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开拔到宛平城的918团的官兵人数高达一万两千余人，拥有几百辆坦克和装甲车，加上运输车辆，各型军车超过一千辆，还有第10炮兵团这个机械化重炮团，该团官兵人数超过三千，军车也有几百辆，并且，两个团除了这么多的人员、装备，还要额外携带大量的弹药、油料等辎重物资。毋庸置疑，这么大的动静，很难做到保密。

杜聿明笑着回答道：“建镐，别以为你不在，我们就不会做事了。我们的对策是‘化整为零、昼伏夜行’，同时根据你营的那个萧参谋长的要求，两团官兵十人一组，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互相监视，如果有人擅自单独离队，不管理由多么充分，一律以间谍或汉奸论处，部队每到一地都严格戒备，禁止任何非本部队人员靠近，也禁止任何本部队人员离开，如果有人靠近，不管说出什么理由，一律先抓了再说。

风声肯定会泄露的，我们力所能及的就是把泄露出去的风声降到最低。建镐，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这两个团是扎着堆并且大摇大摆地开进宛平城的吧？错了，我们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把部队零零碎碎地分成十几批开进城的，还换上29军的军服，开进城时都是在夜里。”

蒋纬国笑起来，确实，他或多或少地有了诸葛亮的毛病，就是“对别人不放心”，什么事情都要亲自主持或亲自过问，这虽然是负责任，但其实就像强迫症，并且确实不好，一来让自己过于操劳，诸葛亮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固然值得学习，却不值得效仿，太伤人、会折寿，二是高估自己并且低估别人，蒋纬国自己“很能干”，但杜聿明、孙立人、齐学启、廖耀湘、彭孟缉、萧爻等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多事情没必要他亲力亲为，杜聿明他们照样可以完成得很漂亮。

“在本国国土上调动本国军队，居然还要偷偷摸摸的，好像我们才是外国人。”蒋纬国一方面为自己先前的多虑而释然，一方面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随后又想起一件事必须立刻处理，“37师的师长是冯治安将军？38师的师长是张自忠将军？这两人一个在北平一个在天津，还有29军的副军长佟麟阁将军，我都要去拜访一下。”

“什么时候？”杜聿明有些惊奇。

“就现在。”蒋纬国不想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一两个小时后，第29军的军部。当佟麟阁听到这个主动登门拜访的青年少校军官自报身份后，确实吃了一惊：“你是委员长的小儿子蒋纬国？”他难以置信，上上下下地、反反复复地打量着蒋纬国，觉得这很匪夷所思。

蒋纬国更正道：“是国民革命军陆军第918团第1营营长蒋纬国。”他向佟麟阁敬礼，“佟副座，您好！”

佟麟阁在回过神来后笑着回礼：“二公子，你好！”回礼后，他向蒋纬国伸出右手。

蒋纬国在满怀敬意中用双手握住佟麟阁的右手。

“二公子，你怎么会来到平津呢？这里…”佟麟阁确实十分惊诧。

“这里局势紧张，随时都会爆发冲突甚至战争，是吧？”蒋纬国谦和而坦诚地笑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来的呀！我所在第918团，是国军第一个装甲团，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个团当然要被派到最需要它的地方了，纬国既是该团第一营营长，跟随部队主力一起前来，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佟麟阁愈发吃惊：“二公子不畏艰险、投身行伍、矢志报国，可敬可佩啊！”

蒋纬国非常谦虚地道：“纬国哪里比得上佟副座您呢！四年前，您是冯老将军组建的‘察哈尔抗日同盟军’第一军军长，纵横察省、屡挫日寇、收复失地、名扬中外，论起抗日报国，佟副座您是纬国的老前辈，也是全国军人的楷模榜样，纬国要向您学习，还望您多多教导啊！”

佟麟阁面露揶揄嘲讽之色：“说起抗日同盟军，当年曾让日伪心惊胆战，可惜啊，这支抗日劲旅最后没被日本人打垮，却被你父亲蒋委员长打垮了！”察哈尔抗日同盟军是冯玉祥在1933年于察哈尔省组建的抗日部队，该部队在鼎盛时拥有十二万之众，多次重创日伪军，一度收复整个察哈尔省，但最后被蒋介石强行命令解散。

蒋纬国连连点头：“佟副座，纬国人微言轻，不方便评论这些军国大事，但纬国只知道，我现在是一名中国军人，只要外寇染指我国国土，必当尽到军人天职，奋起反抗，以报国家。”

佟麟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蒋纬国对佟麟阁确实是满怀敬意的，因为对方是八年抗战中第一个为国捐躯的中国军队高级将领（第二个是赵登禹，第三个是郝梦龄），并且对方是一个高度爱国的、人格高洁的真正军人。冯玉祥组建察哈尔抗日同盟军时，佟麟阁立刻主动报名，同盟军失败后，佟麟阁悲愤交加，避居隐世，最后在宋哲元的再三邀请下重新出山，担任第29军副的军长。

上任后，他为整军经武而呕心沥血，并且他公开地宣布“一旦中央下令抗日，麟阁若不身先士卒，君等可执刀前往天安门前，挖我双眼，割我两耳”，闻者无不热血沸腾，吸引了数以千计的爱国青年前来投奔参军。对于这么一位铁骨铮铮的爱国将军，蒋纬国自然是肃然起敬、倾慕至极。

蒋纬国来找佟麟阁，当然不是为了拉拢佟麟阁，而是进行一种“微妙的表态”，为以后奠定基础。另一方面，蒋纬国也知道佟麟阁并不相信自己，没办法，自己老爹蒋介石以前“整”过他，蒋纬国只能在接下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临走前，蒋纬国给佟麟阁放下一张面额一百万元的支票，佟麟阁在惊讶不解之余连连推却。

“佟副座，您就别推却了，这又不是我给您的贿赂。”蒋纬国笑道，“我是给您拿去改善将士们的生活待遇的。”

佟麟阁顿时对蒋纬国好感大增：“二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拜会完佟麟阁，蒋纬国去拜会了第37师师长冯治安。

对冯治安，蒋纬国也是满怀敬意的，因为历史上七七事变爆发后，就是他下令武力抵抗。日军特务机构曾对29军高级将领们做出分类，分为“亲日派”、“知日派”、“抗日派”三类，冯治安不但被划为“抗日派”，还单独地加上了“顽固抗日派”的帽子。实际上29军的高级将领里大部分人都是抗日派。

很显然，冯治安跟佟麟阁一样，是一位坚定抗日的爱国将领，他参加过长城抗战，并且，他为人宽仁敦厚、爱兵如子。蒋纬国自然要好好地跟冯治安打好关系，登门拜访后，他不但说了很多看似客套实则推心置腹的报国誓言，还特地派人给冯治安的37师送来一千支好枪、一百万发子弹，立刻大大地赢得了冯治安对他的好感。

拜会完冯治安，蒋纬国驱车从北平市前往天津市，拜会第38师师长张自忠。

毋庸置疑，蒋纬国对张自忠的敬意是要超过对佟麟阁和冯治安的，因为张自忠是抗战中第一个为国捐躯的集团军司令（第二个是李家钰将军）。当蒋纬国见到张自忠时，内心激动异常，心情近乎膜拜，张自忠身材魁梧挺拔，军姿沉稳如铁，两道剑眉乌黑浓密，国字面庞犹如刀刻斧凿一般轮廓鲜明，一双虎目灼灼闪亮、宛若晨星。

尽管此时是七月流火的酷暑盛夏，但张自忠仍然严严实实地把军服上的每颗纽扣都系上并且扎紧武装带，举手投足间无不洋溢着浓烈的铁血军人的魄力以及一股渊渟岳峙的、不怒自威的凛然正气。张自忠生于山东，从军于西北军，他作风浩然、性格刚烈。毫不夸张地讲，张自忠是位拥有民国特点的民国时期最标准、最正统、最古典的中国军人。

“张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一见，纬国真是三生有幸。”蒋纬国操着一口半白话文半文言文的语言腔调跟张自忠打招呼，并且肃然立正敬礼。

张自忠笑了笑，抬手回了一礼：“二公子不远千里从南京来到平津，辛苦了。”

蒋纬国正色道：“杀敌报国，谈何辛苦！”

“哦？”张自忠剑眉一拧，因为蒋纬国此话有点突兀唐突，毕竟中日战争还未正式开始。

“中日开战，不是早晚的事吗？”蒋纬国看出了张自忠的想法，坦然地道，“平津正是最容易燃烧起第一把战火的地方，所以我父亲才会把我派过来，并且，这也是我自己的本意。”

张自忠再次笑了笑：“看来，委员长和中央确实准备抗日了。”他的这句话颇为意味深长。

“当然，当然。”蒋纬国连连点头，“届时战事一起，纬国真心希望能与张将军并肩作战，同仇敌忾、共御外辱。”

张自忠神色凛然：“自忠既为中国军人，守土抗战本是职责所在，这是必然的。说起来，能与二公子并肩作战，倒是我张某人的荣幸。”

蒋纬国真诚地道：“张将军，纬国今日冒昧拜访，希望以后能多多得到您的教导，另外，纬国也有一点心意要送给贵部的将士们。”他派人给张自忠的第38师结结实实地送来两千支好枪、两百万发子弹，还有一百门迫击炮和步兵炮、一百挺轻重机枪以及相配应的炮弹子弹。

“这…”张自忠看完蒋纬国递上来的武器弹药清单，倒反而愣住了。蒋纬国是蒋介石的儿子，蒋纬国的部队是中央军嫡系里的嫡系，张自忠的部队是西北军余脉，就是地方杂牌军，眼下，蒋纬国给张自忠送武器弹药，堪称破天荒。

“张将军，您的部队是中国军队，纬国的部队也是中国军队，都为抵御外辱、保家卫国，既然如此，又何分彼此呢？这些武器弹药，放在我那里是用来杀鬼子，放在您这里也是一样。纬国一片赤诚真心，还请您万万不要推辞。”蒋纬国说得非常诚恳。

张自忠顿时大为感动：“好，二公子所言甚是，自忠就敬谢不敏，愧领你的这些武器了。”他是个实心眼的人，知道武器装备是多多益善的，加上蒋纬国诚意拳拳，自然不会多加拒绝。

跟张自忠告别并离开后，蒋纬国心情很好，他知道，无论是佟麟阁还是冯治安、张自忠，都是真正的抗日军人，只要跟他们打好关系，到时候真的出事，918团也是不会孤军奋战的。蒋纬国此举，并不是出于什么私人小算盘，而是为了进一步地凝聚平津前线不同部队的军心。

拜会完佟麟阁、冯治安、张自忠三人，蒋纬国又派人给132师师长赵登禹、143师师长刘汝明、第9骑兵师师长郑大章每人送去三十万元的“见面礼”，除了这几位师长，他特地还给第37师第110旅第219团团长吉星文、该团第3营营长金振中送去了两万元、五千元。

蒋纬国并不是在收买人心，他一是表达自己的敬意，因为这些军人在原先历史上的七七事变中都是奋勇抗战的，二是为了跟他们打好关系，为接下来的双方联合抗战奠定一定的“友谊基础”。

在办完这些事后，夜幕已经降临，蒋纬国回到宛平城，前往杜聿明等人在宛平城里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第一营营部兼他的私人住所：一个地下室。

心不在焉地吃过晚饭，蒋纬国倒在行军床上，发呆，思考。

蒋纬国思考着的仍然是那个关键性的大问题：假如七七事变没有“按时发生”？怎么办？自己要不要主动出手，在七月七日这天挑起战端？

难，难，真难。蒋纬国左思右想，始终没有一个主意。

1937年7月2日，距离七七事变还有五天。早晨六点，北平市宛平城。

蒋纬国整夜没睡，一直在思考着那个问题，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打盹小憩，但刚闭眼，他就被外面的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纬哥！”孙涛急匆匆地跑过来，“弟兄们抓到几个奸细。”

“奸细？”蒋纬国吃了一惊，立刻睡意全无，然后起身跟着孙涛一起跑出去。

蒋纬国是他的部队里最懒散、最自由、最随意的人，作为一个军人，他却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其余官兵肯定没有这么大的“特权”，每天一大早都要严格地按时起床、军训操练，所以，此时的宛平城已经熙熙攘攘，巡逻警戒的官兵在各自岗位上警惕地巡视四周，操练的官兵在宛平城周围一带的空地上列队跑步，脚步声和口号声一起整齐有力地轰鸣，除此之外，还有大批老百姓也在附近，不全是来看热闹的，更多的是来做生意的。

918团和第10炮兵团总计一万五千余官兵，这么多人，每天吃喝拉撒睡都是一件大事，上万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和生活用品是非常巨大的，并且部队按照蒋纬国的授意还在北平一带不停地收购粮食和生活用品，因此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大大地带动了宛平城周边地区的“经济繁荣”。因为918团和第10炮兵团已经来了一个半月，当地老百姓已经熟悉了，所以，附近的当地老百姓每天早上都有大批人来到宛平城附近摆小摊向宛平城驻扎部队出售大米白面、瓜果蔬菜、家禽家畜、鱼虾水产、布匹、食用油、熟食、土特产、副食品等货物，还搭起了不少卖早点、卖饭菜的帐篷式小餐馆小饭店。

对此，杜聿明等军官肯定不会组建城管部队去轰赶，而是把南面的一大片空地划为专用商贸区，允许过来做生意的老百姓在这片商贸区内摆摊。眼下，这片贸易区已经发展得堪比后世的大型农贸市场，保守估计不下五百个摊位在这里跟部队做生意，人气旺盛、热闹非凡。除此之外，在永定河对岸的长辛店一带，最近一个多月犹如雨后春笋一般新开了十几家青楼、茶馆、戏院、饭店，最大的客源自然正是918团和第10炮兵团的官兵。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也不奇怪，部队的物资采购由军需后勤部门统一管理，同时不限制官兵们的私人消费，获得休假的官兵可以暂离军营，自由地前去玩乐放松，允许购物、吃饭、喝茶、喝酒、看戏听戏、逛窑子，但严禁赌博和吸毒（主要是抽鸦片），并且不能夜不归宿。托蒋纬国的福，918团的官兵们个个都很手头阔绰。

毋庸置疑，在眼下这个局势里，过来摆摊卖东西的老百姓中肯定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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