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不知道清晏都学过什么，但她实打实的看完了全部的，也不过这两本书罢了，至于其他，一半是父亲教授的，一半是义务教育教她的。

——

当她说出这两本书后，老太爷明显沉默了好久，一时不知从何开口方能不伤了自家孙女的心，于是他又拿起手边的书，读过一页后放下，方道：“嗯……那你先自己看着吧，只是明日记得早起，不要再像今日这般迟了。”

今天，算迟吗？天边才泛出鱼肚白，太阳尚与湖面的尽头连成一条闪着金光的线，连草丛中，都还闪着露水的光。

真不算迟！清越暗忖，这时间点要搁现代，那她绝对是高三早读班的第一人。

但是，她未显露出抗议的神色，只应道“是”。她知晓，早睡早起是一个好习惯，老太爷如此也是为了她好，她曾经做不到的，如今终于有人来监督她做到了。

终于可以作息规律了。

她此刻已清醒了大半，伸了伸懒腰，便从书案上随手拿起一本书读下去。

又传来鸡鸣声，这声自远处山坡飘飘扬扬吹入清越的耳中，已不似方才那般刺耳、恼人，相反，她觉得这声鸡鸣充满了朝气与力量，为她冲散了一切瘴气。

鸣声渐止，清源的舞剑动作也渐渐慢下来，当他最后一个反手将剑立于背后时，头上、身上已是满头大汗。

冬末初春之际，在冰凉刺骨的湖边，他单穿了一件大红色箭袖，头发尽用发带扎起，一人、一剑，直直立于亭中，虽不及弱冠，已然气概不凡。

但见他走到席旁放下剑便坐下，调理了一番气息之后，才拿起茶喝了一大口，随后便翻开书。

清越见他衣服尽被汗水浸透了，忍不住提醒道：“出汗了不去换身衣服，你这个样子在这么冷的天气下会着凉的。”

“没事。”清源转头给清越递过去一个眼神，眼神中满是自信，“从前在琅琊我也是这般的，练了剑再念书，饶是之前有什么不快的不悦的，都给汗水淋尽了，到了念书的时候，心中便没有杂念了。”

既然他如此说，清越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陆清源在她眼中，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而她在陆清源眼中，又何尝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她轻轻一笑，接着捧起她的书。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丫鬟已换了五次茶，老太爷放下手里的书，清越见清源也放下了，便跟着他一起做。

老太爷先看向清源，问道：“你今日读的是什么书？哪一篇？可有什么心得？”

只见清源全然已无往日的纨绔之色，正色道：“我读的是《战国策》中的魏策一，正读到‘魏武侯与诸大夫浮于西河’这里，书中谓‘河山之险，不足保也’，我以为，地理环境固然重要，不若自古以来便不会有如此多的兵家必争之地，然而，一个好的地理环境若没有好的政治，无异于摆设，而那王错满口谗言，如此之人若身处要位，亦不可取……”

半盏茶的工夫，清越终于听完了他那堪比申论的话，心中不禁赞叹，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男生，简直是个天生的政治奇才。

有些人终身困囿于自己的一方天地，看不透国家兴亡的原因，而他不过少年光景，却明白这之间的种种因素。

老太爷听完一席话，笑着点点头，即转向清越，问道：“那么你读的又是什么书？哪一篇？有何感受？”

清越捋了捋呼吸，端坐好后方回道：“我正读到杜诗圣的《春望》。”

她将诗句念过一遍后，思索片刻，道：“这首诗写于安史之乱，当时长安沦陷，战火连绵，杜大家在被解送回长安后见那一片萧瑟凄凉，不由泣血泣泪，方写了这样一首读来令人肝肠寸断的千古绝唱……”

她的文科其实不差，毕竟有家学功底在其中，相反，在她没有下定决心选理后，她的文科长期占据学校榜首的位置，只是，她当初一心认为只有学理才会有更大希望为父母报仇，于是一头扎进了让她很吃力的物理化中，文科便彻底荒废，从此一蹶不振。

说完见解，清越眼前仿佛也升起那凄迷画面——城门外，森森的白骨堆叠如山，青草萋萋，正淌着鲜热的血……

她不禁感叹道：“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呵。”便以茶做酒，给自己灌了一杯。

自古战争，有几个的根源不是人之野心？

清源听完，思考了一阵子，自言自语道：“若战争是正义的，我愿意做那无人识无人认的荒野白骨；但若它是毁灭和平的，那我情愿做野狗的一餐美食，也不要去冲锋陷阵。”

“你们说的，都挺好。”老太爷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长胡须，不再言语。

气氛忽然就凝重了不少。

“你们应该也饿了吧。”清脆的女声划破了这份宁静，清河领了几个丫鬟，手中皆拿着捧盒，“娘和祖母让我来给你们送早膳来了。”

三人便移步到亭外的饭桌上，丫鬟一样一样摆放好后便在旁站立伺候。

清河为三位盛好粥后，看那清越一见到早膳便如同笑开了的花，便道：“妹妹第一天与清源一同学习，看来还挺不错呢。”

“还说呢！”清越见清河过来，生怕清河那多愁善感的性子见她一脸愁苦会多想，立马一改先前的感伤状态，笑成了个傻子，边吃边回答她的话，“清漪不来陪我便罢，你也不来陪我！”

清河知她故意撒娇，心中却是欣喜，道：“姐姐哪有时间陪你呀！这不是有清源嘛。”

说着，清源向清越挑上一眉。

清越瘪了瘪嘴，权当没听见，一心一意用早膳。

清河忙于嫁妆，清漪太小，陆家目前要念书的，也就剩她和清源了。

这不，刚来又得走了。

只见清河向祖父问完安便先行带着贴身丫鬟离开了。

用完膳，清越在廊上走了走，忽的想到诗中的句子，一联想，转身向其后的清源明知故问道：“你知不知道，何为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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