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知州衙门。
方腊大军攻入睦州第二天,就把这里改成“皇宫”。方腊写了两个大字“皇宫”,找人做牌匾。不料做牌匾的那家匠人全家被杀,只得变通做法,将这两个大字裁下来,贴在衙门旧牌匾上,于是就有了白底黑字的“皇宫”牌匾。
“皇宫”中,紧张忙碌的传令兵进进出出。不时有城外大军攻城或者城中乱起的消息传进来。
方腊一张脸气成猪肝色,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痴痴呆呆想着心事:
从青溪县起兵之后,本来一路顺利,在息坑全歼两浙路官军,攻克青溪县、睦州,眼看可以一路猛攻,打下桐庐,不料却在桐庐被伏击,前锋大将军兵败身死。此后,那个叫“朱旗”的官军新头领就一直牢牢切断自己东进道路。为了打通水陆通道,汪公老佛被杀,方百花被俘!
日前城中捡到城外射进来的劝降信,署名方百花。信中劝说自己早点开门接受招安,好歹有一个官做。可是自己是做皇帝的人,为什么要受招安去做什么鸟官?
方百花在信中还说官军全力攻打南门,无力封锁西、北、东三面。她从小打猎,知道睦州西面有数条山间小道可以逃往青溪老家。
自己起事之初,对于前途尚有犹豫,汪公老佛劝说自己大胆行事,若是遭挫,往青溪群山中一躲,大山莽莽,哪里去寻?
不过,要是官军在山间小路设伏,又如何是好?
须知山间小路仅仅容得下樵夫猎户通行,要是官军设伏,自己几万大军都救不了!
不过想起这几万大军,还能有多少可用?城中不断有人传报,哪里哪里的士卒作乱,尽管都扑灭了,可这些几万人的士卒之中,谁堪用,谁有反心?
以往这些事可以和宰相方肥商议,自从上次遇刺之后,贼人挑起内讧,自己和宰相方肥生了嫌隙,大事便不敢和宰相商议。如今大太子身亡,二太子懦弱,左右大将只懂得打打杀杀,还能与谁商议大事?
方腊一夜都在纠结着“走不走,带什么人走,带多少人走”的问题。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方腊听到外面有人呐喊,刚想着要出去查看,就有人飞奔来报:“伪朝官军又攻城了!”
二太子方书摆摆手,说道:“莫要慌乱,这伪朝官军一日数次攻城,虚张声势而已!”
那个传令兵满脸仓皇,大颗大颗的汗水跌落地上,失声叫道:“官军出冲车,出云梯了!”
二太子恨恨地说道:“什么官军?是伪朝官军!来人啊!将这个伪朝奸细拖下去,斩了!”
那个传令兵通传了一夜的坏消息,二太子早就嫌他聒噪,如今抓到他一句错话,将他斩首,似乎这样就能不要有坏消息传来一般。
然而坏消息依然换了别人传进来。
这次,官军是真的下大力气攻城了。
朱汉旌在城外,亲自督战,率队攻城。自他以下,大都头、都头、什将,军官带头冲锋,许诺先登者,赏钱一贯!
攻城用的一辆冲车早已经装配完毕,在阵列之中等候。攻城命令一下,弩弓都抵进射击掩护,压制城头守军,刀枪手弃了长枪大刀,仅仅佩带手刀,人人只披着皮甲,扶着长长的云梯,呐喊着向前冲。
睦州城墙高不过五米,夯土包砖,上有锯齿状垛口。这些刀枪手扶着云梯冲到城墙下,什将呼喊着:“起!”云梯被斜斜扶起,靠在墙头。又有什将呼喊着:“拉!”云梯被向下拉,好让云梯顶端的钩子牢牢勾住城头垛口。
什将一声令下,就有勇士叼着手刀,手脚并用地爬上梯子。
南门城头被惊扰了三日的守军看到狭窄正面数不清的官军涌上来,瞬时就有人尿湿了一裤子,软在地上,扶都不扶起来;更有人机灵的,早丢下粗糙兵器调头便跑,可惜还没有跑下城头,就被都头一刀砍翻。那都头溅得一脸血,提着人头号令:“回去,都回去!敢逃,就是这个下场!”
那几百个乱军士兵纷纷调头回去,升火的升火,搬运的搬运。大口铁锅被匆忙加了一把柴火,仓促之下反而冒出大团的浓烟。一堆堆的石块被搬运到垛口下,士卒们举起来就拼命往下砸。还有人用力去推梯子。那云梯是头端带有铁钩的,此时牢牢倒钩在城头垛口之内,掰都掰不开。有乱军士卒慌乱问道:“怎么处?怎么处?”
有乱军军官喝令道:“泼水!泼热水!”
就有乱军士卒合力,抬起笨重的铁锅,将热水用力朝着城下泼洒下去。
城头下有人被泼到,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城头上守军还击,城下也有官军弩弓手嗖嗖嗖地射箭。那距离不过十多步,羽箭射在皮甲上,当即透过去,城下就有不少士卒捂着箭杆子惨叫。可距离如此之近,城头守军的弓箭手才探出身来射出一箭,就被城头下的弩弓手密密麻麻一排羽箭攒射,射得刺猬一般,闷哼着倒下。几轮弩箭飞上城头,就没有乱军弓箭手敢还击了。任凭都头喝骂,剩下的弓箭手也只敢远远吊着放上几箭。羽箭朝天飞出,鬼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弩弓手能对付弓箭手,而对于躲在垛口后面扔石头扔滚木的守军就乏力了。弩箭只能直射,不能曲射。躲在垛口后面的士卒不断扔下石头与滚木,也能砸伤好些个爬云梯的士卒。
张松看到墙头上守军不断扔下石块滚木,士卒畏缩不敢攀登,气急败坏地推开一个云梯上的士卒,怒吼道:“看俺的!”
说着,张松大脚一抬,蹬得竹梯向下一沉,咯吱咯吱乱响。几个呼吸之间,张松庞大的身躯飞也似的,沿着竹梯窜上城头。那城头还有敢战乱军哎呀呀地砸下石头,那张松瞪眼伸手一拨,将海碗大的石块拨开,也不管手疼,只管向上窜。窜上城头之后,守军乱七八糟的刀棍都朝着他招呼。张松不管身边多少刀棍砍下来劈下来,只冲着正面的一个乱军小军官冲过去,反手从后腰带上抽出手刀,斜斜劈就是一刀!
这一刀力大势沉,那个乱军小军官还抬起木棍抵挡。咔嚓!一刀下去,木棍两断!那个乱军军官见势不妙,丢下木棍要逃。张松哪里肯给他机会?追上去一刀斜劈了他,把他从右肩几乎都劈到了脊椎!
血光四溅。
张松狞笑着转过身来,喝问身边守军士卒:“还有谁不怕死?都过来啊!”
城头上守军看他目眦欲裂,满脸血污,都觉得他凶神一般,发一声喊,四下逃散了。
张松哈哈大笑:“俺先登,俺先登!”
旁边有一个粗壮的声音讥笑道:“哪里能轮到你!”
张松扭头望去,却是吴路生又砍倒了一个乱军,哈哈大笑:“俺早上来了!”
张松愤愤道:“这都能让你抢先了?”
吴路生一边挥舞手刀,驱散身边乱军,一边说道:“护住云梯!护住云梯!让更多人上来!”
更多士卒从云梯上爬过城头,终于在城墙上站稳,这两个大都头将几十个团住,结成一个小小战阵,好让更多人爬上来。
乱军有不少凶悍的士卒呐喊着,端着长枪、粪叉涌上来,想要抢回这片城头。他们身后有都头不断狂呼:“赶他们下去,不然就是俺们死!”
这些凶悍士卒都是手持长兵刃,又是并排而上,一时间倒是把城头上手持短刀的官军给逼得步步后退。
倒是吴路生非常镇定,大肆吼叫:“莫怕,俺们身上有皮甲!挨一刀不打紧!冲过去,才不会被赶下城头!”
吴路生与张松带头,迎着对方长兵刃,硬是直直地撞过去。他们两人身上自然也挨了好几枪好几粪叉,然而这一撞,乱军队形就散乱了。
长兵刃无法近战。这两个凶神贴着乱军士卒砍杀。他们身披皮甲,身壮力不亏,每次大劈大砍,都能溅起一片血光!当两个凶神砍翻几个士卒之后,乱军阵列轰然大散,人人都朝着城墙下跑,还有跑得晕头的,就从城头上栽下去,哎呀惨叫着……扑通,跌倒地上,只剩下出气没有进气了。
更多官军从这两个凶神打开的缺口登上城头,很快将城头守军横扫一光。
乱军纷纷惨叫道:“败了!败了!”丢弃兵器,朝着城内“皇宫”撤退。
宰相方肥听说城头激战,匆匆来找方腊,看方腊还呆坐在皇宫中毫无作为,气愤道:“还不命令夺回城头?这睦州三面是山,俺们可是逃不掉了!”
说罢,方肥也不等方腊拿出主意,自己出去传令,喝令城中所有的士卒都去夺回城头。凡是能夺回南门者,官升三级,赏女娘三十个!
听到如此犒赏,乱军人人振奋,呐喊着,反扑南门。
吴路生与张松两人占据城头之后,立即驱散守军,接应后续大队爬上城头,紧接着派人去打开城门,放进更多人马。
城门之后,还有条石堵塞。众人四处寻找可以搬运条石的草绳与木棍。木棍不缺,只是这周遭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找不到绳索。官兵好不容易在附近一家骡马店寻得十多条草绳,等到他们吃力地抬着条石的时候,方肥组织的上千乱军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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