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跟着林宇进到KTV,早有殷勤的楼面经理引入VIP楼层,张燕手心有点出汗,悄悄从电梯的亮面审视自己可还动人。买不起品牌衣服她索性只穿一件黑色弹力工装背心,下面搭一条牛仔热裤,够短够辣就行,效果显然不错,过往但凡是个雄性眼光就难免黏过来。
进入包厢长沙发上歪着身子的夏天看见张燕眼睛似乎有点发直:“正点!”
林宇也不介意兄弟把身体靠得太近:“这是张燕。”
“小燕子?”夏天笑嘻嘻的给她倒酒。
张燕笑着接过。沙发上还坐着几个女孩,个个衣着光鲜,张燕全身唯一的首饰是一条施华洛世奇的小天鹅项链,这还是施雷扬的答谢。
他问自己要什么,自觉这条大热的项链是很贵的东西,大胆的开口,他却楞了一愣,脱口说了一句“就这个?”
张燕顿时心里一阵懊恼自己胆子还是不够大,不过不着急,机会总还是有的。
女孩们不屑的眼神看她,张燕也不在乎,自己来这里又不是为了这些女的。自己的粉底、指甲油和睫毛膏确实是劣质的,鞋子也是仿牌,但那又怎么样,谁又比谁高贵了?脱光了来比自己有足够实力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一决高下。
从星期一到星期三,施雷扬不迟到不早退也不闹事,叫老师们颇为惊讶,私下猜测这位脾气古怪的少爷是不是准备放大招。
今天早上是卢蕴玉值日,她看着司机把施雷扬送到,穿着整整齐齐校服的男生晨光里纯良又美好。
“卢老师早。”
“施雷扬,终于愿意认真上课了。”温和的语气,却比训斥更有力量。
“对不起,以后不会无故旷课了。”初升的阳光碎金一样洒在他发梢肩头,落满他的眼眸。
突然想读书,因为想和她保持同样的步骤,做她也在做的事,这样才能更准确的感受她。而静下心来课程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枯燥无趣。
今晚是夏织蝶上培训班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把准备好的台词在肚子里又过了一遍然后出了门。
培训班的费用是个问题,众所周知艺术生都是烧钱的货,美术已经算垫底但对于工薪家庭供养也吃力。每次要购买纸张颜料都是夏织蝶煎熬的时刻,妈妈总是要念叨为什么纸和纸有区别,为什么连橡皮都要专门购买,伴随着这样的埋怨接过钱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因为二十六中离家里实在太远,夏织蝶得到了唯一可支配费用:中餐餐费。她就尽量不吃饭或者少吃,省下钱来买画具,减少家里的开支。她已经把身边有的钱都盘点过了,两百三十一元,这还包括整整五月她的中餐钱。
这段时间开销是大了一点,五月还刚开头呢,那天请施雷扬吃肯德基花了钱,还有燕子问自己借过一百元,说是借其实这钱不会回来了。她们两个人之间也是拿来拿去,只不过以前燕子很少这样大额的从自己要钱,顶多是要买点小零食吃,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她最近旷课也很厉害,老师都要找她谈话了——
想着想着夏织蝶赶快把自己的思绪从张燕身上拉回来,现在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现在的培训班退一部分学费出来。
今晚是素描课,老师游走在学生之间,不时纠正点评,夏织蝶铅笔不停的折断,不知为什么自己用那么大的劲。她低头削铅笔时突然一刀划到手指,力气很大肉都翻起来,血滴滴答答的滚下弄脏了画纸和地砖。
画画的人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也没有人大惊小怪,看了两眼埋头继续完成自己作业。老师皱了皱眉:“夏织蝶你去弄一下伤口,今天休息算了,别影响后面。”
夏织蝶应了一声,握着手腕子走出去。
课时到了,教室里响起画架和桌椅的移动声,学生们告辞声,走廊里聊天的声音,大家涌进厕所解决生理问题。“当当”有人敲了敲门,“这个蹲位打不开,里面有人吧?”
里面的夏织蝶不做声,听着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才从厕所里出来,往教室走去。她的画板还搁在教室里,过去一看教室还没熄灯,老师还在里面,在抽烟,神色有种奇怪的紧张和扭曲,抬头看见自己这种紧张达到了顶点。
“夏织蝶,你要做什么?”这位老师,一个头发已经秃顶但仍然扎着个小辫子、肚腩凸起的中年男子开口问。
“老师我不在这里上课了,今晚是我最后一堂课。”夏织蝶很有礼貌,就像她日常的角色,一个平淡无奇的女高中生。
秃头老师好像松了口气:“哦哦,这样啊,那祝你找到更合适的培训班。”
夏织蝶举起手,手心里全是红色:“老师,我想退回学费,退一半就可以。”
秃头老师踉跄了一下,后退碰到了椅子发出巨大的声音,他颇为狼狈的道:“这不可能,你是自己退课——”
夏织蝶举起另外一只手,手里是一部手机:“老师性骚扰我的视频要不要看呢,或者我传播到网上,老师可能有本事不在乎,但是我也可以豁得出去。教育局也好老师的学校也好警察局也好我都会去闹一闹,我不在乎,还有我会天天到楼下来,来的每一个人我都会拉住他给他看。”
空气一时凝固住,在这夏夜更加燥热黏稠,叫人呼吸困难,夏织蝶挤压着伤口,血又开始顺着手掌往下滴,在雪亮的日光灯下瞧着一股疯劲头。
秃头老师深深呼吸一口,艰难开口:“你能保证退了钱就不闹?”
下课后他叫学生整理教室,自己早就下楼准备回家,到了停车坪却发现自己的车前挡风玻璃上印着七八个血手印,地下停车坪灯光昏暗,当时他心跳都停了一拍,第一反应是谁的恶作剧,恼怒之下准备去找保安看监控,脚刚一挪动他突然想起上课时削到手的夏织蝶。
他特意返回教室,当看到女孩留下的画板,心里“果然是她”和“她为什么这么做”的念头混成一片。
夏织蝶仍然保持着一手张开,一手举着手机的姿态:“我不是得寸进尺的人,老师你也知道我家庭条件不好,所以我只要退回学费就好了。”
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看到她衣着寒酸,永远都穿着校服,鞋子也是最普通的白跑鞋,用是纸张颜料都是最普通的国产货,人又一副老实相从来都不多话,畏畏缩缩才选她下手的。
其实也没把她怎么样,自己有分寸的,不过就是借着指导的名义捏一捏、摸一摸,说点荤话,看到小女生满脸通红说不出话,也无力反抗只会咬紧嘴唇的可怜又可爱的反应过过瘾。
谁料阴沟里翻船呢。他不怕她闹,闹出来自己是风流才子,小姑娘名誉才值钱,但他有点怕她那个疯劲,要是被捅上一刀才划不来。
夏织蝶在水龙头下仔细清洗手掌,一直冲到刀口泛白、有种新鲜热辣的疼痛才停止。当她走出大厦一楼到了马路上,就听见一句“吃不吃天下第一鲜?”
她怔怔的看着他,看得施雷扬收了笑脸,走过来打量她。
“你手怎么了?”他眼睛尖,不由她分说拉起她的手察看,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却皮肉翻开。
施雷扬正要开口突然她就头抵在他胸口,然后他听见了很轻微的哭声。所有的话语都咽了回去,他伸出胳膊很轻的把她拢住,让她感到安全却又不至于有压迫。
夏织蝶此刻什么都没想,只纯粹的想哭而已。她并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痛痛快快的哭完抬起头,施雷扬在她眼睛下抹了一抹,湿漉漉的。
他拉着她走到馄饨摊前,给她叫了一碗馄饨,然后说了一句“我去买创可贴”就离开了。
“今天这么晚,学生伢辛苦啊”馄饨摊的小胡子老板感叹,然后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她面前。
热气熏上眼睛,有那么瞬间的熨贴。夏织蝶默默的吃着,热食下肚人也舒服起来,大概吃到一半他回来了,他坐在身边拿过自己受伤的手先涂碘伏,然后撒上白药,最后贴上创可贴。
她一只手任他处理,用另外一只手继续舀着馄饨。老板看见了也直啧啧,最后慷慨的送她一碗:“妹伢啊,你怎么这么粗心把自己弄伤了,你看你男朋友几多担心,送你一碗补一补。”
夏织蝶听了男朋友三个字下意识去看他,他只笑了笑,没出口反驳却也没多少欢喜的样子。夏织蝶慢慢的吃着,施雷扬坐在一边抽烟,她记得他有一阵子不抽了,自己沉默他也不做声。
他今天没开车,叫了出租车送她回家,下了车两个人站着,却又都不说话,往日近乎聒噪的他今晚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我去买创可贴”,一句对馄饨摊老板说的“谢谢”。
最后施雷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夏织蝶突然眼泪就往上涌,她急忙转头往里面跑。
她感谢他的出现,感谢他的沉默,也感谢他轻而温柔的触碰。
这种事情叫她绝望,为什么她都畏缩成这样子还会被盯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了总要遇见这种事情?骚扰发生在施雷扬出现之前,她没办法跟任何人说,说了又能怎样呢,只是摸一摸不是吗,她又没少块肉;她也不能不去上课,都是钱,不能浪费,她一定要上大学。
他出现之前自己觉得除了忍耐毫无办法,世界叫人生厌,男生的气味、无论是老是少都叫她恶心。可是他不一样,自己不怕他,他身上有柑橘气味的香气,柑橘是自己最喜欢的水果。
自己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盘算时,想了想把他送的手机也拿出来放在一起,全新的苹果PLUS,她想着如果去卖掉应该可以凑够学费。可是—手机一录像——瞬间她想起了现在这个主意,她承认这样更解气,这点伤算什么呢,反正自己从来都不被重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个人把自己看成这世间唯一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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