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另类告白

夏织蝶在做数学题，高三的，进二十六中第一学年时，毕业生狂欢的把书本从楼上往下扔，她默默的捡回了全套教科书，这里她只能靠自己。

二十六中没有什么像样的资源，老师想辅导也有心无力，她用一个最笨也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死磕高一到高三的数学课本。反复刷题，做完就从头再做起。

绝大部分艺考生畏如虎的数学对于夏织蝶却不难，她初中底子打得好。

有一次她从画室出来，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哎你看那是夏织蝶不”“有点像，要不要打招呼”，她快步走开了。其实她更早就认出来那是初中同学，在这被戏称补课一条街的地方遇见同学的几率很早，甚至她说不清当初选这个罗马画室是不是想离母校近一点。

下课后她也曾绕着实验中学走圈子，看着围墙里那棵大梧桐树，数着楼层一直找到自己曾经的教室。

“吱呀”一声，“小蝶你现在忙吗？”妈妈推开门，问着。

夏织蝶停下笔，忙不忙看不见嘛，何必再问这一句呢。

妈妈走近书桌，把散开的课本叠起，一边问：“小蝶你最近学习吃力吗？不要太勉强了，身体第一。”

妈妈每次这样东拉西扯都是要教育、或者有求自己——夏织蝶沉默着等着主题，等妈妈说完还要重新把那些课本摊开，翻到标记的页面。

“小蝶——你虽然压力大，但是基本的礼貌你还是要注意”妈妈声音不由自主放轻“今天吃晚饭大家都没有吃完你就走，上次你说你是要上培训班，今晚总不是了吧；这样你冯叔叔会以为你对建勇来吃饭有意见。其实就是一餐饭，没有什么花费的，而且建勇还带了水果来——”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夏织蝶紧攥着手指一口气说完，摩擦到了那刀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皮挤压之下还是热辣的疼。

···················

“哎这冯建勇又来骗吃骗喝啊？”课间时分夏织蝶和张燕在天台上吹风，难得今天燕子来学校。

夏织蝶撇撇嘴：“还不止他一个人呢，还带着老婆来蹭饭，真恶心。”

“忍忍吧，要不你妈难做。”燕子安慰她。

这时燕子电话响了，她看了一下到边上去接了，片刻后回来容光焕发：“下午我就不来了，要是老师发现了你就说我妈生病了，我去医院了。”

“你妈这个月都进医院四次了。”

“那，就说我奶奶死了，反正她老人家是真的归西了，也不算诅咒了。”她拍拍夏织蝶肩膀“放心吧我发达了不会忘记你的。”

夏织蝶无可奈何：“你别弄得开除了啊。”

她劝过几次燕子别去跟那帮男生鬼混，他们一看就是段位非常高、没有一点诚意的样子，张燕不爱听丧气话，有时候会拿施雷扬来堵她——“你要肯去抓住施雷扬，咱们姐妹还不是早吃香的喝辣的”。慢慢的两个好朋友就默契的你不提我跟男人混，我不提施雷扬。

夏织蝶换过一张创口贴，伤口在长肉，钢笔压迫久了有些痒痒的刺痛，创口贴和药都还是那晚施雷扬买的，送她回来时就递给她了。

阿俊走进城市之星顶层的公寓时心里有点不安，时间不算太早，年轻人夜游不算什么，只不过施雷扬外出是自己下楼等车开出来，而不会这样把他叫上去。

所以阿俊没把握施雷扬找自己是什么事情，说起来他还从没进过施雷扬住所里面。

这位少爷十年里进出过两次精神病院，不过最近变得有点像个正常人了。阿俊隐隐担心，当年他疯是真的疯，惨也是真的惨，真心的希望他不要又沦落到要住院。

门没关，阿俊进来后小心带上门，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光 捻到最小，他正寻找着人就听见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然后看见施雷扬从餐厅方向走过来。

他应该是刚刚洗了澡，一件白衬衣只扣了中间一粒扣子，颈子下方大敞着，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裤子，赤着脚，手里夹着一支烟，昏暗的光线里他像个散发着苍白微光的幽灵。

施雷扬抽了一口烟，慢慢从这一头走到窗户边上，看了一会儿又走回来。

这套房设计时尽可能去掉不必要的隔断和陈设，把空间最大程度连在一起，而且室内没有一扇门，就连卧室和卫生间都没有装门。这是施雷扬的要求，他害怕很多扇门，会让他有陷入迷宫的错觉。空间视觉效果的膨胀现在看上去就像他徘徊在无穷的黑暗里。

从黑暗走向黑暗，或者又翻译成回到黑暗中，AC/DC的名曲，仿佛就是此时的背景音乐。

阿俊就看着他走来走去，黑暗里烟头的红光闪烁，他不停的抽着烟，抽完一根就随手丢在地上，阿俊赶快跟上去处理烟头，要不然他可能就直接赤脚踩过去了。

阿俊耐心的陪在一旁，他知道施雷扬因为生病的后遗症有时会短暂失语，就是字面意义，当一件事情对他极度重要、面临处理时，他就会出现失音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话一点点挤了出来，声音都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分外干涩。

“俊叔，施天泽留在这里照顾我的除了你还有谁？”

“那个，你让我想一想，那个楼，叫什么来着，哦，叫东成大厦，是谁的产业？”

“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我想怎么做？你让我想一想，我没什么要求，有老婆就让他离婚，有家就收他房子，有存款就叫他欠债，唔，这个人是男的吧，那就叫他别做男人好了，这世上不多他一个。”

····················

早上阿俊把陆巡从停车坪开出来，施雷扬已经人到了一楼，他穿着夏季校服，看上去单纯无害，和昨晚判若两人。阿俊从后视镜里看看他的脸色，眼皮下微微泛青，显然睡眠质量不高。阿俊斟酌着开口：“小雷，你要不要请几天假？上学不急的。”

“卢老师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再担心了。”

这话听得阿俊百感交集，他在想自己汇报上去、老板听了会不会哭出来。不过自己可以这样安慰老板：今天他能体贴老师，想必说出“不想让爸爸担心”的日子也快了。这样一定能得到大红包的吧。

到了学校施雷扬下车时说：“俊叔下午放学你不用来接我了，我和朋友有约，到时我自己回去。”

“王韬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夏织蝶已经下定决心结束这幼稚可笑的局面。

王韬有点紧张，这样特别被拉到僻静处，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难道她想来一点刺激的？正脑补时就听见一句“对不起，我们还是做普通同学吧。”

课上王韬心神不宁总是往夏织蝶的方向瞟，自己到底哪里让她不够满意呢？考大学听起来就是借口，这破学校还有谁把考大学当真。

燕子今天又没来，夏织蝶课间没人说话就坐在自己座位上背英语例句，王韬凑过来：“你这么用功呀”。一股浓烈的汗味扑来，夏织蝶突然就想起施雷扬身上那类似柑橘的香气。

“夏织蝶我发现你还有点意思，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自尊心受损的男孩竭力维持自己的人设。

女孩给出的依旧是否定答案。

放学来接施雷扬的是安小京，他激动得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雷少爷你说你是要去表白的？啊啊啊，能不能让我在一边看啊，你可以无视我的，我保证就和那垃圾桶一样啥内容都吞下去保密。”接着又埋怨自己没洗车，不够光鲜，“要不先去洗个车打个蜡？”

施雷扬没理睬他，他自己已经紧张——没错，紧张得口干舌燥了，他今天要做的可谓惊世骇俗，他是去请求夏织蝶脚踏两只船的，当然他就是那另外那一只船。

喜欢的女孩已经有了男朋友，怎么办?

劝分手？巧取豪夺？

不不不，面对这种难题施雷扬提交的答案别致得叫人甘拜下风。

夏织蝶，你和我交往好不好，我不要你和男朋友分手，你就偶尔让我陪陪你，我不会和你男朋友争名分的。我也不抛头露面，你需要我时我就出现，你不需要我时我会很隐藏得很好，不会叫你为难的。求求你让我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这是他准备要说的话。

如果安小京听到肯定会把车直接开到前面那堵墙上去。

他知道这些话，这请求不正常。可是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高二3班的夏织蝶？3班已经放学了，嗯，他们班主任今天不舒服，最后一节课改成自习，提早下课了。”

这种到暗恋女孩的学校堵人而落空的纯情剧情离安小京已经十分遥远，毕竟他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他很服气的对着施雷扬双手一摊：“少爷，你都不跟人家事先联系的吗？”

就看见往日的高岭之花很忸怩的哼着：“她不给我电话。”

安小京先把自己的嘴巴合拢，然后把僵在半空的手臂也复原，艰难道：“那怎么办？要不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来堵人。”

施雷扬却听见了什么，他打断安小京：“先等等。”

打完球男孩子们蜂拥去校门口便利店买水。其实男生单独在一起八卦并不亚于女生，嘲笑革命善未成功、羡慕正在进行时的、好奇到哪种甜蜜程度的。

就有人问“王韬你和夏织蝶怎么样了？”

“还好了”王韬并不想丢面子。

“说说到哪一步了？”大家开始起哄。

王韬脸有点红：“我们才认识---”

“哎你可别装老实！”有人打断他“夏织蝶看着是不做声但张燕是什么人啊？”

“就是、113班的老武说张燕高一就跟他睡了，还说他们年级好几个都跟她好过，夏织蝶也老实不到哪里去。”

“不是说夏织蝶在追白泉的一个男生？”

“真的假的？那还真看不出来啊！白泉那班人多厉害的。”

“好像是的，不有几次车都开到校门口了吗？不知道是她还是张燕，两个人一起上也说不定。”

王韬只傻傻的不做声，哥们亲热的搂过他：“你可别犯傻、反正高三一年就散了，而且说不定她还比你懂的多、有机会你就上——”

他们是走成一排的、可有人偏偏从中间硬过，然后站住了说：“同学，你们撞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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