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回舒,孙策赶到府中时,只见母亲弟妹皆守在灵柩前,当即只叫得一声:“父亲!”跪倒在地。吴夫人本已止了哭泣,此时见长子归来,泪水又即决堤般涌出,叫道:“策儿,护身符一断,我便知道出了事!”孙权等人皆大哭。周瑜和俞河随后赶回,见状都默立一旁。
哭过一阵,孙翊忽道:“大哥,父亲惨死,我们要报仇!”吴夫人斥道:“你小孩子才几斤几两?胡说什么报仇?”孙翊叫声:“母亲!”心中不服。孙策沉默一会,抹去泪水,转首问俞河道:“伯海,先父的兵呢?”吴夫人一怔,道:“策儿!你父亲尚且……”孙策道:“母亲安心,孩儿只是随便一问。”转过头,看着俞河。俞河顿了顿,道:“众将士拥偏将军孙贲为帅,退回豫州。孙将军命卑职领百名士卒先送破虏将军灵柩回来。”
当夜孙策守灵。次日,找人看过风水,在吴郡曲阿寻了一处墓地,择日发丧。周瑜千里送葬到曲阿,孙坚弟孙静领其长子孙暠、次子孙瑜、三子孙皎、四子孙奂,孙坚妹夫徐真伴妹孙氏,亲族数百人自富春奔丧。孙贲亦领诸将自豫州至,孙贲当先拜祭,偏将军徐琨、典军校尉程普程德谋、督军校尉朱治朱君理、郎中孙香孙文阳、骑都尉吴景、别部司马黄盖黄公覆、别部司马韩当韩义公、军司马俞河俞伯海、军司马祖茂依次上香。灵柩入土,众人大哭一场。吴夫人与孙氏两个妇人哭得死去活来,吴景与徐琨上前劝慰。吴景即是吴夫人弟,徐琨即是孙氏子。
忽报有朝廷使者到,众人忙跪迎。使者当众宣读圣旨,却是言孙坚生前封乌程侯,教长子孙策嗣其爵。孙策听毕,抬首道:“臣策无寸功于社稷,恕不敢领旨。”使者一怔,众人亦皆愕然。吴夫人急道:“策儿,你这却是为何?”孙策淡淡地道:“父亲去了,这侯爵要来何用?”吴夫人不知如何劝说,向孙贲道:“伯阳,劝劝你兄弟。”孙贲字即伯阳,其父孙羌乃是孙坚兄长。当即孙贲上前在孙策耳边道:“孙策,汉室今虽势微,但你也不可公然抗旨!”孙策沉吟一会,向使者行礼道:“先父有四嫡子,策请将侯爵让与四弟孙匡,望使者大人成全。”言毕转首唤声:“四弟!”孙匡直惊愕愣住,良久方应得一声。使者看去,只见孙匡尚是一婴孩,当即叹了口气,道:“公子执意如此,本使也不勉强。”使者回奏朝廷,圣旨下,封孙匡为乌程侯,此是后话。
当下众人起身,孙策抬眼望着远处,竟而出了神。忽听孙贲道:“孙策,今后你有何打算?”孙策回过头,未言语。孙贲又道:“可想过来军中?”孙策苦笑一声,道:“再说吧!”孙贲沉默一会,道:“也好,过阵子再说。”
当日投在江边一家客栈。次日,孙贲领诸将告辞,孙策送出客栈。吴夫人又哭一阵子,不见孙策回转,看周瑜在侧,遂道:“周瑜贤侄,你可看到孙策?”周瑜道:“大哥许是在外头走走散心吧!”吴夫人道:“策儿心丧若死,可莫要出什么事。他父亲已经走了,他再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怎么活?”说到后来,声泪俱下。周瑜忙道:“伯母宽心,小侄去寻大哥回来。”当即出了客栈。
沿路问人,向北行一阵,忽听一阵哗哗声响,前方不远处便是长江了,只见江边一人负手伫立,衣发迎风飘扬,正是孙策。
孙策听得脚步声响,转首见是周瑜,即又回过头。周瑜心中难过,叫声:“大哥……”孙策道:“贤弟,你怎么来了?”周瑜上前与孙策并立,道:“大哥,昨日你为何不愿嗣侯?”孙策沉默一会,道:“一个侯爵,很重要吗?”周瑜不能对。孙策忽伸臂前指,道:“贤弟,你看这大江!何等波澜壮阔!”周瑜放眼望去,只见江水滔滔,向东奔逝,一时直瞧得心潮激荡。
良久,孙策忽道:“贤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周瑜尚在出神,闻言一惊,道:“大哥此话何意?”孙策道:“贤弟,聚日恨短,大哥要与你告辞了。”周瑜直惊呆住,如何也想不通缘故。良久,周瑜方回过神,问道:“大哥既有决定,不知将何往?”孙策道:“贤弟可还记得在皖城那晚宴席,有三名徐州士人说过什么?”周瑜眉头一皱,只听孙策续道:“天下皆乱,而徐州晏然,大哥欲往一行。”周瑜叫得一声:“大哥!”怔怔望着孙策。
周瑜说起吴夫人担心,二人即回客栈。孙策见了母亲,禀明欲往徐州之意。吴夫人沉默许久,道:“你父亲走了,这家便是你做主。”当日,孙策与周瑜作别,周瑜西回舒城,孙策坐舟北渡。
及舟靠岸,已是广陵郡地界。孙策骑马到江都时已是傍晚,正赶上进城。投到一家客栈,用过晚饭,孙策上街闲行,只见两旁人家灯火通明,夜市里行人比肩,甚是喧闹。次日又到街巷走访,但见车水马龙,果然一片繁荣景象。孙策向人打听,皆道太守赵昱勤明,故郡民安乐。孙策寻思:“赵广陵贤德,徐州二郡三国,不知他处如何?”又想:“广陵以北便是下邳国,先父曾在那里为相。许久未去,也不知下邳现下是如何一番景象。”
孙策在广陵停留五日,策马北行,出广陵,至下邳。一路上只见处处是断壁残垣,及至徐城,虽见人口众多,然集市冷清,大街上只有几个小贩在叫卖,绝不似广陵之繁荣。孙策一打听,原来下邳相笮融暴虐无常,国民苦之,商贾惧不敢往来。孙策长叹一声,道:“若教先父在此,绝不至这般!”
续往北行,到了彭城国,景象一如下邳,又听得彭城相薛礼昏碌无能。再折往东北,入东海郡郯城。郯城乃是徐州州治所在,孙策盘恒数日,访得州牧陶谦任用奸佞,排斥忠直。最后到琅琊国,琅琊临青州,青州百万人为黄巾,琅琊深受其祸,百里无烟。
旬月间遍走徐州全境,孙策望着琅琊一路的断垣枯井,心中一阵迷离。猛地,孙策调转马头,回往广陵。及至江都,孙策寻得一处人家租下几间屋子,又往接吴夫人及众弟妹前来同住。
这一日,孙策正于街上闲行。忽见前方行来一队士卒,当先一名将官领路,径到孙策面前,行礼道:“阁下可是破虏将军长公子孙策?”孙策一怔,忙回礼道:“在下正是孙策。”那将官大喜,道:“陶徐州听闻孙公子举家在本州,念及昔日与破虏将军旧交,特遣本将前来迎接,公子这就回府收拾收拾,随我们去吧!”孙策怔了怔,向那将官拱手道:“在下年幼识浅,得蒙错爱,诚惶诚恐!还请大人代谢陶徐州好意,在下不敢领受!”那将官眉头大皱,道:“孙策,你咋不知好歹啊?州牧大人迎你去,必是高官厚禄,还能亏待了你?”孙策淡淡一笑,拱手道:“孙策告辞!”转身欲行。那将官喝道:“站住了!孙策,你便这般走了,叫本将如何复命?”手一挥,身后军士团团围上。孙策缓缓转身,淡淡地道:“大人意欲如何?”那将官道:“绑也将你绑回去!”向众军士喝道:“拿下了!”众军士各持兵刃,便要上前。
孙策双目一寒,道:“大人试试!”闹市之中,他并无携带霸王枪,当即“铮”的拔出腰间佩刀。周边闲人发一声喊,四散逃窜。忽听一个声音喝道:“都给老朽住手!”一名长者拨开两旁军士,进入围内。孙策看时,只见那长者身着布衣,手无寸铁,不由得暗暗纳罕。那长者径直行到那将官面前,喝道:“在州牧大人治下,广陵安宁,尔等却来扰民吗?”那将官道:“是州牧大人……”那长者打断道:“事情原委老朽已尽知,这少年既无意随你去,你又何苦强人所难?”那将官道:“可是……”那长者道:“州牧大人问起,由老朽一力承当!”那将官沉默一会,猛地一挥手,道:“兄弟们,走!”
孙策见那将官如此恭顺,直大奇,当即上前向那长者长鞠一躬,道:“晚生孙策,谢先生解围,请教先生称呼。”那长者微微一笑,扶起孙策,道:“老朽琅琊赵昱。”孙策大惊,道:“恕策眼拙,太守大人怎的这身打扮?”赵昱笑道:“那还要怎生打扮?”孙策一怔之下哈哈大笑,赵昱亦笑,道:“孙郎在广陵住得可惯么?”孙策忙道:“此处甚好!策初至,士民皆称大人贤明。晚生欲往拜访,奈何无人引见。今日既见大人,敢请一叙!”说着见旁边有家茶馆,伸手一引。赵昱道:“正好!老朽亦欲与孙郎一叙。”当先行入茶馆。
二人就坐,赵昱呷了一口茶,道:“孙郎可知陶恭祖何许人?”孙策知陶谦字恭祖,道:“略有所闻,如何?”赵昱叹了一口气,道:“陶恭祖心胸狭窄,此番必以为孙郎轻视之……”孙策道:“策并无此意,陶徐州如何想法,策怎管得?”赵昱道:“老朽不解!徐州黄巾乱,令尊遣兵助陶恭祖平贼。孙郎可知此事?”孙策道:“知晓,是督军校尉朱治领兵。”赵昱道:“孙郎既知此事,当知陶恭祖与令尊交情不错。适才那领队人虽鲁莽,话却有理。陶恭祖既遣人迎卿,必是高官厚禄,卿为何不从?”孙策凝望着赵昱,道:“大人,策直言,若策欲求仕,何不往豫州?”
赵昱一怔,良久,道:“孙郎不欲求仕,却求何物?”孙策道:“策求一解。”赵昱道:“孙郎有何疑?”孙策道:“方今天下动乱,敢请教大人,社稷何以能安?”赵昱怔住,随即笑道:“我广陵郡出人杰,老朽与数位大贤每隔十日便聚会畅谈,明晚便是聚会之期,欢迎孙郎来聚贤酒楼饮酒。”孙策大喜!
次日晚,孙策早早便往聚贤酒楼相候。不久赵昱至,又有三人先后前来。赵昱一一引见:张纮,字子纲;秦松,字文表;陈端,字子正。孙策年少末座,赵昱等人谈论天下,孙策但听,少语。
自此,每十日,孙策皆往与赵昱等人聚会。孙策常侧首望向窗外,赵昱道:“孙郎望什么?”孙策道:“西方。”秦松道:“寿春?”孙策道:“豫州。”赵昱等人对望,不复追问。孙策心头泛起阵阵波澜,思道:“先父讨董卓,领豫州刺史,袁绍遣周喁来袭取州,先父据破之。现今……不知豫州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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