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乱点鸳鸯

有话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可是沈歆偏偏转不过来这个弯，吕布今天救了她，无论如何，沈歆都决不会放着吕布不管。

想吕布逃亡的空档还不忘救路人一命，这么一个侠义心肠的人，竟然沦落到如斯境地，老天爷还真是不开眼。

人总是多面的，好人有好人的狠辣，恶人也有恶人的情义，沈歆愿意相信方才替她挡下马蹄子的那个吕布，就是最真的吕布。

她咬咬牙，跟着朝着那群士兵的后方跟了过去。

闻讯而来捉拿吕布的士兵越来越多，吕布就算身负万夫可当之力，也熬不住这种群猫抓耗子似的的群战。身无铠甲赤兔马，方天画戟也不知被谁偷了去，现在的他就像刀俎下被刮了鱼鳞的鱼，身上的力气只够他再挣扎个一两下而已。

跑到一条小巷深处，实在跑不动的他，在看到不远处有一堆不知何物的腐败杂物堆放在一个缺了口的大瓮里时，不做多想，冲过去将腐物拨开一半，跳进翁里，而后抱起一团腐物盖在自己头顶。

浓烈的腐臭味儿熏得他在瓮里睁不开眼，身边是黏黏滑滑的类似于生肉一般的东西，还有一些刺扎扎的毛发搔在他身上，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士兵很快就追到这条巷子里，浓重的臭气让所有人都不禁捂住口鼻。

“什么东西，这么臭！”领头的士兵一脸嫌弃地从捂着嘴巴的手指头缝后面挤出一句话。

“看起来像是猪的皮跟内脏，放得久了，都烂掉了。”有人在他背后回答。

“吕布有可能躲在这吗？”领头的又问。后面的人都面面相觑，谁都不想第一个回答，这时候不管答是答否，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就在此刻，那瓮上的猪杂堆里面忽然滚出一块肉来，“啪唧”一声在地上摔成一堆烂泥，惹得众人视线齐刷刷投了过去。

“你，过去把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翻掉看看。”领头的随便从身后那群人里面挑了一个指了指。

吕布在瓮里一动不敢动，外面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死死捏着的拳头隐隐颤抖，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好让自己被发现的第一时间，有足够的反应可以跳出去打翻对方，拼出一条生路来。

“为、为什么是我去啊？！”被选中的那人愤愤不满道，极度厌恶地撇了一眼那臭气熏天的猪杂堆，别说上去翻了，他恨不得立刻找个理由逃走，抓什么吕布，谁爱抓谁抓去，做这么恶心的事情，还不如给他几棍子。

领头的看到自己被拒绝，面子上也抹不开，后面的人都急着往后退，万一吕布真藏在里面，他不去翻翻岂不是损失了个立功的大好机会。他撇撇嘴，向前迈了一步。

“大家快看！吕布在那边！”

突然间，人堆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四下寻找。

“看到了，在东边！”不知道有谁喊了句。

这下可好，这群人像是得了什么赦免领，纷纷逃也似的朝着东边去了。

吕布躲在瓮里，哪怕外面已经听不到有任何动静，他也仍旧没有勇气出去。

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闭上眼，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尽数浮现在脑海中，杀丁原，判董卓，投刘备，占徐州，使得刘备求援曹操来攻一路逼他退至下邳。到如今大水淹城，为泄一时之气鞭打部下，使得部下宋宪侯成魏续合伙反叛他，就在今日他们正要趁他还在睡梦中绑了他献给曹操，被他及时察觉方能挣脱逃走。沦落至此，实是自己野心大过能力，如此不自量力，丝毫怪不得别人。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就好了，吕布幽幽地无声叹了口气，正伤怀，忽而头顶一亮，他的心脏猛烈收缩起来。

“没事了，他们都走了。”沈歆拨开他头顶的腐肉，绵绵声音像春江上的清风明月。

吕布一怔，仰起脸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中是说不出的不安和怀疑。

“你忘了？你刚刚才救了我。”沈歆笑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你若再不出来，我就要被这里的味道熏晕了。”

吕布这才神色一松，慢慢从瓮里站了起来。

沈歆扶着他的胳膊想让他从自己身上借点力，却被吕布一闪避开。

“身上太脏，你离我远点。”吕布张了张干裂的嘴，声音沙哑。

沈歆努努嘴：“好吧，我不碰你。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苏晚现在在哪？”沈歆也不避忌，开门见山。

吕布先是愣了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本带着家小与她出府避难，后为躲避曹军，慌忙之中便走散了，你要找她？你是她什么人？”吕布抹掉脸上的血水，打量了一眼沈歆，肤色麦黄，干干瘦瘦，唯独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怎么看都不像个男子。

这女子究竟什么身份，他一点都猜不透，反观自己的事情她好像早就知道了大半，遂向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抱臂而立：“你找她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她是我朋友，我是来救她的。”沈歆明白吕布在怕什么，敌军、叛徒、仇家，这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人我来找好了，你在城里跑来跑去太危险，不如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沈歆看了一眼天色，补充道。

自她和郭嘉分开以来差不多已经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如愿替吕布解了围，也是时候继续出发寻人了，她回身冲吕布摆摆手：“我先走了，希望不会再见到你。”

吕布疑惑地看着沈歆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沈歆转了大半个下邳城，始终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难道被抓起来了？沈歆心想，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再不回去不行了，她咬咬唇一跺脚，急急忙忙往将军府里头赶。

却说郭嘉那边，沈歆方走没多久，就来了一小队士兵，队中间押解了四个女子，送到了曹操面前。

“启禀主公，这些是吕布家小。”其中一个士兵禀报。

郭嘉随着曹操一同绕着几名女子逐一打量了一圈，女子们扭着身子尽力避开他们的目光，眼神躲闪，看起来十分害怕，没多久，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身边一位年长的女子立刻将她搂紧怀里。

“母亲，我……我害怕！”女孩抽噎着断断续续哭道。

郭嘉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年长女子，皱了皱眉。他曾听得沈歆描述她要找的那位卿子，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尤其一双清澈的眸子，该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眼下这对母女定不是要找之人，余下二位，其一面色蜡黄，体态臃肿，而另一位，容貌姣好，娉婷袅娜，长长的垂髻挽在身后，更显得温婉可人，

莫非这就是沈歆要找之人？但当着曹操的面，他并不好上前询问。

“奉孝，可是觉得那位小娘忒得叫人怜惜？”曹操瞧见郭嘉盯着那位最是好看的女子看得出神，意味深长地着凑近他耳朵边儿上调侃道。

郭嘉耳朵一红，原想否认，却将到了嘴边儿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朝着曹操尴尬地笑了一下。

曹操复又仔仔细细瞅了瞅那女子，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皱着眉，像是极不情愿，又迫于无奈地轻声道出两个字来：“苏晚。”

果然是苏晚。

“哦，苏晚。”曹操点点头，又看向郭嘉，对着苏晚指了指，笑道，“她叫苏晚。”

“……”郭嘉一时语塞，余光看到其他几位同僚都低着头偷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偷偷瞪了曹操一眼，说话间却是心虚得不行，“我……我听到了。”

“哈哈哈！”曹操看他一副窘态，越发笑得爽朗，齿牙春色起来，他朝着郭嘉肩上一拍，“阿瑶性子温顺，身体又不太好，你也别拘着。”随后他冲着苏晚一勾手，便有两个自觉的士兵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架起了苏晚的胳膊。

“放开我！”苏晚用力拧动双臂，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根本无法挣脱，连拖带拽把她摁到曹操面前。

“嗯，却是难驯了一点点。”曹操眯起眼，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大胡子，“奉孝，这小娘我可不管了，你自己随意处置去吧。”不等郭嘉回应，又唤一名随从士兵来，吩咐道：“你且下去传话，就说吕布的家小已经被我曹操给抓住了，越多人知道越好，最主要能传到吕布耳朵里，懂了吗？”

“是！”士兵连连点头，受命而去。

一切交待妥当，曹操抻了抻身子，打了这么久的消耗战，他早就在城外不知道盘算了多少遍，城破之时，一定要躺在吕布的床塌子上美美地睡上一觉，这种战利品可要比什么金银财宝实惠太多。

“累了，我去里屋睡会儿，等吕布送上门来，再喊我起来。”曹操打了个呵欠，在众人的恭送中进了里屋睡觉去了。

里屋门上的竹帘垂下那一刻，整个大厅全都闹了起来。

“可喜可贺。”荀攸率先恭喜起郭嘉来，接着其他的同僚也都纷纷挤了过来。

郭嘉完全没料到事态居然会这么发展，主公当着所有人的面忽然就送给自己一女子，而自己又因为另有打算而不能拒绝，人生头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一边干巴巴地苦笑，一边硬着头皮敷衍众人。

此刻的苏晚被黑压压地围在人群中央无处可躲，此起彼伏的人声灌进耳朵里，引得头皮一阵寒麻，脊背越来越僵硬，最终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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