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人。”夏华气定神闲地坐在铁栏后,笑眯眯地看着铁栏内的童贯,只见童贯坐在一堆稻草间,失魂落魄、神色呆滞,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看起来跟个死人简直没什么区别,除了两只眼睛在稍微地睁着,即便如此,眼睛也是毫无光泽,表情木然空洞、两眼涣散无神。
听到夏华叫自己的名字,童贯微微地抬起头,看了一下夏华,满眼满脸都是惊恐和惧怕。
夏华继续笑眯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在下夏华。”
听到“夏华”这个名字,童贯原本已经僵硬的身体重新颤抖了起来。
夏华还是笑眯眯:“哎呀呀,童大人,您不是来剿灭我们的吗?为何现在却成了我们的阶下囚?并且,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我们的刀下鬼了。您说,我们应该怎么结果您呢?砍头?那太便宜你了!因为那太痛快了,怎么能让您死得那么痛快呢?必须让您死得痛苦至极才行!在润州城,您屠杀了两千多名我军士卒,您说,我该怎么对待您才能给那些我军士卒报仇呢?我想想看啊,凌迟?千刀万剐?下油锅?烧死?扒皮抽筋?拔舌?挖眼?割耳?削鼻?砍手剁脚?腰斩?活埋?五马分尸?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骑木驴?浸猪笼?童大人啊,您打算选哪个呢?”夏华笑容可掬地说出一串令人不寒而栗的酷刑词语,他的话就像阴风一般森然。
童贯的身体犹如筛糠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不!不要!”他肝胆俱裂地嘶声哀求道,“不要杀我!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只要您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您!”他已经吓破了苦胆。
“放你一条生路?”夏华嘻嘻笑道,“童大人,就算我放过你,赵官家也不会放过你呀!你打了这么大的败仗,别说你脑袋上的乌纱帽了,就连你乌纱帽下的脑袋,都是要保不住的。”
童贯涕泪交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道:“夏…夏驸马,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他心里太清楚不过了,他虽然大权独揽、权倾朝野、深得宋徽宗宠信,但他坏事做尽,罪行罄竹难书、擢发难数,天底下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堪称多如牛毛,尤其眼前这帮反贼,他落入反贼手里,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必然会死得很惨很惨。草菅人命的人反而是最贪生怕死的,童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在杀别人时,哪怕是杀成千上万个别人时,眼皮眨都不眨一下,但他对自己的生命却是极度地爱惜,他极度地怕死,极度地恐惧自己被别人杀掉。为了活命,童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这种人就是这样。杀别人时如狼似虎,即将被杀时立刻变成癞皮狗。
夏华摸摸下巴:“放了你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童贯顿时犹如即将淹死的人看到一根稻草一般,他心脏狂跳、浑身发抖,先前浑身发抖是因为极度的恐惧,此时浑身发抖是因为看到了生机希望。
夏华再次笑眯眯地看着童贯,表情幽邃无比:“童大人,我们做一笔各得所需的交易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跟我做了这笔交易,不但不会因为损兵折将、丧师失地而被赵官家问罪,反而还会加官进爵呢!”
“什么?”童贯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这等好事。
一二十分钟后,夏华起身离开,转过童贯所在囚室的墙角,费保四人押着三人在墙角后,那三人都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满布团,使得他们既无法动弹反抗也不能发出声音,只能听。
夏华和童贯的对话不止被费保四人听到了,也被这三人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这是夏华特地安排的。
这三人都是俘虏,正是王禀、韩存保以及童贯身边的那个骁勇无比的韩副尉。夏华此时已经知道了韩副尉的姓名,他姓韩名世忠。
韩世忠!这个光照千秋的姓名让夏华为之心头一震。
韩世忠不是等闲之辈,他正是与岳飞、张俊、刘光世(童贯的副都督)合称“南宋中兴四将”的南宋名将、汉族的民族英雄。夏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韩世忠,但他随即想起,根据书上记载,韩世忠确实以低级军官的身份跟随童贯参加了宋军征伐方腊的战事,只能说,这是天意,这是上天的安排。
夏华想要成就大业,急需人才,急需金钱,人才比金钱更重要,他太需要人才了,长期以来,他的亲信只有费保、倪云、卜青、狄成、舒胜等来自榆柳庄的人,一直没有增加干将,他原本想要招揽岳飞,但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起码在眼下,至于方腊的那些人,虽然猛将不少,但他不方便招揽。于是,夏华看上了韩世忠、王禀、韩存保,尤其韩世忠。南宋中兴四将都是在北宋末年崭露头角、在南宋初年大放异彩的,此时,刘光世已经当上副都督,岳飞还是平民百姓,韩世忠是童贯部下的一个低级军官,张俊现在宋夏前线战场上当小军官。夏华只想得到岳飞和韩世忠,对刘光世和张俊没什么兴趣,因为岳飞和韩世忠都是德才兼备,至于刘光世和张俊,则都是“才疏德失”。刘光世跻身“南宋中兴四将”其实有些徒有虚名,他虽然也打过一些胜仗,但他为将胆小畏敌、治军不严,不敢承担重任职责,经常消极避战,被时人讥为“长腿将军”,并且虚报军额、克扣军费、中饱私囊、沉湎酒色;张俊更加恶劣,他虽然打仗有一手,但却爱财如命、贪得无厌,甚至热衷于党同伐异、趋炎附势、同室操戈,最为令人不齿的是他曾协助秦桧陷害岳飞。作为对比,当岳飞蒙冤时,韩世忠曾为岳飞仗义执言。当时,满朝文武不畏秦桧、敢为岳飞说话的只有韩世忠一个人。四人的德才高下立判。
王禀和韩世忠都是当代名将,韩存保也很不错,他使一支方天画戟,勇武超群,在高俅围剿梁山泊时曾跟呼延灼打了将近一百个回合不分胜负,并且,他在被宋江等人活捉又礼待释放后对宋江等人一直心怀感激,敢在高俅面前为宋江等人说话,由此可见他人品也很不错。
一个人,如果有才无德,那么,此人根本不算人才,恰恰相反,此人反而会是一种祸害。夏华梦寐以求想要得到岳飞和韩世忠,对刘光世和张俊则是不屑一顾,他已经招揽岳飞失败,不想招揽韩世忠也失败,因此,他采取了这个别出心裁的办法。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心,光靠语言是不行的,更要靠事实。
“你们都听到了吧?”夏华看向无法说出话、眼神和表情都在剧烈变幻的王禀、韩存保、韩世忠,慢慢悠悠地道,“你们都亲耳听到了吧?我是反贼,童贯是权倾朝野的当朝枢密使,他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深受赵官家恩宠,可谓饱受国恩,按照常理,他应该以死报国才是,但事实呢?他却可以为了他的一己私利,不惜跟我这个反贼进行合作,官匪一家、共同欺君、联手卖国。我想问问你们,你们的忠君爱国,难道就是为了让童贯这样的国贼继续祸国殃民?难道就是为了让百姓万民继续忍受童贯这样的国贼带来的痛苦和灾难不成?请你们好好地想一想吧!我有一言,请君听之,真正的祸国殃民之贼,并不在山林之中,而是在朝堂之上!”
说完,夏华挥挥手,让倪云三人把王禀、韩存保、韩世忠重新带回了他们的囚室,夏华没有让倪云三人摘掉王禀三人嘴里的布团,因为他眼下不需要跟王禀三人进行舌战,他需要王禀三人自己去思考、去顿悟、去觉醒。
“给童贯准备笔墨纸砚。”夏华吩咐费保。
半个多小时后,费保按照夏华的吩咐,把也是俘虏的闻焕章带了过来,带到童贯的囚室。当着夏华的面,童贯把一封亲笔信交给闻焕章:“闻参谋,你把我的信带去江北给刘副都督。”
闻焕章惊疑不定地看向夏华。
夏华点点头:“我马上就会放了你。”
闻焕章虽然不明所以,但他知道自己马上就可以走了,他向童贯和夏华分别行了一个礼,接过童贯的亲笔信,被费保带了出去。
“夏驸马…”童贯战战栗栗地看向夏华,“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做了,您会言而有信的吧?”
夏华笑了笑:“当然!另一方面,你也没有选择,对吧?你不按照我说的做,必死无疑。”
童贯瑟瑟发抖地点点头。
“对了!”夏华又笑眯眯地看着童贯,“童大人,我还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需要您帮忙。”
童贯顿时心惊胆寒,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事?”
夏华摸着下巴:“你是太监,没有子女,但你有个亲弟弟叫童贳,是吧?哎呀呀,关于你的这个亲弟弟,我也是久仰大名啊!听说他有个爱女叫童娇秀,也是杨戬的外孙女,被你视为己女抚养,许配给蔡京的长孙即蔡京长子蔡攸的独子蔡行,无奈,那蔡行生来就是憨呆,童娇秀自然不乐意嫁给一个傻子,某天,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王庆…嗯啊,就是那个在淮西造反、自称楚王的王庆,当时他还没有造反,还在东京开封府当一个副排军,啧啧啧,两人就像干柴遇上烈火、旱井碰到光棍,当即勾搭成奸、滚了床单。你在知道如此丑事后,自然勃然大怒,没多久就找个借口办了王庆,但你又不敢杀了王庆,你杀了王庆,不就等于承认童娇秀真的跟王庆有一腿么?于是,你把王庆发配陕州。我估计,这是你干的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你要是当时就杀了王庆,那厮后来如何能在淮西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童大人,是吧?”
童贯脸色发紫:“…夏驸马,您到底要我帮您什么忙?”
夏华咧嘴一笑,他脸上露出了饿狼看到肥羊时的独有表情。
一两个小时后,闻焕章渡过扬子江,来到了刘光世的中军大营里。
刘光世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从江南战场上传来的噩耗犹如飞马流星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被送到他的跟前,让他看得噤若寒蝉,他已经确定,童贯大军遭到了惨败,童贯本人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按照常理,刘光世应该火速地率领他麾下的三万兵马渡过扬子江,前去接应、援助、解救童贯,但他却迟迟地按兵不动,哪怕党世雄请他一起出战,他也没有答应,导致党世雄独木难支、孤军奋战,最终死在了润州城下。刘光世这么做,是因为他心虚胆怯,他恐惧害怕自己会给童贯陪葬,率军过江后把自己也搭进去,另外,他不确定身边的梁山军究竟是敌是友,万一梁山军真的已经在暗中勾结了吴军,他要是轻举妄动,岂不是必死无疑?
就在刘光世六神无主、心乱如麻时,亲卫报告:“闻参谋过江回来了。”
刘光世急忙唤道:“快请!”
闻焕章一入大营就跪地大哭:“副都督!”
刘光世心头一沉,他知道,自己的最坏打算已经成真了,他紧张地道:“闻参谋请起来,快说,恩相在江南到底怎么样了?”
闻焕章泣不成声:“恩相全军覆没!诸将大多战死阵亡,少数被俘,恩相本人也被俘了!”
“啊!”刘光世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闻焕章急急地取出童贯的亲笔信:“副都督,这是恩相给你的亲笔信!”
“什么?”刘光世急忙接过,一边拆开一边问道,“闻参谋,你是怎么得到恩相的信的?”
闻焕章眼中含泪地道:“实不相瞒,下官也被俘了,贼首夏华带下官去见了恩相,看到恩相写了这份亲笔信并且交给下官,夏华放了下官,让下官把恩相的亲笔信交给副都督你。”
刘光世正在急切无比地看着童贯的亲笔信,看完后,他整个人呆住了。
“副都督,恩相在信里说了什么?”闻焕章问道。
刘光世感到自己的脑子和声音都变得十分缥缈迷离:“恩相说,他要跟夏华做一笔交易,这笔交易对双方都有好处,做成了这笔交易,我和恩相不但不会背负战败之罪,反而还能‘立下大功、受到封赏’。具体怎么做,恩相在信里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给我了,只要我去执行。”
“什么?”闻焕章感到匪夷所思。
刘光世深深地吸口气:“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快快执行恩相的吩咐吧!”他心里很清楚,童贯征伐方腊,他是童贯的副手,童贯打了这么大的败仗,要是事实真相东窗事发了,童贯肯定要倒大霉,他肯定也是跑不了。夏华给童贯的“自救之策”,也是刘光世的“自救之策”。
为了保住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和乌纱帽下的脑袋,刘光世毫不含糊地服从了童贯的秘密指示,做出了跟童贯一样的选择,即便这个选择是出卖国家利益的,他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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