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把千恩万谢的蔡文娜送出门后，蒋纬国关上门，回过头看到杨梅在看着他。“看什么？”蒋纬国满脸的自得和为自己感到自豪的神色，“我是不是特正义？我的背影是不是特高大？”他做出一个“思想者”的拳头托下巴动作。

“其实…”杨梅轻轻地动了动眉毛，“你何必节外生枝、多管闲事？不就一个女人吗？”

“什么叫‘不就一个女人’？”蒋纬国顿时生气了，“世界上哪个人不是女人生出来的？女人难道不应该跟男人一样平等吗？女人的命难道不是命吗？难道不值得珍惜和保护吗？我的杨秘书，你也是女人啊！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她要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侍奉杨森，就不会有危险。”杨梅显得很不以为然，“是她不守妇道在先的。”

“我的天！”蒋纬国不光生气，还恼火了，“她是身不由己地被杨森霸占的！这是包办婚姻！她在杨森那里能得到真爱吗？能得到幸福吗？人追求幸福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女人嫁人应该嫁自己爱的人。杨秘书，你难道不想得到一份真挚的爱情吗？”他对杨梅挤眉弄眼。

杨梅露出一个嗤之以鼻的表情，这个不屑表情随后又变成似笑非笑：“你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看她长得漂亮，所以才英雄救美？”

“我靠！”蒋纬国佯怒道，“我是那种好色的人吗？我只是出于我的良知和正义感罢了！”

杨梅看着蒋纬国，语气平淡地道：“世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你救她一个有什么意义？”

蒋纬国看着杨梅，神色坚定地道：“你说的对！但是，我救一个是一个！救一个少一个！”

“蒋纬国，你有没有想过…”杨梅看着蒋纬国，神色很认真地道，“蔡文娜不管怎么说，都是杨森明媒正娶的侍妾，你要帮蔡文娜跳出火坑，哪怕你真没有别的心思，你的行为也会被外界看成是横刀夺爱，风言风语传出去后，再被渲染讹传的话，闹得满城风雨、全国知晓，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负面后果？还有，蔡文娜也没说事成之后对你以身相许呀？你这么卖力干什么？”

“我亲爱的杨秘书，你在乱想什么啊？”蒋纬国大叫冤枉，“我真的就只想帮帮她而已，没想索取回报。负面后果？能有什么负面后果？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不是真的横刀夺爱，我只是尽我所能帮助一个可怜女子而已，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夸我的人会超过笑我的人。”

杨梅笑了笑，没有继续反驳蒋纬国。

“嗳？”蒋纬国有些惊奇地凑上前，“杨秘书，你今晚居然连续笑了两次，真的好少见，虽然都是嘲笑我，其实…”他嘻嘻地笑道，“你笑起来挺好看的，还有酒窝呢！以后别整天对我板着脸，我又不欠你钱，人要笑口常开嘛！”

杨梅转过身，重新拿起纸笔：“言归正传吧，继续说你刚才建议关于加强重庆和武汉的防空措施的事。”

“是的！”蒋纬国被杨梅一提醒后，拍了拍脑袋，“我都忘了我说到哪里了。”他走过去，凑到书桌前看杨梅写在纸上的东西进行回想。杨梅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蒋纬国站在椅子后，弯下腰，脑袋伸向桌子，两人头靠头，蒋纬国的脸颊几乎就贴着杨梅的脸颊，场景用后世的一句歌词来形容就是“你的距离和我只差零点几毫米”。

很显然，蒋纬国是故意的，并且他还“不小心”用自己的脸蹭了一下杨梅的脸颊。

就在这时，“咔嗒”一声，房间里突然陷入黑暗。

蒋纬国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在心里大叫：“怎么停电了？妈的！重庆市供电局局长是谁？叫他立刻滚过来！老子要重重地奖赏他！停得太特么的及时了！”

“你的眼睛可以像猫那样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东西？”黑漆漆的房间里，杨梅开口问道。

“…不能。”蒋纬国有点哑然。

“那你还保持这个低头看字的姿势？”

“靠！”不良居心被揭破的蒋纬国在心里暗暗地恼火一声，然后干笑道：“我不是还没回过神来嘛…”他同时惊喜地发现，杨梅并没有起身离开房间去隔壁她的房间。“杨…秘书，你是哪里人啊？”蒋纬国试探着跟杨梅搭讪。

“杭州人。”杨梅回答道。

“好地方呀！”蒋纬国连连称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一个女生为什么要参军呢？”

杨梅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有个哥哥，叫杨柳，是黄埔军校第五期毕业生，十年前，他跟众多黄埔生一样，参加了龙潭战役。黄埔军校建校以来已经招生十三期，第五期毕业生是目前还活着的里最少的，因为光是在龙潭战役中就战死了五百多人，包括我哥，他死在了栖霞山争夺战中。

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那年我十三岁，无依无靠。龙潭战役结束后的第二年，夫人（宋美龄）跟委员长结婚，她看到很多黄埔第五期学生的家眷遗属都因为失去家中支柱从而生活艰辛，因此收养了很多未成年的烈士遗孤，包括我在内，我非常感激她，后来我听说她遭到一场未遂刺杀，被惊吓得流产了，我就参军了，报名侍卫队，我想保护夫人，报答她的恩情。”

龙潭战役是国民革命军北伐战争中的一场重要战役，爆发于1926年夏秋，此战的胜利彻底地奠定了国民党在实质上统一中国关内南方地区的基础，并且此战打得十分惨烈。

“哦…”蒋纬国点点头。

“结果我却在即将正式被编入侍卫队时，被她派来保护你了。”杨梅笑起来，但蒋纬国看不到她的笑容，只看到她的眼睛在闪亮。

“不一样吗？”蒋纬国有点郁闷，“你保护好我，不照样能报答我母亲么？”

“是，是。”杨梅说着，同时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回房间了。”

蒋纬国很想在这一刻上前拉住杨梅并且来一句：“我怕黑，你今晚就留在这里陪我吧！”但他有贼心没贼胆，并且怕挨揍，只得在懊恼中看着杨梅出门离去。

次日清晨，蒋纬国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门被笃笃地敲响了。一边打哈欠一边打开门，蒋纬国看到蔡文娜神色紧张地站在外面。“二公子…”蔡文娜身体微微发抖，“他们催我回去。”

蒋纬国看着蔡文娜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眉清目秀，应该就是她的丫鬟了。蔡文娜带着两个丫鬟一起来找蒋纬国，是因为不愿意把她们赶回杨森那里，因为按照杨森的暴戾残忍的性格，蔡文娜跟蒋纬国“私奔了”，说不定他会把怒气发泄在这两个丫鬟的身上，两个丫鬟必然凶多吉少，她于心不忍。

同时，蒋纬国瞪大眼，因为他看到蔡文娜手边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是蔡文娜跟杨森生下的女儿，也是她此时唯一的孩子。历史上，蔡文娜后来还生下一个孩子。

“知道了。”蒋纬国点点头，然后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杨副官，起床了没有？”

“起了。”杨梅推开门，看来她早起了。

“走吧！”蒋纬国耸耸肩，这时，孙涛几人也过来了，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没洗脸没刷牙没吃早饭，蒋纬国直接带着杨梅、孙涛几人、蔡文娜以及蔡文娜的女儿、两个丫鬟，抬腿走人，离开市政府大院。到门口时，蒋纬国见四个膀大腰圆的军人站在外面，腰间都配着手枪。

“九姨太…”为首一个小军官十分惊愕地看着蔡文娜以及在蔡文娜身边跟她紧紧挨在一起的蒋纬国，“你该跟我们回去了…”

蒋纬国像高衙内那样流里流气地搂住蔡文娜，实际上，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告诉你们杨军长，我对蔡小姐一见钟情，蔡小姐也对我芳心相许，所以蔡小姐就不回去了。”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他暗暗叫苦，妈的，这事被老头子知道，老子肯定要被骂死。

四个军人先是吃了一惊，都不敢相信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勾搭“川东王”杨森的女人，随后齐齐勃然变色。“老子日你先人板板的！”小军官黑着脸喝骂道，“你小子找死啊？”

“怎么回事？”一小群人从市政府外走过来，为首者是来上班的李宏锟。

“李市长！”那个小军官讥笑道，“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敢勾搭我们军座的九姨太！你说，他是不是活腻歪了？”

“李市长，”蒋纬国不得不硬着头皮装纨绔子弟，“我跟蔡小姐相见恨晚，所以…情不自禁、私定终身，我现在想带她回南京…”

李宏锟先是瞠目结舌，随后叫苦不迭，他很清楚，杨森是川东七县的土皇帝、地头蛇，而蒋纬国则是堂堂蒋二公子，两人哪个都不好惹，偏偏这种俗套的烂事就发生在他的地盘里，让他陷入了里外不是人的处境里。

“这个…”李宏锟苦不堪言，他看到杨森的那四个部下已经开始掏枪，急忙呵斥道，“不许掏枪！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指着蒋纬国，“他是蒋委员长的二儿子！”

“什么？”四个军人都吃了一惊，继而也齐齐变色、暗暗叫苦，没想到对方来头更大。

“就这样吧！”蒋纬国搂着蔡文娜继续往外走，同时看着那四个军人，“回去告诉你们杨军长，我蒋纬国跟蔡小姐情投意合，希望他能成全我们，谢谢…”他虽然后台全国第一硬，但确实干不出这种抢人老婆、寻花问柳的事来，因此做贼心虚。

在蒋纬国一行走出几十米后，“等等！”那个小军官突然喊了一声，然后带着三个手下跑上来，继而扑通一声跪在了蔡文娜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九姨太，我求求您大发慈悲，行行好，跟我们回去吧，不然军座非杀了我不可！我家里还有六十岁老母亲和三个孩子呢…”

蒋纬国十分无语地看着这个小军官，心里郁闷不已：坏人在求饶时怎么都是这个台词？

蔡文娜面露不忍和迟疑神色，她望向蒋纬国。

蒋纬国愈发紧紧地搂着蔡文娜，同时用眼神鼓励她：“为了你的自由和幸福，勇敢一点，跟我走！”他继续迈开脚步。

“二公子！”小军官开始哀求蒋纬国，“您行行好！你要是把九姨太带走，军座他真的会杀了我的！求求您了！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关我屁事！”蒋纬国冷哼一声，他睬都不睬。

“二公子！”小军官脸色发白地站起身，追上来，然后咬牙，“横竖都是死！格老子的！老子拼了！”他没敢掏枪，空手扑上来试图抢人，那三个士兵也一起扑上来准备硬抢蔡文娜。

蒋纬国立刻喊出了一句俗透的台词：“给老子上！”

孙涛几人立刻一拥而上，他们也没掏枪，徒手对战徒手，一顿凶神恶煞、鬼哭狼嚎的拳打脚踢，在眨眼间把对方四人全部撂倒放翻在地，并且把对方四人个个都打断了几根骨头。

杨森的四个部下倒在地上，两个断了胳膊两个断了腿，一起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哀鸣。

“行了！你们这样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孙涛面不改色气不喘地呵斥道。

蒋纬国看到市政府外看热闹的人正在越来越多，急忙低头离去。

坐上船离开重庆后，蒋纬国顺流而下，抵达武汉，然后给在洛阳的蒋介石发去了一封措辞忧国忧民、动机冠冕堂皇的电报：

父亲，中日大战已为期不远，若战事一开，国军在初期抗敌时于沿海地带和平原地区必难以抵御日军机械化部队冲击。国府唯有步步为营、有序西退，方能坚持奋斗、长久抗战。西部诸省之中，以川省最宜作为抗战大后方。

川省一百二十县，坐拥天府沃土、千里平原，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四川省此时约有5400万人口，包括重庆市人口在内），产粮积广、资源丰富，且川省以盆地为主，群山环抱、易守难攻。然时至今日，川省仍是军阀割据、游离独立，对中央阳奉阴违、离心背德，导致中央政令军令在川省裹足难通。

对日作战艰苦而卓绝、持久而漫长，前线重要，后方亦重要，中央若不及时整顿川省军政，届时华北、华东、华南一失，中央将无路可退，甚至，川省军阀若再与日寇暗通曲款，外寇内贼联合侵犯，中央将腹背受敌、危如累卵。因此，我申请我部试探性地进入重庆地界，一为威慑川省军阀，敲山震虎；二为抢占入川必经之地，确保抗战一起，川省不会自顾私利、闭关排外，阻塞中央撤入川省之通道，堵绝国府唯一之生机后路；三为控制川省东出之通道。

蒋纬国在发出这份电报时心里很惭愧，因为他在电报里说了四川省“很多坏话”，其实，历史上的抗战里，四川省是为抗战做出贡献最大的一个省，国民政府的财政开支有三分之一来自四川省，抗战的人力有五分之二来自四川省，累计有350多万四川男儿踏上抗日战场（有的是军人，有的是民工），为了抗战胜利，四川人战死26.4万余人，负伤35.6万余人，另有2.6万余人失踪。四川省参战人数之多、牺牲之惨烈，位居全国各省之首。因此，蒋纬国（夏华）对四川省和四川人是怀着崇高敬意的。

蒋介石在短短十分钟后就回电：批准。

如此快速，倒让蒋纬国发了一下楞，他没想到蒋介石效率这么快。

蒋纬国不知道，蒋介石其实早就打起了四川省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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