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成气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半夜，有问有答。

直等到天光隐隐开始发亮时，红颜和尚就要起身告辞：“和尚要走了，谢谢施主收留。”

“天还没亮，你走那么早做什么？”

“天亮了，不好走。”

卫陌先是疑惑，转而明白过来。

“无妨，你现在出去反而鬼祟。等天亮了，我带你大大方方的出去。”

和尚嘴上应下，心里还是忐忑。

“放心好了，躺着睡一觉吧。”卫陌见他有些犹豫，赶忙安慰他，指了指自己的小床给他去睡。

等卫陌合衣横躺在召莫弱的大床上闭眼睡去之后，红颜和尚还睁着眼睛看着篷顶。

直到卫陌的呼吸渐渐均匀陷入沉睡，红颜轻悄悄的起身，来到卫陌脚边，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阿弥陀佛。”

嘴角轻动，佛号轻不可闻。

之后蹑着脚，来到帐篷门口，稍稍掀起门帘向外探视一番，见到只有零星几个人走动，双手抓紧袖子，蜷缩着身形摸出帐外。

闪身腾挪避过几个人视线，渐渐来到部落帐篷群的边沿，突闻身后有人朝他喊道：

“哪来的行者？”

红颜不敢搭话，更不敢回头，缩着脖子急步向前。还没走两步，忍不住就迈开腿跑起来。

“有贼啊。”身后的牧人扬声呼喊同伴。瞬间，有巡夜的牧人寻声赶来，又有各帐篷里惊起的男女披衣出门。

“哪里有贼？”

“那儿，一个行脚僧。”

“是丑和尚，又来偷东西了。”

“打死他！”

数十个男人抄起棍棒，朝红颜和尚追了上去，还有两个男人牵过马撵来。

红颜惊骇的回头瞥一眼身后人群，只是那双翻白的双眼，在别人眼里就如同嘲笑一般，惹得身后的众人更气起来，哇哇大叫：

“今天非打把他打残了！让他来偷！”

红颜和尚见有人骑马追来，无奈只得折道向右，朝着山头奔去。

外面嘈杂吵闹，惹得睡梦中的卫陌皱皱眉头，随手扯过一张毯子蒙在头上，继续做起大梦。

直等到辰时将过，卫陌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歪头向自己的小床一看，哪里还有和尚的影子？

卫陌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眼睛四下一扫，遍寻不得红颜和尚。

“这怪和尚，还真自己就跑了？”

卫陌摇摇头，端过一个铜盆开始洗漱。准备停当之后，又开始每日的炼体，踱步朝南边的小山走去。

可惜自那晚朦朦的清凉之后，卫陌这两日再也感受不到那股气感。

山腰溪水边，卫陌颓然的坐在地上。突然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

卫陌猛地回头一看，反而把对方吓了一跳。

“恭喜。”卫陌笑着朝小女孩招招手。

恭喜一步跳到卫陌身边，背上背着藤篓，却不再背着脏衣服，而是一些或大或小的野果子，整整有小半个筐子。

恭喜陪着卫陌坐在地上，解下背篓拿起一个果子递给他。

卫陌摆手拒绝，恭喜却将果子放在衣服上擦一擦递到他的嘴边。卫陌只能笑着接下，咬在嘴里。

卫陌笑眯眯的指了指山下溪水尽头方向，嘴里说一句“阿嬷”。本意是想询问恭喜阿嬷的名字。

恭喜却以为卫陌是在说自己阿嬷喊自己。林子里树木密密麻麻，也看不到山下情形。恭喜背上藤篓就朝卫陌摇手离开。

卫陌急忙喊道：“哎，怎么这就走了啊？”

恭喜走在前头向后转身摇头，摆手向山下走去。

等恭喜走远之后，一个身影突然窜了出来，这回轮到卫陌吓了一跳。

“和尚！”

“阿弥陀佛，是我是我。”和尚单手做个佛礼，向卫陌也递过来两个果子。

卫陌扬手示意手中还没吃完的果子，红颜也不管他，直接将果子朝卫陌怀里一抛。转而又从袖子里再掏出一个果子，坐在卫陌面前吃起来。

“和尚刚见你在打拳，像是道士练得？”

“你早来啦？”卫陌没有回答他，反而诧异的反问道。

“一直就在这山上转悠。”和尚嘿嘿一笑：“刚开始见你打拳不想吵你。后来又来了个小姑娘，怕吓着人家。”

丑和尚不笑还好，一笑更让人瘆得慌。卫陌装作被果子噎着的样子挤着脸闭上眼睛，半晌才歪头回道：“打的是纯阳的养生功。”

“纯阳！”和尚听到卫陌的介绍一脸激动：“可是当年纯阳祖师吕洞宾？”

卫陌“嗯”了一声：“说是这么说的，我也就练练，也不知道真假。”

“那可是神仙呐。我听人说他是化凡投胎的神仙，被人点化入道，能飞天遁地，诛鬼灭邪。”

卫陌一乐，这和尚原来也是同道中人，跟自己一样喜欢听故事。

“夸张了吧，最多是个武道高手。”

“哎，我还听说吕祖戏牡丹，可厉害了。”

“咳咳。”卫陌捶着胸口顺起气，这回是真让和尚逗呛了，伸腿踹了脚和尚：“你这色坯，歪门子的野和尚，用念佛的嘴去掰扯女人，你就是十辈子也成不了佛。”

和尚不以为意，反而因为卫陌自在的反应高兴起来：“原来你也听过啊。”

和尚一脸你懂我也懂的表情。两人插诨打闹，折腾到日上中天。

“哎，我刚见你打拳，怎么打到后面越打越燥？”

卫陌唉声一叹，便将自己身上练功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照你这么说，那你前几天晚上，确实是在纳气了。”和尚摆正脸色，一脸认真的肯定。

卫陌一喜，连忙追问：“真的？”

红颜和尚双手合十：“我不能确定，但我刚练功不久后，也是这么感受到内气。不过我的气与你不同，能让人稍稍感觉暖和。”

“那到底，我这是不是气？”

和尚摇摇头：“应该是，但我不能确定。”

“练了气之后呢？就算是学武了吗？”卫陌追问。

“当然不算。”红颜一口咬定：“还要知道怎么运气，运使内气游走全身，更要能让自身与天地交感，不断壮大内息。”

“如此，才算是练武了。”说着，和尚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拿在手上，示意卫陌仔细看来。

“嗬——”红颜手心攥紧，手腕一抖一震，枯枝两头断裂坠地。卫陌不明所以，纳闷的看着和尚——只是握断枯枝而已，这就是功夫？

“你看。”和尚将拳头伸到卫陌胸前，慢慢摊开手掌。

原本掌中的那节枯枝已经不见，只剩一把细碎的的粉末，被微风吹起，扬到溪水之上随波而下。

卫陌微微张着嘴，一脸惊异。

每次听秦烟和召莫弱说起内家功夫如何，卫陌都心里都没有太大概念。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真正的内家功夫摆在他面前。

“你这个，我能学吗？”

和尚摇头拒绝：“你学不到，我也教不了。我自己还没学到家，乱教人会坏事的。”

卫陌却是夸张的拍着和尚的大腿：“你这还没练到家？那等你练到家得成什么样子？”

“我师傅说，等练到全身内息澎湃，无法再壮大时，再将它练到空，化进血肉里，那就是成了。”

“练到空？”

“嗯，练到空！”

卫陌一脸神往：“那该是什么样子啊？一定很难吧。”

红颜嘿嘿一笑：“也不难。我师父也就练个一百年就差不多了。”

“好你个贼和尚，又来逗我。”卫陌一拳杵向红颜的肚子。红颜屁股一挪，侧开腰避过拳头，一把抓住卫陌手腕。

卫陌向后一倒，想要借力挣脱和尚制控。红颜和尚也向后倒去，喊一声：“起。”

伸脚踩住卫陌脚腕，手上巧劲足下内劲，迫使卫陌站立起来。

和尚站起身来，拖着卫陌手臂一带，卫陌一拳向前探出，脚步下意识的跟着向前一踏。

“你再打一会吧。和尚要去睡一会了。”

红颜张开歪嘴，露出一口白牙打了个哈欠。

“可我这两天，拳法越打越呆滞，越来越不像样子。别扭！”卫陌姿势不动，开口向红颜请教起来。

“你就随便打呗。反正就是套养生功，你还能指望能练成绝世大侠啊？”

卫陌嗤然一笑。也是！反正也就一套养生功，锻炼身体而已。

随便打吧。

红颜和尚跑到上游寻了块干地抱头躺下补觉，卫陌在原地甩开手足，缓缓打起那套《纯阳养生功》。

心静则人静。

天上太阳正当中天，林中少年抬腿摆臂，动作腾挪之间渐无滞碍。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陌感觉心头一股悸动渐渐要按捺不住。

卫陌停下身手捂着心口，高声喊着：“和尚！我怎么越打心越慌啊。”

红颜翘起头，迷蒙着双眼，无意识的回一句：“要成气了。”

“气？”卫陌歪头一愣，赶忙追问：“气怎么来？”

“纳子午气！”和尚倒头在地，再忍不住困意，翻个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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