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惊马（加更）

黎明将至，就在沈歆睡得正沉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摇她的床。

“快醒醒！”郭嘉正扶着沈歆榻沿，怕吓着她，寸着劲儿晃了好久沈歆才迷迷糊糊睁了睁眼。

沈歆打了个呵欠，勉强从床榻上坐起来，茫然两个大字写在睡眼惺忪的脸上，睁不开的眼睛看见郭嘉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自己旁边，不明所以然地打了个呵欠，问道：“先生，怎么了？”

“要进城了。”郭嘉冁然一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沈歆，“你不是做梦都想着进城吗？”

“进城……进哪个城？”沈歆一时反应不过来，眯着眼使劲儿想了好一会儿，慢慢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追问郭嘉道，“进下邳城？”

郭嘉笑着点点头。

“太棒了吧！”沈歆没想到水淹下邳这一招居然这么好使，这么快就突破了她们守了这么久都拿不下的铁牢笼，大喜过望，跳下床榻，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要往帐外跑。

沈歆高兴得忘乎所以，亏得郭嘉比他清醒得多，伸手就拽住她衣后领：“你就打算这个样子跑出去？”

沈歆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就穿了个睡衣，头发也乱糟糟地睡歪在一边，转回身来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冲郭嘉笑了一笑：“还真不能。”

郭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用下巴指了指帐外：“那你先准备一下，我在外面等你，要快。”

“好好，你快点出去我就能快点准备啦！”沈歆连连点头，等不及地扶着郭嘉后背将他推搡了出去，然后笑嘻嘻地缩回帐篷里面换衣服去了。

这才跟他多久，胆子倒越来越大了，居然敢主动把他往外赶。

可不知怎么的，他却是一点都不觉得生气。沈歆的不规不矩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在宅中的时候，他确实瞧不入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里，沈歆的胡作非为竟越来越换了味道，巧捷跳脱，就仿佛她是这冬天里逍遥肆意、快活游荡在深林中的雪狐，敢爱敢恨，毫无拘束。

“先生，我换好了！”

思绪间，沈歆已经准备完毕，走出了帐篷。

郭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地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淡然之色：“走吧，主公已经先行进城去了。”

沈歆点点头，跟上郭嘉，将自己小心藏在他宽阔的身后，一边又藏匿不住的兴奋，时不时抬眼瞧一瞧四周，然后又急忙复低下头去，生怕引起哪怕一点点的注意。

下邳城比想象中要大好多，花了好大功夫他们才肃清了城北范围内的所有杂兵，随后直奔吕布府邸。

然而府上除了几个掉了队的惊慌失措的家仆之外，已经没什么人了，吕布本人和他的家眷早已不知所踪，当然苏晚也没有留下来。

沈歆躲在人群之中寻了半天，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先生。”沈歆在郭嘉身后轻轻扯了扯他衣袖。郭嘉稍稍侧过脸：“何事？”

沈歆急急两小步追到郭嘉耳侧：“先生，苏晚不在这里，我想自己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郭嘉有些犹豫，现在城中乱得很，她冒然四处奔找实在不安全，可是自己又脱不开身陪她一起。不过沈歆至少机灵，于是勉强同意，小声嘱咐了一番，放手任她去找。

“切记不要引人注目，我们会在将军府上待上一会儿，你自己算好时间，三刻钟之后，不管你有没有找到，必须回来。”

“好。”

“若找到了，第一时间先把人安置好，等到出城之后，我自安排人接她，你切不得随意将人领来。”

“好。”

“去吧，注意安全。”

“……”

沈歆听罢他一番交待，表情渐渐变得奇妙，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挂在嘴角。

“怎么了？”郭嘉看不懂她的表情。

沈歆眨眨眼，微笑渐浓：“我都记住了，那我走了。”

说罢，挤出了人群。

今儿个先生还真是奇怪，往日话不多，没想心思如此细腻，细节之处早已被他盘算清楚了。沈歆不由得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郭嘉并没那么想要为她的事情操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吕布能领着一家子老老少少去哪呢，下邳城这么大，她要从哪开始找起才好。

脑子一阵乱七八糟，沈歆索性也不想了，反正他们想出城是不可能的，再远也就远到城墙边上儿，还能去哪，走一步算一步，摸到哪就在哪找。

吕布现在是众矢之的，肯定不会堂而皇之骑着马在街上乱窜，如果换做自己的话，第一件事就是乔装打扮成最不起眼的老百姓，混在逃难的人群里鱼目混珠，而且绝不可能走大路。

沈歆越来越佩服自己缜密的思维了，一锤掌心，说干就干，四下张望一番，西边正好有一小街巷，二话不说朝小街巷走去。

这是一条小小的贸易街，从四周散乱的摊车和积了灰的木板帐幔就能看出来这里已经因战事荒废了有一段时间了。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到处都积满了水，偶有一两个落单的居民背着大包小包惊慌失措地逃跑，也偶尔有四五个曹军士兵四处巡逻游荡。

虽然她也算是曹军一员，然而只穿了一件普通的衣服，身上也没什么曹军标志，若是被他们看见，免不了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歆于是刻意躲开巡逻的士兵，往更偏僻的小路上去了。

脚下是一条不知名的街，两边小楼盖的很高，这条街就铺在两边小楼中间的夹缝中，其宽度也只能勉强通过一辆马车。

正走着，忽然听到前方街拐角有一些异样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撞落，伴随着的还有马匹隐隐的嘶鸣。

沈歆驻足仔细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捕捉那边的动静。嘶鸣声由远至近，眨眼工夫，就见一匹失控的马跃过街角朝沈歆这边狂奔而来，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完全捕捉不到它奔跑时的动作。

就这样毫不避及地朝沈歆奔来。

沈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头顶一阵冰凉。

马未至，奔跑时周围空气的激流已经朝她拍打而来，黑影在眼前越来越大，几乎到了伸手便可触及的距离，巨大的嘶鸣声完完全全压住了她疯狂乱颤的心跳，双腿却像注了生铁一样，死死嵌在地面上，迈不出一步。

难道就这么完蛋了？！自己的最终宿命就是被这疯马的乱蹄子踩死吗？也太没有气节了！

眼看马蹄子已经扬到自己天灵盖上了，沈歆也就只剩闭眼等死的本能。

可是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疯马的那只铁蹄子始终没有踩在她天灵盖上，她慢慢睁开眼，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双手死死钳住马的前蹄，一个转身将肩膀用力抗在马肚子下面，左手卡住马腿大腿根部，自己双腿由屈而伸，疯马一声低嘶呻吟，噗通一下就被那人掀翻在地。

天啊，这是何等的力大无穷，把马都给掀了个四脚……哦不对，四蹄朝天！

那人蹲下身，慢慢抚摸着马的脸颊与鬃毛，低低地道了声抱歉，而后抬头看着被吓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歆：“你没事吧？”

“没、没。”沈歆仍旧惊魂未定，顿顿地摇了摇头，垂下眼去看那人。

那人穿着一件极旧的灰白麻袄，眼窝深凹，眼眶发黑，双眼布满血丝，散落的碎发无精打采地垂在脑门上，整个人看起来极度疲惫。

“没事就好。”那人看沈歆还能正常交流，遂放了心，他警惕地观望四周，然后重新看向沈歆，“你也是这下邳城的居民？”

沈歆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这城里的人，好在这人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提了提肩膀上细得只有一小根的包袱，苦苦自嘲一笑：“我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却还惦记曹操是否会如当年屠戮徐州城那般屠戮我下邳城。”而后又看了看沈歆：“你且也快逃吧，莫要留恋故居，性命要紧。”

说罢，转身就要走。

沈歆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正要叫住他，忽然从街后面走来一队曹军士兵，两个人站在街中间，被带头士兵一眼就看了一清二楚。

“吕布！那人是吕布！”带头士兵眼露喜色，指着那人大声呼喊起来。其他人听见了，也纷纷朝两人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哗啦啦全涌了过去。

那人有点慌了，朝一边狠狠推了沈歆一把，掉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这一推，让沈歆成了普通的阻路人，顿时洗清了沈歆身上的所有可疑，那几个士兵便顾不得沈歆这个小角色，纷纷去捉逃跑那人。

“不是吧？”沈歆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那群你跑我追的人，脑子又乱了起来。方才那个将她从疯马蹄子下救了她的命，随后又在这种关头第一时间考虑替她撇清与他的关系的人，竟然就是她不久前还绞尽脑汁想要置之于死地的吕布？！

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感到一股强烈的愧意就像这决堤的泗水，毫不留情地灌进她心底。

朔朔长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