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倒是不在意被陈瑛骂跑的那个锦衣卫小旗,只是颇为心疼从他手里飞出去的玉盘。那可是翡翠白玉雕琢的,纵然如此也只能在一旁陪衬着,不敢表露有些许的不满。
“陈大人,陈大人。下人办事不懂规矩,你何必发这么大肝火?快请上座。”纪纲引着陈瑛就往外走,邓源紧随其后。都说这御史属于那摸不得的老虎屁股,今日才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堂堂二品大员发起火来真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对锦衣卫也有几分忌惮,说不定他陈瑛真敢把这北镇抚司给拆了。
邓源心里暗想,嘴上倒是也应和着纪纲。让手底下的人给他上了一壶西湖龙井,无论怎么说,纪纲也就一个三品官员。论官品,自然就是陈瑛的下级。而陈瑛虽然明面上发着火,但也知道轻重。对纪纲板着脸,而对邓源这位国公则和睦一些。
等所有人都坐下品茶的时候,纪纲才回想刚刚那小旗来报的事情。朝中几位大臣,弹劾一个公爵之后。在纪纲眼里其用心就值得揣摩,他们这样做无非就是两点,其一就是让锦衣卫给他们当枪使,其二就是有意把锦衣卫跟公爵们对立起来。别人不知道,纪纲还不清楚。
如果动了公爵望族,那就是拔起一个扯出一片。魏国公徐家,曹国公李家,定国公徐家,成国公朱家,就连坐在他身旁的卫国公邓源都有可能与自己产生隔阂。
纪纲也比谁都明白,纵然靖难时期上面这几家人互相敌对杀了个你死我活。可那都属于帝王家事,事情一过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虽有不快,但都能互相包容。你一个外人去掺和一下试试,不光这些人要联合起来弄你,就是皇上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这摆明了就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纪纲自然不会去办。倒是这几个密报的大臣,心机之深让纪纲注意了起来。
“刚才纪兄的话说的也不错,户部以后是要多加注意。一来是这峰尖浪口,二来收税的行当,哪朝哪代也少不了些猫腻。”等陈瑛的火气彻底过去了,才恢复常态,品了茶慢条斯理的开口。
“谁说不是呢,咱们就是替皇上干这个的。至于这件事,可大可小嘛。山路险峻不易运输,这也怨不得谁,以后多加修路就是。”纪纲这句话很顺利的打了个圆场。
陈瑛笑着起身,拍了拍那身整洁干净的官服,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多加一句,“此番来你们锦衣卫,也不全是为了撒火。倒有一件事,纪大人还需多上心,监修海船之事陛下催的很急。据我所知,那内官监的郑公公是陛下中意之人,有意让他出海遣使,这事可千万不能再办砸了。”
纪纲之前一直以为当今圣上要那么多海船无非就是剿灭倭贼,听御史这句话,这事兴许才是所有公务中的重点。这也算提前通风,给他老兄提个醒,要是造船的过程中又出现纰漏,那就不好说话了。
“一定一定,既然陈御史都提醒了。自当是不会出现什么漏洞。”纪纲拱手,目送着头也不回的陈瑛出了北镇抚司的大门,这才算缓过气来。之后便问邓源何为如此反常的跑到府衙里来当值,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公爷平日里可没那么勤快,久而久之,连预备给他办公的屋子都撤去了。
“你这推囊的技术还真是学到家了。御史上门都敢这么推脱,就不怕他在皇上面前唠你丑话?”邓源反问。
纪纲哈哈一笑,“什么丑话,身正不怕影子歪。说句渎职点的话,这办了山西盐产的事,对咱锦衣卫有啥好处?没人贪墨也就罢了,就算有人贪墨,那功劳到最后还不得记它都察院的账面上。你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我总不能拿弟兄们的血去给那御史在皇上面前锦上添花吧。他老人家现在红的发紫,咱不去凑这个热闹。”
邓源冷笑一声,这都什么歪门斜理。或许看出了邓源心中所想,拿纪纲也才补充,“当然了,监视百官是分内之责。可北镇抚司历来只以皇上交办的事情为主。对于没交办的,处置与否不还要看性质。这摆明了就是御史的责任,要是皇上下令追查,整个锦衣卫就是跑断腿也得把这山西盐产的事情调查得明明白白。”
“您老可歇着吧,等你跑断腿,那河东几个省份的官员恐怕都要全部进大牢里呆着去了。”邓源又对纪纲耍嘴皮子。
“不说了,不说了。倒是国公爷还没回答鄙人的问题。”
邓源两手一抬,脸上也泛起了一些无奈的神色。“还能有什么事,听风声听来的,我那狐朋狗友,李家的小子又被皇上注意到了。也不知这小子在哪闯了祸,所以来给纪指挥通个气。看在老兄我的几分薄面上,真要到了那一天,下手别那么狠。”
邓源这话说的算是直白了,纪纲心里清楚,皇上不待见跟着建文帝的那帮老臣。逮住一个就往死里整,轻的削爵,重的直接正法。那耿炳文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其实这种事纪纲也是不大愿意去办的。“哎呀,这人生世事难料。圣意难测,说不定就没事呢。倘若真犯了事,还不知道皇上会点哪家班子出来收拾残局。刑部,都察院,还有咱们锦衣卫,管辖范围多有重合。真到了那一天,我尽量吧。”
徐妙锦刚回到了家门,还未下马车。守在门口的禄星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通报自家小姐府中来客人了,说是老爷让小姐回来了就赶紧整理好去厅堂。
说起这位客人,倒也算得上是魏国公府上的贵客,同时还是一位稀客。他叫汤醴,是当今信国公的胞弟,先父汤和与徐达,太祖皇帝同为安徽凤阳人。说起来,参加郭子兴义军的时间比后两位都要早一点。三人早在濠州起义的时候就结为兄弟,论亲近,除了当今皇上,也就是汤家和徐家最亲近了。
说是稀客,全是因为晚年汤和行事颇有些谨慎。再加上之前太祖皇帝不怎么待见他,久而久之,汤和就把自己锁在宅子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子嗣继位,也是秉承了这种风格。两家虽然亲近,但是鲜有往来。如今突然造访,还是在这种时期,徐辉祖自然是以厚礼待之。
徐妙锦回到自己房间,换下这身华贵的衣裳,穿了一件轻巧的袄裙就往那厅堂走去。
等徐妙锦的步子迈进去,才发现这两人正围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谈天论地。所讲不过是两家之前是多么的春风得意,并且还频频拿父辈们为大明立下的功绩来聊以自慰。
这样一来,徐妙锦错觉的以为自己是不是唐突打断他们了。徐辉祖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笑意,对徐妙锦连连挥手说道:“我们家小妹回来了,快些过来坐下。咱们三人好好叙叙旧。”徐辉祖边说还边摆了个凳子,又拿了酒杯加了酒水。
徐妙锦入座,发现那汤醴正瞅着一篇传记看的兴起。偶尔还拍着大腿叫好,徐妙锦看那字迹,分明就是出自哥哥之手。这篇传记写的是去年才驾鹤西去的武定侯。
“英骁射晓勇,为人胆智。长驱策虐寇,解国朝之忧。通律书典,先帝赞其忠义以为能,善与舍之。”汤醴念完这段文章后回味了一下,感慨道:“郭将军如此人品,确实是优良,难得一见。就是先父与其相比,恐怕还差了些。”
徐辉祖满不在意的回答:“老弟的话说过了,谁人不知汤爷当年的英名,哪怕返乡归养,却依旧不辱先帝诏命,挑起抗倭这副担子。现在浙西沿海,那二十余座卫城还矗立在那。”
汤醴恭谢徐辉祖的这番赞赏,又端起了酒杯向徐妙锦兄妹二人敬酒。言语间,多是夸赞徐妙锦生得有多水灵。现在还没嫁出去实在是可惜,说着说着就往婚介上扯,徐妙锦尴尬的巴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这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连两次都有人谈论自己的婚嫁。
兴许是看出了妹妹的尴尬之处,徐辉祖找了个空挡拉住汤醴的手有些呵护的说:“老弟在中都过得还习惯吗?”
汤醴反过手压在徐辉祖的手背上回答:“凤阳是咱的根,能过得不好么?有先帝赐下的大宅子,别提日子有多舒坦了。前些年皇上在就任藩王前,还去过我们那里一段时间,如今这年岁,过得也太快了些。”
一听永乐皇帝的事情,徐辉祖不合时宜的干咳几声。又说:“那就好,那就好。你我两家如此亲近,来了京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住下。你访一回亲也不容易,多留些日子。我还要听听老弟你在中都那边的见闻呢。”
汤醴不含糊,爽快的就答应了徐辉祖。这一顿饭吃的是团圆美满,然而徐妙锦最开心的还是哥哥因为酒逢故人,一扫之前的颓态。至于凤阳那边的事,徐妙锦在很小的时候也只是听父亲草草提了几句,不知哥哥为何会如此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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