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云罗县牢房里,狱卒王林殷勤地拿着小锤子给女子捶肩膀,笑道:“清姐,您听说了吗,老爷给您找着相公了!最迟今晚,您就可以出狱了!”
言清梦嘴里咬着一根牙签,手搭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束起的高马尾随着腿部的抖动也跟着一晃一晃的,嘴角挂着邪笑给那张明丽动人的小脸增添了几分玩世不恭的邪气。
“切!要嫁他自己去嫁,还有啊,姐蹲的是自由不是牢房,牢饭它不香吗。”
王林看看桌上丰盛的菜肴再看看翘着二郎腿毫无县令千金架势的言清欢叹息一声。五年前小姐刚来到这的时候还是挺好的一个小姑娘,虽然整日郁郁寡欢的但该有的大小姐气度一分也不少,可自从她去江湖闯荡了三年回来后竟变成了云罗县有名的母夜叉!曾经追求小姐的好儿郎能从西街排到东街,现在连路边的乞丐都不愿意娶他们家小姐!
言清梦摸摸下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道:“好小子,当真是勇气可嘉啊,今晚叫瘦猴他们在老地方等着。”
王林嘴角一抽,他抹了一把脸有些欲哭无泪。
“清姐,您就别挑了,您看看您那些闺中好友,孩子都能打酱油啦,顾公子那张脸长得确实没法挑,您嫁过去光看着他也能多吃几碗饭呢。”
“他有我这么好看吗,我看着自己都不能多吃几碗饭呢。”言清梦从鞋子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照照,她挑眉看向王林,王林连忙将钥匙递了过去。
言清梦光明正大地打开牢门,吊儿郎当地走了。
秋风拂面带来淡淡的桂花香,言清梦脚步一顿,又到秋天了呢,只可惜那个总是缠着要她做桂花糕的白衣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这边,言清梦被关了整整七天,云罗县的百姓就狂欢了整整七天。此时,他们看到女魔头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街头的时候一个个宛若惊弓之鸟,繁华的大街顿时安静得不像话。好在,女魔头并没有停留多久就往清风楼方向走了,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大小姐又要去祸害清风楼了。
飘香楼临街的雅间,青衣男子临窗而立,将大街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眉眼含笑,俊秀的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他掩唇轻笑道:“惊鸿,你家小丫头挺厉害的呀,唔,长得也是好看得紧,和你这个妖孽有得一比。不过,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她貌似往清风楼那边跑了,你……”
“砰!”是茶杯破碎的声音,顾惊鸿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拿过手帕将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他淡淡地开口,道:“走吧。”
无言一脸懵逼,道:“啊?去哪。”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顾惊鸿在微风中有些孤寂的背影,无言挠挠头,突然感觉顾公子很可怜是怎么回事。
(2)
言清梦向来都是清风楼的常客,不为别的,她来这主要是为了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儿。
“哎呦,清姐你可算来啦,红红、兰兰快出来吧,刺儿头,噢不,你们清姐来了。”老鸨带着满满的求生欲热情地招呼言清梦。不一会,两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扭着水蛇腰下楼将言清梦迎上楼。
顾惊鸿进来的时候刚好瞧见言清梦娴熟地将手搭在两个妖娆男人的腰上,三人背对着他此时正准备上楼呢。
顾惊鸿盯着言清梦搭在男人腰间的手微微皱眉,藏在袖下的手握成拳头。言清梦感觉背后一凉,她懒懒地回头瞥一眼,一抬眸便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搭在两个男人腰间的手紧了紧,红红跟兰兰顺势柔若无骨地贴在她的两侧。
随后赶来的无言一个劲地朝言清梦使眼色,可言清梦始终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我叫顾惊鸿,回顾的顾,如清梦遇惊鸿的惊鸿,你是清梦我是你的惊鸿,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顾惊鸿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言清梦的眼睛,他眉眼含笑语气也是温和得不行,却偏偏让大厅里的人都感觉到阵阵寒意。
言清梦有些愣怔,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如小太阳般白衣少年截然不同。这人眉眼深邃,半边脸上覆着半块泛着冷芒的银色面具,着一身清冷华贵的玄色云纹锦袍,还有言清梦只从杀人无数的亡命之徒身上才能感受到的锐利和死亡气息。这不是五年前的白衣少年,却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五年前,他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那一年言清梦十五岁,也是在桂花飘香的季节,她作为宰相府唯一的小姐随父亲入宫参加镇国公的钱行宴。她抬眸便看到坐在镇国公身边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少年身穿一袭白衣正单手撑在桌上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琉璃杯,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懒洋洋的样子像极了她养在府中的波斯猫。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一张嘴一颗小虎牙露了出来。他笑得眉眼弯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好似装满了星星,他伸手给她比了个爱心,言清梦一下子羞红了脸。她侧过头拿起筷子为她父亲布菜,余光却瞥到少年七手八脚地在比划着什么,被坐在旁边的镇国公狠狠捶了一下屁股。言清梦捂着嘴巴笑得眉眼弯弯,一双杏眼氤氲着水汽,少年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咧嘴笑,当她再次抬眸时便看见少年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等我。
宴会结束的时候,镇国公借故拦下了她的父亲。言清梦乖巧地站在不远处等着,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一转身便看到那个笑得有些傻气的俊美少年,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着一束捆得很精致的桂花塞到她手里。他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乖乖等我,呐,我叫顾惊鸿,回顾的顾,如清梦遇惊鸿的惊鸿,你是清梦我是你的惊鸿,我们两个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完,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咧着嘴傻笑,整张脸很快扑满了粉色。她低着头,拿着花的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低低地应了一声。
(3)
顾惊鸿上前拂开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微微低垂着眸,温和地说了一句:“梦梦,好久不见。”
言清梦回过神,眸色暗了暗。良久,她漫不经心地笑笑,道:“是啊,我等了你五年,确实好久不见。咦,你刚刚说你是我的未婚夫,娶我?是侧室还是妾?”
“梦梦,你是知道的,我心很小只装得下你一人。乖,跟我走,这里,不好。”顾惊鸿说罢就要去牵她的小手,言清梦自然不愿意,她不停地挣扎,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顾惊鸿把她摁在怀里低头含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言清梦赌气似的咬了他一口,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顾惊鸿似乎没有感觉到痛意一般仍然细细地吻着她软软的唇。
末了,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言清梦惨白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顾惊鸿慌了神细细地擦拭着泪痕,低三下四地哄着她。
“梦梦乖,不哭。”
“好梦梦,我错了。”
“你是知道我最见不得你掉眼泪的。”
言清梦到底没理他,顾惊鸿想,五年的时间真的太漫长了,他到底还是变了。以前他从来都不会让他心爱的小姑娘受一丁点委屈,自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去欺负她。
顾惊鸿眸色暗淡,亲昵地蹭蹭言清梦软软的发顶。
言清梦是被顾惊鸿抱回府的。
顾惊鸿抱着她去了荷花池的小凉亭,那里有言清梦最爱的秋千。顾惊鸿将她轻放在秋千上,半跪在言清梦面前,伸手将她有些发凉的小手覆在自己脸上,近乎贪婪地盯着她姣好的面容。
他蹭蹭她葱白的手指,笑得眉眼弯弯的。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他还是那个与世无争的少年,每次惹她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是把她放到秋千上,半跪在她面前蹭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我的好梦梦,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今晚给你带糖人好不好。”
“自从我娘亲去世后我遇到除了我爹爹之外第一个把我放在手心里捧着的人,他就像小太阳一样围在我身边。后来啊,那个答应要陪我一生一世的白衣少年还是抛弃了我。”言清梦挣开他的手,捂着眼睛,泪珠沿着指缝隙滴落。
这一刻,她才知道,她终究还是有些怨他的。
“那天你说要偷偷带我去赏花灯,你说让我等你,我等了,等了五年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找我。”
言清梦朝他脸挥了一巴掌,顾惊鸿左脸上的面具被掀开,露出了那半张满是疤痕的脸。
顾惊鸿抓着着她的手,心疼地问了一句:“梦梦,手疼不疼。”
言清梦看到那半张可怖的脸,心如刀割,怎么也说不出责怪他的话来。最后,她逃似的离开了小凉亭。
良久,顾惊鸿才弯腰捡起那精致的面具,指腹摩挲着上面栩栩如生的花纹,是言清梦最爱的桂花。
他记得他第一次偷偷翻墙进宰相府带她去玩的时候,小姑娘从小贩的摊子上买了一块丑陋的鬼面具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笑盈盈地让他蹲下来一点。他头脑一热直接半跪在地上,少女嗔怪一句俯下身帮他戴上。
末了,少女满意抚掌,嘟起嘴巴软软地说了一句:“哼哼,这下别的姑娘都看不到你的脸了,你的脸这么好看只能给我一个人看。”他牵起在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吻,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他说:“是是是,我的女王大人,我只能给你一个人看,就算有一天我变丑了,那我也找块很好看的面具戴上。”
将面具戴好,他偏头看着他的小姑娘离开的背影。
(4)
第二日清晨,言清梦在她老爹开口斥责之前直接从餐桌上掐了几个包子一溜烟跑了。
言振宏无比幽怨地开口:“顾小子,都是因为你我闺女才躲着我。当初你爹要抢我夫人,如今你也要来抢我闺女,你今后若不好好待她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顾惊鸿很认真地应了一声然后也跟着言清梦跑了。
这边,言清梦紧赶慢赶总算来到西街的大槐树下。瘦猴他们还在那里等着,此刻看到言清梦终于来了一个个恨不得扑上去。
“清姐,你可算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又被言老头给关进地牢了呢。”
言清梦心虚地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没有没有,昨晚出了点事情就没想起这茬。”
“那就好。”瘦猴憨憨地挠挠头完全没有责怪言清梦白白让他们等了一夜的意思。
“欢姐,昨晚我们去东街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小子,他会不会是知道我们以前干的事被吓跑了吧。”
“什么事?”有人多嘴问了一句。
瘦猴没多想直接开口道:“还能有什么,就是那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臭男人们想娶我们清姐然后就被我们收拾了一顿呗。”
“哦?原来梦梦还找了人揍我啊。”
顾惊鸿腹指摩挲着言清梦白嫩的小脸,眼神专注,言清梦甚至能看到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装的全是她。
记得小时候阿娘说过一个人的眼睛是最不能骗人的,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他的眼里装的全是你那他会是你一身的良人。
他伸手理了理她的鬓发,说:“如果梦梦想揍我一顿的话我肯定不会反抗。”
言清梦记得他五年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个时候顾惊鸿躲过层层侍卫来到她窗前掏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她,那是她第一次吃糖葫芦,味道酸酸甜甜的竟比那些御赐的糕点还好吃呢。
而顾惊鸿就趴在窗台看着她吃,他可怜兮兮地说:“梦梦,我也想吃呢,我就吃一颗。”
她想了想还是将糖葫芦递了过去,谁知顾惊鸿接过去一口就把剩下的五颗全吃了。她愣愣地看着顾惊鸿递过来的棍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像极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顾惊鸿心疼坏了,他说了一大堆好话都没有将小姑娘哄住,最后他干脆抓着她的手说:“梦梦乖,你来揍我吧我肯定不反抗。如果你还不解气的话明晚我就带你去狂花灯,我们到时候吃遍整条街好不好?你明晚就在这个时辰等我,我把你偷出去,嘿嘿。”
然后她就一直等,一直等,等了五年。
“嘿,你个鳖孙,快放开我清姐。”瘦猴气急败坏地开口,在他心里言清梦就是圣洁的女神岂能让这些臭男人乱碰!
言清梦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地后退一步,尴尬地咳了两声,道:“兄弟们都散了吧,那人就住在我家,这世上只有我才能欺负他。”
瘦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清姐,你别被那小子骗了,他娶你肯定是为了你的钱。”
言清梦摆摆手,直接开口道:“你不要再说了,他是真心想娶我的,不然他为什么不爱别人的钱,就爱我的钱?所以,他肯定是真心娶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等人都走光的时候,顾惊鸿牵起言清梦的手抵在唇边,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压在喉咙里,再慢慢滑出来的一点声音酥酥麻麻的,他说:“梦梦,这世上只有你才能欺负我,嗯,你想怎么欺负都可以。”
言清梦被迷得晕乎乎的,她胡乱应了一声。
顾惊鸿低头飞快地在她粉嫩的唇上啄了一口,在她耳边轻声低喃:“我的梦梦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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