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节 汉家第一英雄

“停。”夏华在驴车上唤道。

费保五人一起勒马停步：“先生，怎么了？”

“舒胜，”夏华看向舒胜，“你继续北上吧！在完成我托付给你的事后，回到太湖跟我们重新会合。一路小心，多多保重。”

舒胜笑了笑：“先生请放心吧！”他怀里贴肉藏着一封密信。这封密信由夏华口述、舒胜代笔（夏华不会使用毛笔写繁体字），是夏华写给北方的一个历史大人物的。之所以给那人送去一份密信，是夏华下的一步“闲棋”，这步“闲棋”也许可以带来长远的、巨大的收益。

费保四人诧异地看着夏华：“先生，我们不继续北上了吗？”

夏华摇摇头，他眼神炽热无比地看向汤阴县：“我刚刚想起来，这个汤阴县有一位英雄人物，若能将其招揽，我们大业必成！此人可是天下第一英雄呀！”他满心都是极度的尊崇。

“哦？”费保四人听得惊叹好奇不已，“先生，此人究竟是谁？竟然被先生您称为天下第一英雄？”

夏华心情肃穆无比，一字一顿地道：“此人姓岳名飞。”

在榆柳庄的那一个多月里，夏华已经想透了，他想要有所作为，必须建立自己的势力，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必须要有大批的人才和大量的金钱。金钱，欲速则不达，需要慢慢来，人才，可以立刻下手了。眼下正是北宋末年的乱世，乱世出英雄，全国各地的英雄豪杰可谓层出不穷，别的不说，宋江、田虎、王庆、方腊的麾下都是人才济济，强人狠人如云，就算在腐朽不堪的北宋朝廷里，也有大批人才。然而，夏华凭什么招揽人家、挖别方势力的墙角？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他根本没有挖别人墙角的本钱，因此，他只能招揽还在民间、还没出名、还没被别人招揽的人才，比如…威震华夏、光照千秋的岳飞。

“啊，岳飞…”一想到自己跟这位伟大的民族英雄竟如此之近，夏华心里犹如翻江倒海。

岳飞的事迹完全就是无需多言，同时，他的悲凉结局也是无需多言。夏华如果可以招揽岳飞，一能极大地壮大夏华自己的实力，二能挽救这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三能让这位光照千秋的民族英雄能更好地为华夏的命运和未来而战，岂非三全其美？因此，夏华必须这么做，他不能容忍岳飞为腐朽黑暗的宋王朝白白地流尽身上的热血，他更不能容忍岳飞这位汉族的伟大的民族英雄竟然死在那些肮脏龌龊的奸佞小人的手里。

岳飞是在南宋建立后逐渐地崭露头角直至威震天下的，此时的岳飞只有十八周岁，还没投身军旅，还在老家苦练武艺、研习兵法，正是夏华“挖”他的大好机会。夏华绝不能错失。

费保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听到了岳飞家在哪里，因为岳飞是汤阴县的名人。岳飞虽然只是出身于一个普通农家，但他天生神力，先拜著名武学大师周侗（周同）为师，在周侗病逝后，又拜著名枪手陈广为师，尽管他才刚成年，但其武艺已是“一县无敌”，能挽三百斤（宋制）强弓，枪法出神入化，箭法射石饮羽，“时人奇之”。在汤阴县，几乎人人都知道岳飞的大名。

欣喜若狂的夏华急忙赶去岳飞家所在的岳家村。

刚到岳飞家附近，夏华就听到了一阵阵充满节奏感和力感的呼喝声，只见岳飞家门前的空地上，十多个龙精虎猛的青少年正在挥汗如雨地手持兵器练习着武艺，尽管眼下春寒料峭，但他们却身穿单衣、汗流浃背。

“这是一群真正的汉家热血儿郎啊！”夏华看得心神激荡，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练武人群里的岳飞，因为岳飞实在太出众了，身材高大而匀称，剑眉星目、英武逼人、气宇轩昂、卓尔不群，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天生的、不怒自威的领袖气质，同时又带着一种儒和的文气，毕竟岳飞并不是一介武夫，他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夏华看着岳飞，心情犹如朝圣一般庄严。

“呔！”岳飞身边一个豹头环眼、虎背熊腰的壮实青年看到了一直驻足观看自己这边的夏华等人，声若闷雷地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夏华惊了一下，他收起心神，满面春风地快步上前，向岳飞拱手行了一礼：“这位一定就是岳飞岳鹏举吧？”岳飞字鹏举。

岳飞正使着一把长枪，枪法神出鬼没，枪头犹如飞火流星，这是他的授业恩师周侗当初送给他的沥泉枪（沥泉神枪/沥泉神矛），招式大开大合、风卷残云，赢得周围一阵阵的喝彩叫好声。在看到夏华和听到夏华的话后，岳飞立刻行云流水地收起枪势向夏华拱手回了一礼，他大汗淋漓，头脸上热气腾腾，谈吐举止显得彬彬有礼地道：“在下便是岳飞，请问尊驾是…”

夏华忍住激动的心情：“吴越文士夏华，久仰尊驾大名，特来拜访。”

岳飞笑起来：“在下乃乡野无名之辈，谈何大名，夏先生言重了。”夏华一身书生文士的打扮，因此岳飞很礼貌地称呼他为“夏先生”。

夏华微笑道：“鹏飞万里，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大鹏展翅恨天低，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尊驾乃未展翅之幼鹏也，假以时日，翱翔万里、威震天下根本不在话下。在下并无丝毫言重。”

岳飞顿时有些诧异了，他仔细地打量着夏华，愈发感到疑惑：“夏先生特地来此，敢问有何赐教？”

夏华道：“在下从吴越之地跋山涉水而来，愿与尊驾推心置腹，共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岳飞头脑聪慧敏锐，他在心里已经肯定了，夏华不是普通来客，他想了想，十分礼貌地向他的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夏先生这边请。”

“多谢。”夏华微笑颔首。

十多分钟后，夏华和岳飞在岳飞家中客厅内对向而坐，费保等人都在院子里，岳飞妻子刘氏给岳飞和夏华端上热茶。岳飞的嫡亲家人包括：他的父亲岳和、母亲姚氏、四个哥哥（都已早夭）、弟弟岳翻（岳翔）、两个姐姐、妻子刘氏、儿子岳云。根据史书记载，岳飞共娶了两位妻子，前妻便是这位刘氏，两人生下岳飞长子岳云、次子岳雷，但刘氏不太愿意吃苦和独守空房，在岳飞出征打仗时“两经更嫁”，后来，岳飞娶了后妻李娃，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除此之外，岳飞没有第三个女人，更没有纳妾。眼下，岳云已经出生，只有两周岁，岳飞还没有别的子女。

“夏先生，”岳飞目光炯炯地看着夏华，“岳某虽然愚钝，但也看得出，先生并非普通人，还请先生赐予高见，岳某愿闻其详、洗耳恭听。”

夏华笑道：“在岳鹏举面前，在下不敢故弄玄虚或拐弯抹角，自当剖肝沥胆、开诚布公。”他稳了稳心神，发自肺腑地道，“岳鹏举，在下跟你虽然素昧平生，但对你却是仰慕已久，在下知道，你胸怀大志、忧国忧民并且苦练武艺、饱读兵书，乃安邦定国之奇才俊杰，因此，在下朝思暮想、望眼欲穿，渴望得到尊驾的帮助，你我携手合力，一起救国救民、共襄大业。”

岳飞眼神一动：“先生是朝廷官府中人？”

夏华笑着摇头：“非也，在下乃平头百姓一个。”

岳飞十分困惑：“如此，先生刚才的那番话又从何谈起呢？”

夏华看着岳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我虽然都只是平头百姓，并非朝廷官府中人，但天下危亡在即，你我身为汉家儿郎，岂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岳飞眼神大亮，“妙语！妙语！真是精彩无比、气吞山河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语出自明末顾炎武所著的《日知录•正始》，此时还不存在。在反复地咀嚼回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后，岳飞肃然敛容地道：“先生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岳某佩服。先生此行前来，莫非是打算邀请岳某与先生一起投效朝廷、参加王师？”

夏华摇摇头：“岳鹏举此言差矣！投效朝廷、参加王师？这是自寻死路，更是助纣为虐。”

岳飞顿时惊愕了：“先生此话怎讲？先生究竟何意？”

夏华正视着岳飞：“大宋社稷已经积重难返，我辈想要真正地救国救民，只能另起炉灶。”

岳飞当即心头一震、脸色一沉，他表情惊疑不定，猛地站起身来：“你…你是想要造反？”

夏华看着岳飞，在顿了几秒后，他坦然地点头：“可以这么说。”

“荒谬！”岳飞当即惊怒交加，他怒视着夏华，“我原以为先生是世外高士，没想到先生却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之辈！我等既身为大宋子民，自当舍生忘死地报效大宋，岂能心存野欲妄念？大宋之所以举步维艰、危如累卵，就是因为像先生这样的野心勃勃之徒实在太多！先生竟试图拉拢岳某附逆作乱，真是痴心妄想！”他冷冷地道，“我岳飞是个清白之身、堂堂正正的好男儿，岂会自甘堕落、落草为寇？先生你可以走了！”他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

夏华看着怒不可遏的岳飞，忍不住苦笑一声，他心知肚明，岳飞对大宋朝是赤胆忠心的。历史上，岳飞哪怕明明知道召他回京的十二道金牌就是他的催命符，也光明磊落地坦然复命，这当然不是缺点，而是宝贵的优点，只不过，岳飞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受到时代的局限性。夏华决心扭转岳飞的“思想局限性”，让岳飞能看得更长远、更深远，挽救岳飞的人生悲剧。

“岳鹏举请息怒。”夏华坦然地看着岳飞，“俗话说得好，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天下万事，万变不离其宗，都离不开一个‘理’字。在下有几句话，还请岳鹏举能够听一听。”

岳飞绷着脸，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声不吭地看着夏华。

夏华正色地道：“孟子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乃圣人之言，真知灼见，不容置疑。一个国家，必须先有民，才会有国，倘若无民，岂会有国？这是不证自明的真理，切切不能本末倒置。爱国，先要爱民，如果不爱民，又谈何爱国？一个国家，如果上有明君贤臣，下有清官廉吏，老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样的国，肯定是要保卫的，也是值得我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地去保卫的，因为保住了这样的国，就是保住了老百姓的太平安康；反之，一个国家，如果上有昏君奸臣，下有贪官污吏，老百姓就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般，那么，保卫这样的国，对得起天下的老百姓吗？这样的国，保卫它维持的时间越长，老百姓承受的苦难就越久，试问，这是不是本末倒置了？不爱天下的老百姓，让天下的老百姓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是爱国吗？这样的爱国，有价值吗？有意义吗？君不见，悠悠青史，夏朝末代国君桀荒淫无度、暴虐无道，不打倒他、不推翻夏朝，难道还要效忠他、维持夏朝，让天下老百姓继续承受桀的暴政？商朝末代国君纣残暴不仁、穷奢极欲，不打倒他、不推翻商朝，难道还要效忠他、维持商朝，让天下老百姓继续承受纣的暴政？秦始皇更是让天下‘苦秦久矣’，项羽、刘邦，可都是大秦的子民，但他们没有效忠嬴氏、维持秦朝，而是推翻了秦朝。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可谓多不胜数。岳鹏举，你是饱读史书的，岂能不懂这个道理？”

在顿了顿后，夏华接着道：“成汤伐桀、武王伐纣、楚汉灭秦，难道不对吗？得民心者，得天下！成汤之所以灭掉了夏，武王之所以灭掉了商，项羽和刘邦之所以灭掉了秦，离不开天下老百姓的支持，老百姓为什么要支持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的‘造反’是顺应天意民心的！是正确的！是正义的！当老百姓已经痛恨朝廷时，你保朝廷不就是祸害老百姓吗？岳鹏举啊，你要明白，爱国不等于爱朝廷！爱民才是爱国啊！宋朝皇帝要是真的把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天下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匪盗贼寇？老百姓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活得不耐烦了所以才造反？”

岳飞脸上的怒意稍微地减少了一些，他沉着脸，语气僵硬地道：“先生此话确实有道理，但我大宋并非你口中的那么不堪。当今圣上绝非昏君、暴君，只是被奸佞小人蒙蔽圣聪罢了。”

夏华有些心情复杂地道：“岳鹏举，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虽然出类拔萃、超群绝伦，但你确实也存在着少许的不足之处，就是在政治上太天真了。我问你，没有昏君，何来奸臣？”

岳飞语气硬邦邦地道：“此话不妥！先有奸臣，才有昏君。如果圣上身边都是贤良忠臣，圣上怎么可能会成为昏君？我等身为忠义之士，应与圣上身边的奸佞小人进行斗争，把他们清除掉，如此一来，圣上自然明见万里，不会成为昏君，大宋自然就会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夏华有点语塞，他发现，自己好像跟岳飞陷入一种“鸡生蛋，蛋孵鸡”“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逻辑悖论中了，顿时，他心头有点焦躁了起来，他知道，他要是不能一鼓作气地说服岳飞，那么，岳飞就要跟他失去交集了，搞不好，以后还会成为他的敌人，这是他万万不愿意的事情。在稳住心神后，夏华露出一个艰难的笑意：“岳鹏举，你我可谓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然而，正确的道理只有一个，证明它的途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事实。岳鹏举，我相信你不是闭目塞听的人，一个忧国忧民、胸怀天下之人，必然会密切地关注着天下大事，毫无疑问，你对天下大势是非常清楚的。宋国周围可谓虎狼环峙，北有辽国，西北有夏国（西夏），西南有理国（大理），西南更远的地方还有吐蕃，不仅如此，东北的金人也已经崛起了，建立了金国。辽人在百余年前十分骁勇善战，可如今，他们已经安逸怠惰、腐朽蜕化，并且内部动乱不断，根本无力扑灭日益兴旺强盛的金人，我有十成的把握，金人在三五年内就会灭掉辽国，我还有十成的把握，面对辽国即将被金国灭掉的巨变，宋国朝廷上下会鼠目寸光、与虎谋皮，会采取短视而愚蠢的‘联金灭辽’之策，最终自作聪明、自食苦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灭辽之后，金人会干什么呢？当然是取代辽人，像百余年前的辽人那样不断南下，攻伐、侵略、掠夺宋国。宋国连辽国都打不过，还打得过比辽人更凶狠强悍的金人？到时候，宋国必亡！换而言之，宋国的国祚寿元已是屈指可数。岳鹏举啊，你想报国，但你的大宋国就要不存在了，你还怎么报国？再说了，在那样的昏君、那样的奸臣的领导下，你如何报国？他们只会让你这样的爱国志士陷入‘报国无门’的绝望处境！岳鹏举，与其抱残守缺、墨守成规，何不放开手脚给天下苍生打出一个太平世道呢？你不能为了赵官家而辜负天下苍生！”

岳飞看着夏华，眼中浮出动摇，但随即，他冷淡地道：“先生此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吧？还有，”他露出一个略微挖苦的表情，“听先生的意思，先生想要取代赵官家，打出一个强盛昌明的新王朝？先生志向如此远大，只是不知先生有无这么大的本事。”他有点在挖苦夏华。

夏华轻轻地叹口气：“那么，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如何？ 如果天下大势在三五年内正如我预测的这番，你届时可否愿意前来助我一起解救天下苍生？到时候，你只有两条路，一是投效那个倒行逆施、民怨沸腾、腐败无能的赵家朝廷，进行缘木求鱼、钻木取火的报国征途，二是过来找我，跟我一起并肩作战。我真心诚意地希望你能够选择第二条路，因为第一条路只会让你毫无价值、毫无意义地给赵家朝廷陪葬，根本不能救国和救民。大宋王朝已经腐朽到了骨头里，已经烂得不可救药了，想要救国救民，只能不破不立。”他说得非常真诚坦然。

岳飞眼神变幻不定地看着夏华，半晌后，他不冷不热地道：“先生的好意，岳某心领了，对于先生的建议，岳某会考虑的。先生放心，岳某是不会把先生解送官府的，先生可以走了。”

夏华知道，自己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没有什么还要再说的了，多说无益，他没能成功地招揽岳飞，但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说一千道一万，岳飞和夏华的思想相差了八百多年。

“那么，我就静候佳音了。希望我们有朝一日一起为国为民而战！”夏华露出一个黯然神伤的表情，起身向岳飞告辞。

岳飞默然地看着夏华，既没有出言挽留，也没有出门送别。

怀着闷闷不乐的心情，夏华带着费保四人离开了岳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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