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纬国跟孙涛赶到宛平城东城门顺治门,看到一小群士兵正押着三个普通老百姓打扮的男子进入宛平城,那三人里,第一个看上去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第二个看上去是个三四十岁的小商人,神色紧张、强装镇定,第三个看上去是个二三十岁的小年轻,戴着眼镜、穿着西装,大呼小叫、不停抗议。
指挥士兵们押解这三个“奸细”的军官是第3装甲步兵营第3连连长赵海军,这个曾在美军里服过役的华侨在归国后在部队里表现出色,当上了连长。
“赵连长,怎么回事?”蒋纬国感到很新奇地问道。
赵海军向蒋纬国敬个礼:“今天上午是我连负责商贸区的治安巡逻,先后逮到了这三个可疑分子。”他指点着道,“第一个是个卖鸡蛋的,但他在卖鸡蛋时却鬼鬼祟祟地通过顺治门不停地窥探宛平城里的情况,第二个是个卖香烟的,但在卖香烟时却跟买香烟的士兵不停地打听套话,打探我们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器装备、又有什么类型的武器装备之类的,第三个在城外附近用照相机偷拍部队的晨操军训和我们的堑壕工事。”
“是吗?”蒋纬国愈发感到新奇,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看了看这三个“奸细”。第一个庄稼汉已经魂不附体,说不出话来,第二个小商人连连地道:“老总,误会!误会啊!我只是好奇,随口多嘴问了几句而已,没别的意思,我真的是好人,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第三个小年轻则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搞错了!快放开我!我是《大公报》的记者!松手!”
蒋纬国看了看第三个小年轻:“你的记者证呢?”
小年轻恼火地嚷道:“就在我衣服左边口袋里!”
赵海军伸手去掏,掏出一张记者证,然后看向蒋纬国。蒋纬国挥挥手:“打个电话给《大公报》北平分报社,核实一下,确有其人的话就放了吧,不过,把他照相机里的胶卷曝光掉。”他看着小年轻,“记住,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拍的,你把国军的军事设施拍下来然后登上报纸,等于是帮了日本人的忙。”
小年轻虽然还不大服气,但也表示服从。
在派两个士兵带着那个小年轻去《大公报》北平分报社后,蒋纬国看向剩下的两个可疑分子,思考着对策。“没什么好犹豫的。”萧爻走过来,神色冷淡,“既然是可疑分子,那就宁枉勿纵。”他漫不经心地对赵海军吩咐道,“装进麻袋里带到野外,挖个坑埋了,做干净点。”
蒋纬国听得头皮发麻。
两个可疑分子顿时一起神色大变,庄稼汉扑通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涕泪交下:“老总!老总!我交代!我交代!我一时糊涂、一时贪心,收了五块大洋,是那个人叫我偷看你们的…”
“哪个人?”赵海军厉声问道。
事情也不复杂。这个庄稼汉是货真价实的北平郊区的农民,今天早上有人给他五块大洋,让他借卖东西的机会,偷看宛平城里的情况,并且承诺在看到有价值的东西后再给十块大洋,他忍不住诱惑,拿了那五块大洋,但他毕竟做贼心虚,所以刚靠近顺治门就神色紧张露陷了。
“那个人现在哪里?”赵海军急忙问道。
“没用的。”萧爻说道,“那个人肯定躲在一定距离外盯着此人,看到此人被你们抓住了,还不走,等着也被你们抓么?”
“是日本人吗?”蒋纬国问这个恐惧后悔得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庄稼汉。
“我不…不知道啊…他说的是中国话…”庄稼汉哆哆嗦嗦地回答着,然后哀声求饶,“老总饶命啊!我家里还有五口人呢…”
蒋纬国望向萧爻,征询他的意见,萧爻挥挥手:“关一周,给他长个记性。”他知道这个庄稼汉只是受人利诱利用,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并且操控他的人属于哪方势力也说不清,因此没必要杀掉他,另外,把此人关一周既是惩治此人也是保护此人,现在就放掉他,难保会给他和他的家人带来麻烦。
当赵海军派两个士兵把庄稼汉带走时,萧爻眯眼仔细地打量着剩下的那个小商人,语气平淡但坚定:“他是没错了。”
“什么没错?”蒋纬国好奇地问道。
萧爻轻蔑而厌恶地道:“汉奸。”他望向蒋纬国身边的孙涛,“拖下去拷问吧,不要手软。”
小商人顿时脸色发白,随即被孙涛带人拖向一个专门的审讯室。蒋纬国看着那个小商人,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平凡凡的中国人,真的非常平凡,长相平凡、衣着平凡、打扮平凡,就是被扔进人堆里直接找不出来的那种,平凡得平庸,满脸市井之徒的市侩气息,他的身体在发抖,五官在发颤,眼睛里已经射出惊恐和绝望的目光,嘴里在说着什么,也许是在哀求,也许是在辩解。
蒋纬国知道,这个小商人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是华夏儿女,血管里流淌着中华血脉,甚至,他的血统比蒋纬国的更加纯正,因为蒋纬国的身体里一半是中国血,另一半是日本血,把蒋纬国生下来的是一个日本女人,但是,这个小商人却投靠了日本人,背叛了自己的祖先、民族、国家,充当外国人、异族人的走狗。蒋纬国觉得很奇妙、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抓到可疑分子了?”杜聿明走过来,神色完全就是见怪不怪。
“这是常事?”蒋纬国问道。
杜聿明笑了笑:“家常便饭,从我们团第一天过来就有了,累计都已经抓了好几十个了。好在,我们团的保密意识非常强,宛平城内只有我们的人,严禁任何外人进入,导致日本人极难刺探到我们的情报。”他说着,面露愤慨和悲叹,“国人不自强,也不自爱!太多中国人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给日本人充当间谍奸细。抓到的刺探我们情报的可疑分子都是中国人。”
“汉奸?”蒋纬国又满心厌恶又思绪沉重,比起日本间谍,他更加憎恨汉奸,日本间谍毕竟是日本人,为本国服务无可厚非,汉奸身为中国人却给日本人做走狗,人格上令人不齿。
杜聿明点点头。
“你们是怎么处理那些汉奸的?”蒋纬国问道。
杜聿明无奈地道:“只能关起来。建镐你是知道的,虽说我们中国跟日本已是敌对关系,但毕竟还没有互相开战,很多东西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包括‘汉奸’。汉奸是投敌的中国人,可日本现在还不是我们的正式敌人。”
蒋纬国有点烦闷:“快了!”
蒋纬国在后世曾看过关于抗战期间的“汉奸”和“伪军”的资料,有一种说法是“国军在抗战期间的投敌数量超过杀敌数量”,虽然这很难堪,但却是残酷的事实。八年抗战期间,仆从于日军的伪军达到60万(关外15万,关内45万),这60万伪军是有编制的真正军队,如果再加上一些类似于军队的附属部队,满打满算约90万(关外30万,关内60万),这是一个严谨的统计数字,有说法声称抗战期间的伪军高达上百万甚至几百万,那是不切实际的。
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某个村子被日军控制了,日军要求该村组织十名青年,一人一根木棍,负责本村的治安巡逻,这十个青年能算伪军吗?当然不算。伪军,起码是军队。那些很大的统计数字是把日军在占领区内组建的“自卫团”也算进去了,但自卫团根本不是军队,并且绝对没有上过战场打过自己的同胞。
比如,日军在山西省太原市组建的自卫团,人数约1.1万人,武器是区区200多支长矛,这样的组织,能叫“军队”吗?能算是“伪军”吗?真正的伪军,是接受过训练、拥有武器、开赴战场跟同胞作战的军队。
说白了,面对异国侵略者,本国人的态度大致上可分为三大类:反抗、不反抗也不合作、合作。严格意义上讲,“合作者”是汉奸和伪军,“不反抗也不合作者”不能说是汉奸或伪军。声称“抗战期间中国有几百万汉奸和伪军”的人其实都是把“不反抗也不合作者”算进了“合作者”里面去了,这种人要么是概念不清、做事糊涂,要么就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从而抹黑中国,贬低中国军队奋勇抗战的功绩,甚至否定中华民族的气节。
“只要中国军队在接下来的抗战中不会像原先历史上那样屡战屡败、一败涂地,国人的国家归属感、认同感和民族自尊心都会受到鼓舞,中国人就会真正地为自己是中国人而自豪,汉奸和伪军也就不会那么容易、那么多地出现了。”蒋纬国暗想着,同时心头烦躁不安,“可是…七七事变到底有没有受到我的影响?”
1937年7月3日,距离七七事变还有四天。
蒋纬国今天是在一种很心不在焉的心境中度过的。上午时,北平市市长兼29军副军长秦德纯、29军副军长佟麟阁、参谋长张樾亭、副参谋长张克侠、37师师长冯治安、副师长张凌云、37师109旅旅长佟泽光、110旅旅长何基沣、111旅旅长王治邦、38师师长张自忠、副师长李文田、38师112旅旅长黄维纲、113旅旅长刘振三、114旅旅长董升堂以及132师师长赵登禹、143师师长刘汝明等三四十名29军的高级将领一起过来,希望参观蒋纬国的部队。毋庸置疑,他们是事先商议好的,毕竟他们在昨天才知道这支精锐的部队其实属于“蒋二公子”蒋纬国,加上蒋纬国出手阔绰、大送钞票,使得他们都对这支部队产生了很大兴趣。
“欢迎!欢迎!”蒋纬国和杜聿明、孙立人、齐学启、廖耀湘等军官非常礼貌和热情地接待了秦德纯、佟麟阁、冯治安、张自忠等29军的将领,先带着他们在宛平城外转了一圈,参观了部队的堑壕、地堡等城外工事,然后带着他们进宛平城内,参观部队的重武器。不过,在入城前,蒋纬国提出一个要求:“秦市长、佟副座、几位长官,你们只能独自进城,不可带副官、卫兵等随从人员,级别低于上校的也不能入城。”
“哦?”秦德纯等人都很好奇。
“你这是什么意思?”佟麟阁身后的一名中校副官颇为不满。
“人多的话,就不利于保密了。”蒋纬国神色认真地道,“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多多理解。”
张自忠笑起来,然后望向其他人:“入乡随俗嘛!诸位,我们就客随主便吧!”
秦德纯、佟麟阁、冯治安等人也都笑起来:“好!”
进入宛平城内“有幸”参观918团和第10炮兵团的重武器的29军人员基本上都是将军,秦德纯、佟麟阁、冯治安、张自忠、赵登禹、刘汝明六人是中将,张樾亭、张凌云、佟泽光、何基沣、王治邦、李文田、黄维纲、刘振三、董升堂九人是少将,只有张克侠是上校。众人入城,在秦德纯等人的期待中,蒋纬国吩咐官兵们撤掉遮盖在坦克、装甲车、重炮上的伪装。
顿时,秦德纯等人都看得惊叹不已,众人的表情就像后世的乡下老汉来到大都市里观看豪车展览会一般,一辆辆杀气腾腾的进口坦克和进口装甲车,一门门威风凛凛的进口大口径火炮…气象森严、气势恢宏。秦德纯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亲儿子就是亲儿子!不然老蒋也不会把这么强大的一支部队交给这个小二蒋了!”同时也有人这样想:“老蒋把这么多坦克、装甲车、重炮放进他小儿子的部队,与其说是北上抗日,还不如说是给他小儿子当卫队的…”
“委员长确实是要正式抗战了呀!”张自忠感慨道。
秦德纯等人再次互相交换着眼神:“倒也是!老蒋既然把他的小儿子和中央军最精锐的部队派到这里来,看来,他确实是打算跟日本人摊牌了!”“好了!憋了这么久的恶气,总算可以发泄了!”“难道真的就要打了?莫非老蒋知道了什么情报?”
尽管心思各不相同,但秦德纯等人都共同明白了一件事:蒋纬国的这支部队的装备先进程度已经达到世界一流水平,不难估计,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也是非常强悍的。顿时,秦德纯等人都对蒋纬国信心大增,对本来让他们忧心忡忡的平津局势也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杜聿明等人在旁向秦德纯等人讲解这些德式坦克、装甲车、重炮的优越性能,听得秦德纯等人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但愿你们到时候不要再像原先历史上那样摇摆不定了。”蒋纬国心里暗想,他之所以允许秦德纯等人进入宛平城内参观,当然不是为了“嘚瑟”,一是他尊敬秦德纯等人,二是他鼓励秦德纯等人,坚定秦德纯等人的抗日决心。历史上,秦德纯等人本来都是属于抗战派,但就是因为摇摆不定、犹豫不决,结果白白错失战机,让日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平津和河北。
历史上的抗战期间,中国沦陷国土超过300万平方公里,然而,在这么辽阔的沦陷区里,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国民政府和中国军队因为各种鸡零狗碎的原因,从而“主动地、被迫地、没怎么抵抗地轻易放弃的”,比如东北四省,比如华北的平津二市和河北省、山东省,等等,这些地方足有一百几十万平方公里。换而言之,中国在抗战期间先后沦陷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其中足有一半是自家放弃掉的,让日本人白捡到手的。如果中国军队从一开始就展开顽强抵抗,日本人岂能还会兵不血刃地掠地千里?岂能还会占领中国这么多国土?
东北,已经不战而丧,蒋纬国无法挽回,但华北,蒋纬国可以挽回,可以让它不会不战而丧,不会成为第二个东北。
1937年7月4日,距离七七事变还有三天;
蒋纬国这天是在一种神情恍惚的情绪中度过的。
1937年7月5日,距离七七事变还有两天;
蒋纬国这天是在一种心惊肉跳的情绪中度过的。
1937年7月6日,距离七七事变还有一天;
蒋纬国这天是在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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