨！喏，赏你的钱。他日再赏你字！”

能当传令兵的都是些伶俐人。曹上就是这类人。他既然当了传令兵，一日出入市井多次，身上总要带些现铜才便宜行事。当他看到自己的头领孙大哥掏不出铜钱，立即很有眼色地凑过去，自己掏钱付账——反正跟着这样慷慨的上司，也不怕没有犒赏！

朱汉旌心中一松，暗暗赞道：“好个伶俐鬼儿！”朱一汉旌又怕拒绝题字与早餐小哥，扰了自己一番亲民表演，于是笑着安慰道：“你叫什么名字？哦，于二。于二，明日到某衙门，某赠你张画像。”

说罢，朱汉旌潇洒转身，踩蹬扳鞍上马，率领亲卫扬长而去。

早餐小哥还犹如在梦中一般，痴痴呆呆不敢相信。三个食客齐齐惊呼道：“这店家，怎生的不称谢？那一张人像，可比题字贵多了！”

早餐小哥第二天早上得到的这幅画像极其逼真。以后他就裱糊了竖在摊上揽客，从此生意兴隆。很多人来吃一顿早餐，就是为看这人像。

朱汉旌一行人向南行去，路过市舶司衙门时，看到衙门门口已经站着两个披甲持枪挎刀的武装民壮。这两个民壮看来是初次执勤，颇有自豪感，都是左手持枪，右手按刀，挺胸叠肚，人站得笔直。两人看到朱汉旌一行人前来，都将目光投射过来，人却不动。朱汉旌会心一笑：要的就是这自豪感，要的就是这纪律性！如此好儿郎，以后就招录进禁军之中，怎么也比那些大宋禁军强！

朱汉旌朝他们点头微笑，轻轻一挥手，沿着府前街又向南走。

再向南，就是南门附近。南门之外就是繁荣的钱塘江码头，所以临近南门一带极其繁华。这里有茶楼酒肆，酒旗招摇，待招殷勤招呼，这就是大宋杭州城的早上，才大乱不过六日，已经如此繁荣！

朱汉旌贪婪地看着这鲜活的市井生态，脸上满满都是笑意：这是某奋力拯救的杭州啊！朱汉旌在后世多少次为大宋灭亡而扼腕叹息，如今能够亲手拯救这杭州城，如何不成就感满满？

东南乱，钱粮荒，是北宋灭亡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至少现在这块骨牌是没有倒下。那么朝廷还会调动西军来平乱吗？若是西军不来，则大宋最大一支也是唯一一支有能力的野战集团就在即将来到北伐之前保存元气。但愿西军从此不再南下……不过西军若是不南下，朝廷也就指望我带领这支新组建的浙江官军来平乱。我可真是命苦啊！

罢了，罢了，自己就是一个苦命的娃，不然颂扬大宋的那么多网友，穿谁不好，非要穿我？

朱汉旌心中发着牢骚，脸上堆着笑容，沿途一路和民众温和招手示意。四个说话人缀在队伍后面，看着都觉得心头暖。

王大郎昨日连讲多场，赏钱赚得多，可嗓子也哑了，今早上尚未痊愈，说话说不大出来。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啊啊两声，声音既破又哑。王大郎赶紧闭嘴，自顾自的去拽过来腰间的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这葫芦里装的是百合、金银花、连翘熬煮的药汤，临出门前浑家给他挂上，此时尚有余温，喝下去，立马觉得喉咙舒服多了。

王大郎想起在门房等待时，门子说新知州要办什么小报，届时报纸上什么都会有：说话、市井消息、菜价肉价、新鲜耍乐去处……哦，要叫什么《杭州日日报》？王大郎想到这小报不就已经有了吗？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跟自己这说话人能比吗？

王大郎一路走，一路想，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自我安慰，走到了南门城墙下。这里就是昨日喫菜事魔邪党伏杀新知州的地方。王大郎等人当时伏在骡车之下，倒把这场厮杀看得清楚。

走近城门边，王大郎心有余悸地抬头看那城门瓮城北门，生怕再有伏兵。此时，瓮城北门已经有十来个全盔全甲的门军杵在那里，再有城墙上头也是旗帜张扬，有披着大红战袄的兵丁游走，看来喫菜事魔邪党是无法在此设伏了。

南门。

官军在城门口设卡，搜捕喫菜事魔邪党。出城的都在瓮城北门排队，接受官军盘查之后才能出门。城门口贴着一张画像，画的是一个大胡子老僧，文字上写着老僧“年约六旬，发须皆白，国字脸，高个魁梧。告发着赏钱五贯！”

五贯，这可是相当不错的赏格啊！拿回家去，交给那平时爱唠叨的浑家，怎么也得换得她下厨做一顿有酒有肉的吃食！王大郎这浑家平时极其吝啬。他去酒楼说话，浑家总给他带着烧饼、炊饼，总之不让他在酒楼里吃，要他一文一文地省下钱。每天都要将钱反反复复细细数了，收入瓦罐中，又将瓦罐藏在床下才肯安睡！

王大郎细细把那张画像看了两遍，牢牢把那老僧的特征记下，才大步追上队伍。

朱汉旌骑马率领亲兵通过瓮城，出了南门，奔码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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