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在零散漫长的回忆中,等待一个不会再来的熟人。
——林香叶
小镇依河而建,青瓦石墙,错落有致。
林香叶在永安桥边,沿着河岸,开了一家小酒馆,为来往的游客们提供酒水和西点。
她自创的一杯“等待”,甘甜清冽,更是给小酒馆带来了不少人气。
“等待”,不仅是小酒馆的招牌,还是一个久远、醇香的故事。
林香叶生在小镇,自父母不幸离世之后,她便和年迈的阿婆相依为命。
恰逢那几天,小镇阴雨连绵。
林香叶被潮湿发霉的夏凉催醒,她挣扎着爬起床,匆匆洗了把脸,便开始生火做饭。
炊烟升腾的小镇生活,像一杯白开水,习惯了却也不觉得寡淡。
然而,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像是给白开水加了些清凉的薄荷叶。
夏天的味道,便有些浓郁了。
据说,那个城里来的少年郎长得像电视上演戏的明星。
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林香叶正低着头,纠结于一道怎么也算不明白的数学题。
“同学们,今天我们一起认识一位新同学。”
林香叶抬起头,晨光透过窗子打在挂着笑意的少年脸上。
“我叫谢文,很高兴认识大家。”他的声音轻快而明亮。
老师指了指林香叶旁边的空位子,“你先坐到那里,我们开始上课。”
谢文冲着林香叶的方向走去,浅浅的梨涡散着青春活力的气息。
他安静地坐在林香叶旁边,趁着老师转身,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林香叶,很高兴认识你。”
放学后,林香叶拎着书跑回家。
中午晾的梅菜干要收一收了,晚上她还得给阿婆做一个梅菜扣肉。
她的家在永安桥头,一座上下两层的青砖小楼,一代代传下来的祖屋,结构窄长,房间很多。
林香叶见阿婆正在收拾隔间,老旧的木质地板嘎吱作响。
“阿婆,好好地收拾这屋子做什么?”
“今天来了个城里的孩子,大人丢了些租金便离开了,说过段时间再接走。”
“我怎么没瞧见着那个小租客?”
正说着,楼下传来了开门声,“有人在家吗?”
林香叶飞快地跑下去,却看见谢文笔挺地站在门边,像一棵细风中的白杨。
不知怎么了,林香叶有点不敢瞧他,“是你呀?”
“同桌,这是你家吗?我也要在这里住下了。”
小镇的水脉发达,涓涓流水纵横交错,夏天的时候,男人们便在小河里游泳、抓鱼。
来往卖货的小船上摆放着一筐筐新鲜的枇杷,又甜又凉。
谢文是在春末的时候来的,时间久了,阿婆倒是很喜欢这个漂亮的男孩子。
所以总是会换着花样给他做些好吃的,谢文也会礼貌地向阿婆道谢。
他就像是在小镇上长大似的,经常带着林香叶去河塘里嬉戏玩乐。
傍晚的时候,两人带着几束荷花回家,古老的小楼便盈满了香气。
那个夏天,林香叶像是玩脱了的小猫一样,整天咧着嘴笑。
阿婆也爱在门口坐着,看着两个孩子满头大汗地来回跑。
一边亲昵地数落,一边端出两碗绿豆百合汤。
育英中学要开一场期末表演,每个班至少要出两个节目。
那时候兴趣班少,会才艺的学生也不多,老师只能报些诗朗读和唱红歌的节目。
“老师,我报名,我会拉小提琴!”
全班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来源,一同汇聚到谢文明亮的笑容上。
小镇古朴而闭塞,哪里有会拉小提琴的,甚至连真正的小提琴都没有几人见过。
谢文的一句话,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回到家之后,林香叶便跑到谢文的屋门口,扭扭捏捏地想问他,自己能不能瞧上一眼。
谢文笑着说:“吃完饭我拉个曲子给你听。”
黄昏时分的小镇像渡上了一层金边,余晖慵懒地映在悠悠的小河上。
谢文站在小河边,手里拎着木质的小提琴盒子。
“你想听什么?”
“我......我没听过小提琴的曲子。”林香叶脸红地低下头。
谢文笑着打开盒子,将琴身放在肩头,迎着夕阳,拉动琴弓。
宛转悠扬的琴声流泻而出,像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
琴音绕着小河流淌,琴弦拨动着林香叶的少女思绪。
那时的谢文自信又优雅。
林香叶突然觉得,自己的土气跟眼前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少年郎有些格格不入。
一曲终了,谢文缓缓地收着琴,“这首曲子叫《流浪者之歌》,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林香叶不太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期末表演,谢文选择了《云雀》,琴声明快欢腾,站在舞台上的谢文耀眼夺目。
表演结束的时候,同学们像疯了一样地鼓掌欢呼。
暑期如约而至。
那天,谢文把林香叶带到自己住的小屋子里,并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
有小提琴、漫画书、吉他和画笔。
谢文眼睛里闪着光芒,他兴奋地说:“你有什么想学的吗?我可以教你。”
林香叶想了半天,低声说:“我......我想学画画......”
于是,谢文带着林香叶走遍了小镇的各个角落。
他们带着画板和画笔,一笔一划地小心勾勒着小镇的模样。
谢文笔下的小镇,有乌篷船,有青瓦房,还有那条悠长的小河。
谢文妈妈来接他的那天,是十月底。
几片泛黄的枫叶不舍地挂在枝头,一股道不出的离别伤感爬进了林香叶的心里。
林香叶看着那个瘦高漂亮的女人,躲在阿婆身后不敢出声。
谢文站在妈妈身边,像一艘看到了灯塔的小船,即将返航。
汽车停在小镇外宽阔的路上,司机拎着行李匆匆往车上放,谢妈妈微笑着向阿婆和林香叶挥手告别。
她牵着谢文的手往外走,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精致的裙摆随着走路的节奏飘扬。
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林香叶偷偷地摸了几滴眼泪。
突然,一道影子在窄巷中跑了过来,林香叶的视线里出现了谢文的模糊身影。
他喘着气,跑到林香叶面前,“别难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春来秋往,小河边的柳树绿了又黄,树下的青苔也厚了几层。
林香叶考上了外地的大学,走出了小镇,走进了谢文曾说过的“外面的世界”。
可她几经周转,却再也没有遇到过谢文,她不知道谢文是不是也曾找过她。
毕业后,林香叶回到了小镇,在永安桥头开了一家小酒馆。
再后来,林香叶学会了调酒,学会了弹吉他,还学会了拉小提琴。
偶尔跟游客插科打诨,或者笑着拒绝那些追求者。
阴雨天的时候,游客稀少,林香叶就坐在窗边,一遍遍画着这条静默的小河。
她想陪阿婆一同度过余生。
她还想,在零散漫长的回忆中,等待一个不会再来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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