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齐云升、段或根和货车司机三人终于卸完了东西。

看着齐云升打发了货车司机，货车在土路上一路尘土飞扬地走远之后，黄半仙喝下最后一口保温杯中的茶水，直起身来走到院子中间，看着那一堆刚卸下来的东西对两个少年说：“来吧，少爷们，该下点大力气了。扛上东西，咱们上山！”

三人把地上的东西分了分，然后用宽布带捆结实，黄半仙检查无误之后，三人背起各自的一包，每个人大约负重五十来斤。

进山根本没有路，黄半仙领着二人尽量找缓坡走。

半路上，黄半仙把齐云升戴着的随身听耳机摘下来，戴到段或根耳上，并叫齐云升把随身听从腰上摘下来，也交给段或根。

他等到段或根在前面摇头晃脑的听起了歌，他才开始教育齐云升：“你虽然不学艺，但好歹名义上是我黄某人的徒弟。咱们行有行规，你要是凭自己的智慧骗的他自动奉上自己的财物，我不但不说你什么，还要夸你干的好。

“但你是怎么做的？你开始玩明抢了。只有下三烂的无赖才会靠抢劫弱小为生。要是被认识我的江湖同道知道了你的行为，说我黄某人收的徒弟智力不够，骗不着钱，特么的改抢劫了。你说你师父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

“还不是你不让我学你的那些本事。”齐云升回嘴道。

黄半仙继续循循善诱：“我不让你学是想让你走一条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捷径。你以为像你师父我这样捞偏门的人才是走捷径？不对！走正道的人才是真正的走捷径。而我们所走的才是那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就像我们现在脚下走的路一样，坑坑洼洼的。你还小，有些东西不懂，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齐云升显然不大认同，但也没有再回嘴，应该是怕师父生气。

黄半仙继续说道：“我听你老师跟我说了你最近一年的表现。打架斗殴，勒索钱财。唉！你让我真的很失望。我这几年忙前忙后，不就是想让你今后生活轻松一点，不要再走我走过的弯路。看来我的设想是落空了。但这不是我今天要说的重点。”

黄半仙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直视着齐云升的眼睛说道：“你就算一定要走偏门，也该走我们巾门的儒雅之路，而不是他们风门的打打杀杀。风门一途是我们江湖八门中最为险恶的，手上一沾上血，身上一旦背了人命，你就永无回头之路了。”

黄半仙紧走了几步，上前伸手拦住正边走路边听歌的段或根，示意他停下休息一下。

然后他也找了个地方坐下，对着齐云升继续说道：“孟子曰：好勇斗狠，以危其父母，是不孝也。我虽不是你亲生父母，但自夸一句我是你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吧？”

齐云升先帮师父卸下背上的负重，又卸下自己身上的。他并没有另找地方坐下，而是眼含泪水低头跪坐在黄半仙身前。

“说你一句不孝还是轻的。我等虽然身在偏门，但越是如此，就越是要讲规矩。风门中人自有其规矩和世界观，我不便评说。但师父我所在的巾门里的这一支，一直视欺压良善，勒索弱小为无耻小人的行径。我等读书之人是决不会与之为伍的。”

黄半仙的身前传来一阵齐云升的啜泣之声。他伸手摸了摸齐云升的头顶，说道：“自从知道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料，我就在考虑该怎么引导你，才不致引发你的逆反心理。

“我今天带你来，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巾门中人是怎么挣钱的，挣的都是什么人的钱。看过之后，你要做一个选择，是走正道好好上学读书，还是入偏门跟师父学艺，抑或是继续好勇斗狠的打杀抢夺。你要想好了再选。”

黄半仙严厉的看着泪眼模糊的齐云升又加了一句：“如果你选后者，以后就不要再和人说你是我徒弟了。”

齐云升跪在地上已由低声啜泣改为嚎啕大哭。

黄半仙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齐云升表态，不禁皱起眉头。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摇头晃脑听歌的段或根，没发现他有偷听的迹象。于是他低下头把嘴伸到齐云升的耳边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打人欺负人？打人时是不是有一种特别的高兴劲？”

齐云升抬头用泪眼看了自己师父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麻烦了！看来这件大事办完之后，要带着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了。”黄半仙心想。

他所学甚杂，为了更好的骗人，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他也是多有涉猎。他判断齐云升已具有轻微的施虐倾向，需要专业的心理辅导了。

“都是当年那几个丐帮的渣滓干的好事，给孩子留下这么个祸根。”黄半仙心中暗骂。他觉得正是当年在丐帮见过太多的残酷，才导致齐云升现在的不正常心理。

可刚才他已把话说满，只好自己再圆回来：“我刚才说的不让你再当我徒弟，是为了我巾门这一支的名声。如果你非要选打打杀杀，我也不是不要你了。你是我亲手带大，一直视如已出，不叫师父，就改叫父亲吧。反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所挣下的这份家业，还不是早晚要传给你！”

黄半仙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既然这是病，那就慢慢治，不能急。

齐云升恭恭敬敬的给黄半仙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上前抱着黄半仙的腿，把脸埋在他的膝头，说道：“师父，我是你救下来并一手带大，你的教诲一直都在我心上，从未敢忘。我绝不是那种不孝之人。

“我今后一定克制住自己打人的冲动。不再打打杀杀，学着像师父这样装成读书人。我是不会叫您父亲的，因为我从小不知骂过多少次遗弃过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心中父母的称呼就是骂人的话，所以我是不会叫您父亲的。我一辈子都只是您徒弟。”

黄半仙听罢，摸着齐云升的头，禁不住也是心酸落泪，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好孩子！”

他拍拍齐云升的肩，示意让他起来，又回头对段或根大声喊：“好了，歇够了！继续走吧。”

他转回头正要帮徒弟把负重担上肩，突然看见自己膝头崭新的休闲裤上眼泪鼻涕的粘湿一片，忍不住一巴掌扇在齐云升的后脑勺上，嘴里笑骂道：“你掉点眼泪就行了，怎么还把鼻涕也抹在我裤子上！”

他说完还没等徒弟还嘴，突然又想起刚才徒弟忏悔时的语病，接着又骂道：“什么叫学着像师父一样装成读书人？你师父本来就是个读书人好不好。真是激动之下吐真言，你心里一直是怎么看我的？认为我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文盲装成了读书人？”

齐云升知道师父说这些是为了缓和刚才二人真情流露的激动情绪，所以就顺杆爬地开玩笑说道：“师父你明明知道今天要爬山，就不该穿这么好的裤子来！至于对您老的看法嘛，我是这么看的。我一直认为您是江湖上最好的骗术大师，所以您看上去像个读书人是您伪装的好，骗术高。现在您竟然说您是真的读书人，那我收回对您是骗术大师的评价。”

“啪！”的一声，齐云升的后脑勺又挨了一记。

段或根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看他师徒二人又哭又闹的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他出于对齐云升本能的恐惧，手忙脚乱的摘下耳机连同随身听还给齐云升。

齐云升看了他一眼随手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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