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勤车开往郊外,在离一座小山不远的地方,于老师领着金籽提前下车,顺河道往山脚走。
山脚绿树掩映,独栋别墅若隐若现。
那座山其实就一道山梁,突兀在华阳平原,你要从平原尽头看过来的话,还以为那是一堵墙。
“金籽,唐明皇知道吧?”
“不知道诶!”
“杨贵妃呢?”
“嗯,知道啦,贵妃姐姐她们家那个哥哥。”
“那座山叫天回山,就因为唐明皇去过那儿。”
“原来皇帝哥哥也来过,失敬失敬!”夸张地朝那个小山梁打个拱手。
顺河道拐一个弯,能看清山脚全貌,于老师说:“都以为皇帝待过的地方风水好,乡政府抢先盖成这片别墅楼。”
“乡政府是盖楼的呀?”
“你以为呢?”
“乡政府是盖章的呀。”
“谁说的!”
“七月姐姐说,乡政府是盖章的!”
“傻闺女,七月姐姐逗你玩呢。”
“哦!”
“乡政府可以盖章,当然也可以盖楼,可惜一栋也卖不出去,打包贱卖给艳阳集团,倒是周边这几千亩土地可惜了,都成荒地了。”
“荒山野岭,怪吓人的。”
“别小瞧这荒山野岭,里头藏了个私人会所,高档程度据说全中国都能排上号。”
“还高档呢,比乡下还乡下。”
“私人会所嘛,图的就是偏僻。”
顺河道走一会儿,能看到天回山另一侧山势。
“听说过鬼城吗?”
“没有。”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鬼城就是空城,没人住的城市,天回山那边——那儿,那儿,还有那儿,看见没?都是鬼城。”
“鬼城!”她又夸张似地缩缩脖子。
“刘七月、刘洋她们实习的厂子也在那边。”
“那可太好啦!我爱鬼城!我爱鬼城!七月姐姐我来啦!刘洋姐姐我来啦!”
金籽一出市区就兴奋得不行,远远看见天回山,央于老师下车步行,现在一听说小伙伴也在附近,高兴得两手握拳跳起来,几步跳到高处,往山脚方向跑,手舞足蹈一阵,才记起于老师还在后面,又跑回来,等于老师走近后,把于老师也拉上去。
换一个方位,能看到山脚另一侧有一个很大的围墙区。
“那个围墙后面,以前有华阳市最高档的餐饮娱乐场所,红火了好多年,突然关门了,现在整个片区都是艳老板的,看到那个围墙没?里头关有黑熊。”
“黑熊吗?动物园啊?”
“可不是动物园,艳阳集团收购过一家饲养黑熊的企业,提取熊胆粉的,那些有毛病的熊都送那儿养着。”
“可以去看看吗?”
“应该可以吧,李静要去的,给黑熊做心理冶疗。”
“黑熊啊?李静姐姐真能干诶。”
“可不是嘛!”
拐回公路,水泥路变成青石路,通往几十米远处一个样式奇特也很气派的青铜材质的大门。那道门背靠天回山,孤零零地立在几千亩荒野中,“阿乡宫”三个秦隶鎏金大字反衬着绿幽幽的铜锈,刚出土的古物似的。
“咱们古代铜锁你没见过吧?”
“没见过。”
“那个大门,就是放大后的铜锁,中间那根横梁,也就是锁杆,你看它对着天回山是歪着的,对着门前这条路又是斜着的,所以这个大门又叫斜门歪道,香港一个很厉害的风水大师给看的,能避开煞气,锁住好运。”
“好运可以锁住吗?”
“你说呢?”
“不知道诶!”
“那是另一门学问,风水嘛,天文地理而己,超出这个范围就是玄学了,你以后有一些阅历的时候,三十岁以后吧,可以试着去了解一下。”
“三十岁!”
“咱们老祖宗的一些经典,就说《易经》吧,后人穿凿附会太多,一千种附会就有一千部《易经》,早就附会成《易经》罗生门了,读这样的书,跟制茶一样,得先杀青。”
“杀青?”
“杀掉书上的青,回归它的本源,也杀掉你自个儿的青,不然它只会让你糊涂,甚至让你误入歧途。”
“杀?青?”
摇头晃脑走到大门一侧的保安室,报上于老师姓名,小保安打了一通电话后,跑出来敬个举手礼,让两人去休息室坐会儿,摆渡车马上就到。
于老师道了谢,说随便走走就行。经过两道小门时,听得见电子感应器的嘟嘟声。
进青铜大门,沿青石路往里走,远远望去,青石大道穿过三个高高大大的土红色仿古城门,通往天回山绿荫深处。
前行百米左右,一条十多米宽的河流挡住去路,一道厚实古拙的木桥,由对岸城门牵出的两根胳膊粗的铁链斜拉着,吊离水面三五米高;城门上的墙垛两侧,两个铁甲卫士,手持红缨长枪,石雕似的立在天光下。
金籽凑过去跟老师耳语:“七月姐姐说,这儿很神秘哦!”
“你信它就神秘,你不信它就不神秘。这条青石路,寓意青云直上,对面那三座城门,越往里越高,寓意步步高升,每座城门前都有河水,是同一条弯来拐去的人工河,寓意鸿运滚滚,活动式木桥平时都是这样吊上去的,有客人来的时候,保安核实会员卡后,车到跟前才能把木桥放下,寓意老爷上轿。”
“为什么是三道城门?”
“你说呢?”
“一者天,二者地,三者人,因而三之。”又一阵摇头晃脑。
“《黄帝内经》你记得挺牢嘛!你可以那么理解,也可以理解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不过要我说呢,是他们自个儿心里有鬼。”
“有鬼啊?”
“这些人最怕纪委啊、工商税务啊这些部门,如果哪天他们突然上门,等走完这三道城门,里头该躲的也躲了,该毁的也毁了,所以你以后啊,凡是看到这些个越是花样多的,越是排场大的,越是他自个儿心虚,要么心里有鬼,要么心里没谱,你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记住了?”
点点头,“嗯!”
“你想做一个有信仰的人,能让你敬畏的是信仰本身,而不是其它,更不是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天地无言,大道至简,没那么多过场,也没那么大排场,哪天你能透过这些所谓的排场、高端和豪华,看出一种鬼鬼祟祟的东西,看出一种见不得祖宗也见不得子孙后代的东西,你在心气儿上就已经打败了它们,明白吗?”
“嗯!”使劲点点头,“把它们都看成个泡泡!”
“这就对啦,像于老师的学生。”
“不是像!是是!是是!”
“那你记住了:我把你带进这儿来,是为了训练你,磨炼你,希望你成为华阳职校最优秀的学生,成为学弟学妹们的榜样,你也得把你自个儿完完整整地还给学校,还给老师,记住了?”
“记住了!我发誓——”
“别动不动就赌咒发誓的,姑娘家闯世界,自带门槛就行。”
“门槛吗?”
“成家,立业,交友,你都要给自己一个标准,那个标准就是门槛,也是你自己那一关,你自己那一关能过,天下人都能过,天下门槛也能过,用不着跟别人赌咒发誓,老师也是别人嘛。”
“不是不是!老师不是别人!我发誓:我一定把我自个儿完完整整地还给学校,还我于老!”
“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咱们击掌为誓——”
金籽开心地跳起来和老师击掌,又和老师拥抱在一起,乐得两条小腿跳来跳去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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