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时,蒋纬国感到眼前和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实际上,他起初并不能“感到”,因为他的意识还没有全部地苏醒,脑海里只是茫茫的虚无,慢慢地才出现了一点思维的脉络,接着犹如树枝藤蔓不断生长一般快速地扩散着,最终组成了他的意识,复苏的意识在努力地分辨着周围环境,犹如断电很久后的电子元件又被激活了。
足足十分钟后,蒋纬国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有了神”,他发现自己在一间白茫茫的病房里,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桌椅,白色的床褥,白色的被单,床边摆放着好几台他不认识的医学机器,款式看上去像是老古董,但实际上却是此时最先进的进口仪器,几根医学感应线接在他的身上,另外还有一个输液架,吊瓶里的药水(可能是葡萄糖营养液)正在通过输液管一滴一滴地进入他的体内。
病房里非常安静,连输液管里药水的滴落声都可以听得见。
蒋纬国艰难地转了转脖子,他发现转不动,只能转动眼珠望向窗外,外面跟房间里一样,白茫茫一片,不是月光,是积雪的银装素裹,此时是白天,看不出是上午还是下午,只见到阴云密布、雪花纷飞。
继续转动一下眼珠,蒋纬国惊讶地看到这间病房里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坐在床边的女人,样子就像后世高三课堂里表面上在听讲实际上在打瞌睡的学生,左手横在病床上,右手托着下巴,支撑着脑袋,两眼微微闭着,两丛睫毛又密又长又翘,脑袋在一点一点地“小鸡啄米”。
蒋纬国呆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他费了很大力气进行思考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不是杨梅,也不是施利聆,而是蒋介石和宋美龄的那个干女儿、他的干妹妹杨秀琼。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蒋纬国很纳闷地看着杨秀琼。
杨秀琼满脸疲惫,并且还有几分憔悴,不过倒让她更有一番惹人疼惜、令人怜爱的风韵。蒋纬国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大脑的运行功率虽然在缓慢地恢复,但顶多只有正常情况的一半,加上杨秀琼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更是让他的“开机时间击败全国1%人脑”脑子进一步地有些呆滞迟钝,他没有说话,就呆呆地、静静地看着脑袋在病床边点豆子的杨秀琼。
十多分钟后,打瞌睡中的杨秀琼因为脑袋猛地脱手滑落下去而惊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掩口打哈欠并抬起头,然后猛地看到蒋纬国正看着自己,顿时,她的打哈欠动作变成了张口结舌。“二哥…你醒了?”杨秀琼惊喜至极,意识到蒋纬国苏醒的她感到极度的惊喜和开心。
蒋纬国看到杨秀琼眼睛红红的,估计很久没有睡好了,他勉强地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太好了!太好了!”杨秀琼激动得浑身哆嗦,“你…你等着!我去叫医生!”她站起身,急切地推开房门,一边跑一边急促地呼喊道,“医生!医生!他醒了!夫人!夫人!他醒了!”
几分钟后,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在病房外由远至近,五六个医生护士近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然后七手八脚地给蒋纬国进行各方面的生理检查,动作很急促但却很轻柔,轻柔得仿佛蒋纬国是一件玻璃做的易碎品,病房外同时响起了起码有十个人的声音:
“二公子醒了?”“纬哥醒过来了?”“营座终于苏醒了?”“太好了!纬国兄终于醒了!”接着又有人道:“都小声点!让医生先给他检查,我们耐心等着就行,不要吵到他。”蒋纬国转动着脑子,一时间没法把这些声音进行对号,因为他的神智还不是很清醒,思维也很恍惚。
检查了十多分钟,为首的那个一看就知道是名医的主治医生放下了听诊器,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二公子,你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了,谢天谢地啊!”他既是为蒋纬国谢天谢地,也是为他自己,逻辑是现成的:蒋纬国要是没能被抢救回来,他虽然不至于去给蒋纬国陪葬,但下半辈子肯定要倒霉了,当然,救活过来后,好处和收获也是“大大的丰厚”。
“医生,谢谢你。”蒋纬国吃力地致谢。
“二公子,你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可喜可贺啊,接下来就是静养。你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要乱动。”主治医生千叮咛万嘱咐,“晚上我再给你做一遍检查。”
“好的,麻烦你们了。”蒋纬国再次致谢,“另外…”他想起一个非常急切的问题。
“夫人好!”“夫人好!”“夫人您来了?”外面众人齐齐发出问好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宋美龄几乎是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了门口,脸上满是激动、欣喜、疲惫、心有余悸、如释重负。
看到蒋纬国已经睁开眼睛,宋美龄立刻欣喜无限且虔诚无比地在胸前画起十字:“主啊,感谢您…”她喜不自禁甚至喜极而泣地快步走到蒋纬国身边并坐下,紧紧地抓住蒋纬国的手,激动不已地道,“纬国啊,你总算是撑过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母亲,让您担心了…”蒋纬国微微一笑,他不完全是演戏,在很大程度上是真情流露,因为宋美龄也让蒋纬国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
姚夫人对蒋纬国是宠爱和疼爱,宋美龄对蒋纬国是喜爱和关爱,两者虽然有着一定差别,但都是爱。打个比方的话,姚夫人是个“乡下妈妈”,淳朴、亲切、和蔼,宋美龄则是个“城里妈妈”,雍容、华贵、高冷。
宋美龄确实很喜爱蒋纬国,因为全世界只有蒋纬国一个人管她叫“母亲”。宋美龄自己没有亲生孩子,而蒋介石的两个儿子里,蒋经国管宋美龄叫“夫人”,这是一种很官方式的敬称,虽然充满尊重之情,但毕竟太过于正式,有隔阂,这么一对比,叫宋美龄“母亲”的蒋纬国在宋美龄眼里就是一个“嘴巴甜的乖宝宝”,更让她喜爱了。
尤其这次的西安事变,在宋美龄最感到孤苦无助、担惊受怕时,是蒋纬国陪伴在她身边,两人有了这段“患难与共”的经历后,母子感情肯定是大大地升华了,宋美龄不再只是一个后妈或继母,而是跟姚夫人一样把蒋纬国当亲儿子了。
“二哥…”杨秀琼泪眼婆娑地看着蒋纬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纬国,你吓死我了!你真吓死我了!”宋美龄看着蒋纬国,忍不住也眼眶湿润了,“叫你任性不听我的!居然一声不响就上飞机去了西安!看看,你险些就没命了呀!医生说子弹差点儿就打伤你的脊椎了!脊椎受伤啊,那可是要半身不遂、终生瘫痪的呀…”她唠唠叨叨。
“母亲!”蒋纬国急切地打断宋美龄,“杨梅呢?她怎么样?”他心情非常紧张,他刚才就想跟医生询问杨梅的情况了。蒋纬国在神智和思维完全恢复后,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杨梅。
宋美龄看着蒋纬国,脸上浮出一丝嗔怒的责备:“你也不先问问你父亲的情况!”
“父亲肯定是吉人自有天相的啦!”蒋纬国心头先一动后一喜,他看得出宋美龄的表情已经说明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
“杨梅的情况比你危险点。”宋美龄故意斜了一下眼,“她挨了两颗子弹,肚子上的那颗把她的肠子打断了一截,幸好救治及时,腰间中的那颗差点儿就打穿了她的脾脏,幸好那颗子弹在打穿你后已经没有多大的冲击力,只是射入脾脏膈膜,另外,她在几天前就醒过来了。”
蒋纬国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她没事就好…”
宋美龄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蒋纬国:“当初我选中她并把她调到你身边时,我就想到了,你早晚要对她下手…”
“母亲,能不能别谈这个?”蒋纬国转移话题,“父亲呢?”
“哦,你终于记得问你父亲好不好了?你父亲现在南京,非常挂念你,他没事,放心吧,西安事变已经和平解决了,解决得也非常圆满。说起来,你在这场事变里的功劳确实不小…”
“对了,我的身体不会有后遗症吧?”蒋纬国心头再次紧张起来,他可不希望自己会像林彪元帅那样,本来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结果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枪,从此健康状况急剧恶化。
“应该不会有的。”主治医生安慰道,“只要静养调理就好。”他望向宋美龄,神色毕恭毕敬地道,“请夫人和委员长放心,二公子逢凶化吉,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其实,二公子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很不错,这也是他能痊愈和康复的基础。”
蒋纬国的身体确实很好,从小练习少林拳和太极拳(现在肯定不练了),他在东吴大学上学时向来“不走寻常路”,很少从教室门口进出教室,都是从窗户跳进跳出,美国电影《人猿泰山》在中国上映后,他吃饱撑得没事做,找片树林天天用绳子在树上嗷嗷叫着吊来吊去,并且他对叠罗汉、体操、双杠、吊环、拳击等运动也非常热衷,所以身体素质很理想很健壮。
“那就好!那就好!”宋美龄喜形于色地连连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我赶紧去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父亲!纬国啊,你不知道,你父亲…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急躁,那么难过,那么惶恐,好几次半夜里都不睡觉,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的…我赶紧去打电话…”她喜上眉梢、神采飞扬地快步离去。
主治医生也带着医生护士们推门而出,同时把门外众人都挡在了外面:“你们暂时不要打搅他,明天再来看望吧!”
“好的,医生,麻烦你们了。”“纬哥,你好好休养啊!”众人在门外说着各种问候的话,然后无不喜出望外地散去。
所有人离去后,病房里又只剩下蒋纬国和杨秀琼。杨秀琼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非常关切地看着蒋纬国:“你饿不饿?你现在只能吃流食,我喂你喝点牛奶吧。”
蒋纬国点点头:“好,谢谢你。”
杨秀琼拿起一把小勺子,很小心、很轻柔地给蒋纬国喂牛奶。
在抿了两口牛奶润了润嗓子后,蒋纬国立刻按捺不住心头的各种疑惑:“杨妹妹,首先,这是哪里?”
“洛阳。”杨秀琼回答道,“你受伤后,先在西安进行了初步急救,然后送到洛阳,因为这里更安全。医生说你受伤很重,不能颠簸移动,所以就没把你送到南京。”
蒋纬国接着问道:“今天是几号?”
杨秀琼回答道:“今天是民国二十六年一月十九日,明天就是腊八节了。”
蒋纬国在心里感叹一声:“民国二十六年?妈蛋的!真是恍若隔世啊,老子只是睡一觉,就从1936年12月14日直接进入1937年1月19日了,浪费好多时间。”他接着又问道,“我父亲呢?他有没有受伤什么的?”
“委员长?放心吧,他没事,他是跟你一起从西安来洛阳的,还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星期,但他一直没能等你醒过来,所以就先回南京去了,委托夫人留在这里照顾你。”杨秀琼说道。杨秀琼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宋美龄留在洛阳照顾蒋纬国,所以她从别的地方也赶过来了。
虽然杨秀琼的回答并不是蒋纬国想知道的重点,但蒋纬国彻底地如释重负,他听出来了,蒋介石没事,已经逃出生天了,看来西安事变也已经结束,虽然过程和结束方式很可能出了很大偏差,但结局是大同小异的。
“谢天谢地!历史没有因为我的胡乱插手而被彻底地改变掉。”蒋纬国心里的最后一块、也是分量最重的一块石头终于轰然落地了。
“西安事变是怎么解决的?”蒋纬国迫不及待地问杨秀琼。
“这个…”杨秀琼露出为难神色,“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张学良将军亲自陪着委员长回到南京了…”
蒋纬国意识到自己问错人了,杨秀琼虽是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干女儿,但她不是政府高层,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她哪里会知道这种国家大事的具体过程和细节,因此,这个问题只能下次见到宋美龄时问宋美龄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请进。”杨秀琼转头对着门说道。
蒋纬国在这里养伤,为了他的安全和防止他被打搅,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既然能通过卫兵放行过来敲门,来的肯定是重要人物。
门被缓缓地打开一道缝隙,一个人怯生生地从门后露出脸和半个身子,似乎不太敢进来。
蒋纬国和杨秀琼一起瞪大眼,因为来的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你…”蒋纬国看着对方,他有点回不过神,感到一种有点迷离的不真实感,他不知道对方怎么会来这里。
来的人是蔡文娜。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蔡文娜显得十分胆怯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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