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节 双雄初会（1）

夏华知道，宋金战争不是宋金两国的一对一，而是一场“国际性的战争”，西辽和西夏都会主动地插手这场战争或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因此，想要打好跟金人的战争，就不能忽视跟西辽、西夏的关系。战争不只是军事力量的较量，也是经济、政治、外交等多方面的较量。

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态，夏华立刻动身离开邯郸府，前去太原府。

半个多月后，夏华不显山不露水地抵达太原府、进入府城。在双方约定好的一家客栈里，夏华见到了已在这里等待他好几天的使者。

“这位一定就是越王吧？名不虚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对方一边打量着夏华一边啧啧地称赞，他说的是流利的汉语，穿着打扮也是汉式的，但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异族气质。

夏华看了看对方，立刻心里有数了：“尊驾就是耶律大石？”

对方笑着点头：“在下正是耶律大石，越王殿下，在下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夏华轻轻地笑了笑，他大马金刀地坐下看着耶律大石：“耶律元帅的胆魄真是令人佩服，身为国家柱石、身系万钧重任，竟敢亲身来到别国境内。”

耶律大石也坐下，也笑了笑：“这有何不可？西辽现在内部十分稳定，就算我暂时不在，西辽也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实际上，西辽高层没几人知道我来到这里，我对他们说我是率军前去远处探查巡视、演习操练了，他们以为我就在可敦城附近，至于西辽的外部，目前也很安全，另外，这里是越王的地盘，越王跟我并非敌人，双方并非敌国，我亲身来此有何危险？说起来，越王跟我不但不是敌人，还是故交呢，越王和我可是早在三年前就有过接触联系了。”

夏华不动声色地看着耶律大石：“耶律元帅，在谈正事前，可否先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越王请讲。”

“耶律余睹是你的人吧？”

耶律大石十分痛快地点头承认：“是。我和耶律将军都是为了挽救、复兴大辽国而奋斗，只不过，我是在战场上，耶律将军是在金人内部。耶律将军是比我更了不起的契丹人的英雄。”

夏华顿时有些恼怒：“果然如此！你们两个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合起伙来坑我，坑宋国！你们俩把我、把宋国坑得好惨！”

耶律大石哑然失笑：“越王何出此言？”

夏华冷冷地道：“当初，我支援你足足十万两黄金，希望你能死守燕云，但你却跑掉了！导致宋金两国直接接壤，宋金战争随即爆发！至于耶律余睹，他故意挑事，借题发挥地挑起宋金战争，然后处心积虑地刺激我和金人的关系，如此一来，我成了你们抗拒金人的挡箭牌！你们辽人本来就要被金人打得亡国灭种，但是，你们狡猾地把金人的战火祸水引到了我们的身上！如此，金国对外作战的重点从灭辽变成了征宋，你们辽人获得了至关重要的喘息时间！”

耶律大石笑着摇摇头：“越王，你虽然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但你毕竟太年轻了，有些年轻气盛。越王，你是汉人，你为了保你汉家，可谓不择手段，我是辽人，我为了保我契丹，跟你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又有什么奇怪的？我把你视为我的朋友、知己，但是，你我毕竟各为其主，出现这种分歧是非常正常的，你总不能要求身为辽人的我却处处为你们汉家考虑吧？”

夏华虽然恼怒，但却无言以对，他记得，根据史书记载，耶律余睹在被迫降金后一直“身在金营心在辽”，据说，耶律大石能够成功西迁、建立西辽离不开身在金国的他的暗中相助。

耶律大石显得从容不迫：“越王，我之所以把耶律将军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因为我绝对放心你，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你要是泄露出去了，虽然出了你的火气，让西辽受到重大损失，但却大大地有利于金人，有利于你汉家的第一敌人，你怎么可能这么不理智呢？还有，我之所以放心大胆地来到你的地盘里，也因为我绝对放心你，你要是抓我、杀我甚至把我送给金人，西辽就完了，西辽一完，西夏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必向金人屈服，那么，你就要孤军奋战了。”

夏华忍住心头气闷：“言归正传吧，你特地来到这里，找我所为何事？”

“越王快人快语，果然爽快。”耶律大石点点头，“其实，我此次前来拜访你，我不只是西辽的使者，我同时也是西夏的使者，西辽和西夏现在已经完全地变成了一心一体的一家人，西夏国主李乾顺可没有赵佶那么短视愚蠢，并且他的皇后是我们辽人，他的太子一半是夏人血脉一半是辽人血脉，加上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现状，西辽西夏两国就好像你们南朝三国时期的吴蜀两国，齐心合力地对抗金人这个强大的魏国。然而，辽夏联盟还不够，还不足以真正地抗衡金人，况且，我们西辽的志向可不是偏安一隅、苟延残喘，而是卷土重来、复兴大辽、夺回大辽的全部疆土，实际上，辽夏的情况要比当年的吴蜀好得多，因为吴蜀不存在第三个盟友，辽夏却存在第三个盟友，就是越王你。”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夏华，“我和李乾顺希望能与越王你构建三国或三方联盟，一起对付金人。”

夏华对此已有预料，他沉吟一下：“耶律元帅，西辽现在完全就是你说了算吧？”

耶律大石点了一下头：“是的。耶律延禧如今已经成为金人的阶下囚，他的六个儿子里，长子被他杀了，次子病死了，三子早夭了，四子、五子、六子跟他一起被金人俘获了，本来，他的五子在名义上是西辽的第二位皇帝，现在肯定不行了，我们已经拥立宣宗皇帝（耶律淳）的独子耶律阿撒登基继位为西辽的第三位皇帝，由我以及皇太后萧普贤女一起辅佐他执政。”

夏华听得心里暗笑，耶律大石承认得非常痛快，他现在是西辽的元帅、西辽军方第一人，耶律阿撒和萧普贤女都只是傀儡罢了。

“你们为什么来找我，却不去找赵桓呢？”夏华明知故问地道。

耶律大石哂笑着摇头：“越王真是爱说笑，赵桓就算主动要求跟西辽、西夏结盟，我们也是不会接纳他的，第一，宋国朝廷鼠目寸光、见利忘义、言而无信，我们怎么会接纳这么一个没信誉、不可靠的盟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受到金人的威逼利诱、跟金人暗通款曲继而出卖我们？第二，宋国虽然富庶丰足，但宋军战斗力实在太低，况且，宋军的大半主力已在白沟之战、巨鹿之战中被消灭得七七八八，让宋军跟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只会增加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因此，辽夏联盟的第三个盟友，非越王你莫属！”他说得非常坦白。

夏华思索一下，开口道：“从天下大势上看，我和耶律元帅你、李乾顺缔结‘三方联盟’一起抗金似乎是水到渠成、势在必行的，然而，我有两个尖锐的问题需要现在就当面问出来。”

耶律大石神色肃然地道：“越王请讲。”

夏华语气缓慢有力地问道：“西辽和西夏是如何看待宋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地位的？还有，燕云十六州在灭金后归属何方？”

耶律大石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他在斟酌一番后，回答道：“这个三方联盟是抗金的，但最大的受益者反而是置身事外的宋国，宋国跟我们三方一样都受到金人的重大威胁，但是，宋国却又不是这个联盟的一员，我们三方在宋国和金国之间完完全全地保护住了宋国，因此，宋国在这场抗金战争中不需出动兵马、耗费钱粮，却享受着我们抵抗金国给宋国带来的安全，完全就是坐享其成、坐收渔利，试问，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事？我们流血流汗、拼死拼活，宋国不劳而获、白占便宜？这未免太对不起我们麾下将士们在跟金人浴血奋战时付出的生命和血汗了。所以，我们虽然不接纳宋国成为我们的盟友，但必须让宋国尽到它的责任和义务，宋国必须向我们提供钱粮财物，援助我们对金国的战争。我们出人命，他们出钱粮，很公平。”

夏华有点冷淡地道：“你们辽夏打算把宋国当成你们辽夏的血库？”

耶律大石不太明白“血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望文生义让他明白了夏华的言下之意，他点点头：“可以这么说，越王，难道你反对？这不是宋国应该做的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天经地义？”夏华愈发冷淡地道，“我可不这么认为，耶律元帅，你是辽人，李乾顺，他是夏人，而我，虽然不是宋人，但却是汉人。宋国的疆土是汉家山河，宋国的子民是汉家同胞，你们要是威逼宋国朝廷向你们输血，赵桓他们肯定变本加厉地搜刮宋国的子民即我的汉家同胞，我怎么允许发生这种事？”

“越王，”耶律大石有些错愕，“你不是很憎恨宋国的那些昏君奸臣、贪官污吏吗？难道你还要免费地保护他们？让他们在你的保护下继续骑在宋国的老百姓、你的汉家同胞的头上为所欲为、作威作福？似乎，这可不符合你的理念和原则呀！”

夏华道：“宋国虽然没资格加入这个抗金联盟，但宋国确实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让宋国朝廷拿出钱粮财物援助抗金联盟，是必须的，但是，只能由我去做！我威逼宋国朝廷，是汉人自家的事，耶律元帅你和李乾顺是不可以插手的，你们毕竟不是汉人，你们是外国人。”

耶律大石沉默一下，缓缓地道：“对于这一点，我不是不可以接受，但李乾顺恐怕不太愿意。李乾顺不光想要得到宋国的钱粮财物，还想得到全部的河套地区。”河套，即黄河“几”字河段水道大弯曲的内侧土地，当地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盛产良马，故有民谚“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区目前从东北到西南一分为二，西北一半属于西夏，东南一半属于北宋，西夏人一直想要得到全部的河套地区，从而独享“河西走廊和河套地区”。

“李乾顺这是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夏华听得怒不可遏，“耶律元帅，请你帮我转告他，少做这个白日梦！宋国的疆土不是赵家的，是汉家的！我身为汉家子孙，抗金，是为了捍卫汉家的山河、保护汉家的同胞，如果李乾顺要干金人干的事，那他就跟金人一样，也是我的敌人！我只能既抗金也抗夏！都什么时候了，西夏都要不保了，李乾顺居然还想着开疆拓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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