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节 宋朝前来招安（1）

“哦？”夏华十分吃惊，但他随即一想，便又释然，这不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的事么？宋国朝廷对其境内的匪盗贼寇向来都是“先礼后兵”，先招安，招安不成，再征伐围剿镇压，梁山军就是最好的例子，把反贼招安了，一可消除一大内患，二可将其化为朝廷的鹰犬爪牙，继而对其玩弄以贼克贼、借刀杀人之计，一举两得、稳赚不赔。难怪宋朝的民间造反起义者数量是华夏历朝历代里最多的，为啥？犯罪成本低嘛，放在别的朝代，造反是十恶不赦的“顶级大罪”，必死无疑，放在宋朝，只要愿意归顺朝廷被招安，不但可以没事，还有很大可能摇身一变，从贼寇一下子变成朝廷命官，如此，宋朝的社会底层人士想要变成社会上流人士，先造反、再被招安是个不错的“上进渠道”，因此，很多人其实是为了被招安而故意造反的。

“使臣是谁？”夏华问道。

朱武笑道：“使臣是一位曾经跟殿下您间接打过交道的人。”

夏华顿时知道是谁了。

前来招安乞活军的宋国使臣正是宗泽。宗泽名满天下、万人敬服，北宋末年，中原大乱，匪盗贼寇多如牛毛，宗泽主张招降，比如河东大盗王善，割据一方，其治下人口有七十多万，想要趁机袭取开封城，宗泽独自一人骑马来到王善的营地，流着眼泪对王善说“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如果有一两个像你这样的人为国出力，国家怎么会再有外敌入侵之患呢”，王善深受感动，回道“怎敢不为国效力”，于是解甲归顺，另有杨进、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十多个大盗被宗泽感化而归顺，这些大盗后来大多成为宗泽的部将，跟随宗泽一起抗金报国。

对于乞活军，宗泽自然也是希望想要将其劝降招安的，毕竟，乞活军目前已是天下闻名，若能把乞活军变成宋军的一支，对维持宋国政权、抗击金人的大局而言，自然是裨益无穷的。

宋国想要招安乞活军，夏华等人有些感到意外，对此，他们反复商议，夏华的态度是“乞活军肯定不能当第二个梁山军，但也不需要与宋国直接为敌，乞活军目前‘只抗金、不反宋’”。

乞活军和越明军都是夏华的军队，但两支军队的使命是不同的，因此要采取不同的政策。夏华想要挽救汉家的山河和同胞，就必须要完成两件事：反宋、抗金，越明军已经在反宋了，乞活军不一定也要反宋，越明军在华夏的南方，只能反宋，没法抗金，乞活军在华夏的北方，既能反宋，也能抗金，对于乞活军而言，抗金是第一位，反宋是第二位，这个主持轻重顺序是不能颠倒的，为了抗金，可以暂时不反宋甚至联宋抗金，但绝不能“为了反宋，可以暂时不抗金甚至联金反宋”，前者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后者是不折不扣的“汉奸”之举。乞活军在北方只有两个政策可选，一是“只抗金、不反宋”，二是“既抗金、也反宋”，毫无疑问，在不需要反宋的前提下，乞活军还是不要反宋比较好，从而可以专心地、更好地抗金。

同时，“不反宋”不等于“投宋”，乞活军不会当第二个梁山军。

在制定好对策后，梁红玉反复地默背着准备好的“台词”，继而客气礼貌地接待了宗泽，跟她一起接待宗泽的还有朱武和萧爻。

“久仰宗公大名，”梁红玉笑容满面，“今日一见，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宗公海涵谅解。”

宗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梁红玉，半晌后，他露出一个复杂无比的苦笑，长声地感慨：“真是乱世出英雄啊！不但出男儿英雄，还出花木兰、樊梨花这般的巾帼英雄。本官早就听闻‘北海龙王’的大名，没想到‘北海龙王’竟是一女子，佩服，佩服，不知本官如何称呼姑娘呢？”

梁红玉嘻嘻一笑：“我姓赵，名红玉。”

宗泽惊讶地道：“哦？姑娘竟跟天子同姓？嗯…赵姑娘应是汉人吧？”

梁红玉道：“我是辽国汉人。”

宗泽点点头：“宋辽两国本是友邦，自当并肩合力抗金，赵姑娘虽是辽国人，却是汉人，辽国乃辽人之国，大宋乃汉人之国，因此，赵姑娘也可算是我大宋之人，实乃当世奇女子也！”

梁红玉呵呵一笑：“宗公，您说的很好听，但事实恐怕不是这样的吧？金人崛起，辽人国破家亡，数以百万计的辽人尤其辽国汉人，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地南下逃往宋国——他们为什么要逃往宋国呢？一者，他们没有更好的去处，二者，正如您刚才说的，他们认为宋辽关系亲善，况且他们中大部分人是辽国汉人，并非契丹人，宋国是汉人之国，自当接纳他们，然而，他们在宋国境内却是什么处境？又得到了什么待遇？没有欢迎，没有食物，没有住处，没有安全，只有刁难、驱逐、凌辱、敲诈、勒索、抢掠、虐待甚至残害，光是一个沧州知府杜充，就残杀了数以千计的逃亡辽人，其中绝大多数者都是辽国汉人，都是宋人的同族同胞。呵呵，辽国汉人被也是汉人的宋人杀，天理何在？宗公，我为什么能够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就是因为逃亡辽人对宋国失望透顶，他们既不能回到辽国，又不被宋国接纳，只能投奔我了。”

宗泽顿时听得面露尴尬：“这些…都是少数地方官吏的擅自所为，圣上是完全不知道的，倘若圣上知道了，他肯定会严厉禁止这种行为，还会下令接纳、善待逃往到大宋境内的辽人。”

梁红玉不以为然地道：“宗公，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意跟您争辩。开门见山吧，赵官家派您过来是为了招纳我吧？”

宗泽点头：“正是。赵姑娘既是巾帼英雄，何不效仿佘太君，以得青史留名、百世流芳？”

朱武语气平淡地开口道：“既然宗公已被赵官家派来，看来，赵官家是同意招安我们的，由此也可推断出，宋国朝廷的多数高层都是赞成招安乞活军的，宗公，不知在下猜测对否？”

宗泽点头：“是。”

朱武淡淡地笑了笑：“宋国朝廷多数高层都是赞成招安乞活军，依我之见， 他们的动机、目的、出发点却是各不相同。像宗公这样的忧国忧民之臣，既眼见我们乞活军勇于对战金人，并且战力强劲、战果辉煌，自然希望能把我们这支不同凡响的民间义军收为朝廷所用，从而可让宋国能更好地抗击金人、保国安民，同时也可让我们‘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不成为宋国的心腹大患，而是成为宋国的国之干城。然而，除了宗公这样的人，宋国朝廷里还有第二种人，他们在招安我们乞活军这件大事上打的是另一种主意，那就是把乞活军变成第二个梁山军，变成宋国朝廷的鹰犬爪牙，继而用于东征西讨、南伐北战，以实现所谓的‘以贼克贼’、‘借刀杀人’之效。是吧，宗公？”

宗泽不得不承认朱武一语道破：“赵姑娘，你的这位朱军师真是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呀！”

梁红玉笑道：“宋江那厮在心里由始至终都像忠犬一样愚忠于赵家朝廷，他的抱负只是当上宋朝的一个所谓的忠臣，我跟他截然不同，我对赵家朝廷没有丝毫的忠心，我可是辽人，为何忠于赵家朝廷？虽然我也是汉人，但宋国如此刻薄无情地对待我这样的辽国汉人，我还投效宋国？笑话！河北已经是我的地盘，我割据一方、称王称霸，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何必要像宋江那样，终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奴颜婢膝地当个所谓的忠臣？还要在蔡京、高俅、童贯、杨戬等奸臣国贼的面前点头哈腰、低三下四？光是想一想，我就感到恶心了！梁山军在被宋国朝廷招安后是什么下场？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真真切切的！再说了，宋国都已经烂成那个腌臜样子了，还值得我去投效？也配得到我的投效？宗公，很抱歉，您打错算盘了。”

“赵姑娘！”宗泽急了，“话不是这么说的！诚然，大宋存在很多问题，但正是因为如此，大宋才急需你这样的英雄豪杰去匡扶啊！大宋为何会内忧外患？还不是因为圣上身边的忠臣贤良太少了吗？以致于圣上被奸佞小人们蒙蔽圣聪。俗话有云，‘家贫出孝子，国乱显忠臣’，大宋如今国难当头，不正是你这样的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彪炳史册的机会吗？”

梁红玉撇撇嘴：“我才不去给赵桓当狗呢！”

“赵姑娘！”宗泽急得额头上冒出汗珠，“当国家忠臣难道不好吗？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做贼？”梁红玉嘲笑道，“就因为我没有戴上乌纱帽，所以我就是贼？蔡京高俅等辈就因为戴上乌纱帽，所以就是好人了？请问宗公，割地赔款的是我这个贼？卖国求荣、丧权辱国的是我这个贼？对异族外敌如龟似羊、对自家老百姓如虎似狼的是我这个贼？宗公刚才说到忠臣，赵佶、赵桓身边的忠臣贤良难道还少吗？宗公您、李公（李纲）、种公（种师道）、张公（张叔夜）…等等，还有很多，比如在不久前投效我的刘仲偃（刘韐）、陈亨伯（陈遘）、詹世安（詹度）…等等，个个都是忠臣贤良，但有用吗？保住宋国了吗？赵佶、赵桓分得清忠奸吗？所以啊，就算我去投效赵家朝廷，也根本没用，并且，我一旦成了赵家朝廷的臣子，我必然从此不能尽情地大展手脚，会被昏君奸臣们搞得束手束脚、有志难伸，就好比宗公您。宗公，您就是赵家朝廷的臣子，您身在其中，了解得比我深刻得多，您有着刻骨铭心的体会，您不会在我面前进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吧？请问，您在赵佶、赵桓的领导下，发挥出您的才干了吗？舒展了您的抱负了吗？实现了您的理想了吗？您劝我投效赵家朝廷，难道是希望我跟您一样郁郁不得志？跟您一样空有报国救民之心，但却报国无门、整日悲叹、坐视山河沦丧而无能为力？宗公您自己说，您到底是为我好还是在害我？”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奚落。

宗泽顿时哑口无言，他的脸上涌出了深深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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