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公路边上的村子叫合头村,就连当地人也不知道这名字的由来,有什么具体含义。他们走的那条土路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建的。
黄半仙自从决定在这里实施他的计划,就对这个村子做过详细调查。没有发现有什么妨碍,才最终决定把地点定在了这里。
早年间,村委想把那个山沟里淤积的黄土利用起来,于是擅自同一个所谓的能人签订了一份合同,想要在山里建一个砖厂。可刚修出一条土路就被环保部门叫停了,建砖厂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只剩下这一条土路和土路尽头的那几间茅草屋。
三人到达村口时已近黄昏。黄半仙放下二人后就骑着摩托车独自回城了。
齐云升带着段或根来到村头公路边上唯一的小饭馆。他先去点菜,段或根去给同学打电话。
齐云升要了一盘猪头肉,一盘花生米,二瓶啤酒,二碗热干面。因为时辰还早,才五点多,还不到饭点。所以饭馆除他们之外没别的客人。菜很快就上来了。
段或根用小饭馆前台的公用电话打完电话,转回到桌前坐到了齐云升对面,当他看到桌上的酒菜时,露出了一副苦脸。
“怎么了?老师回来了?不同意你旷课?摆个苦脸什么意思?”齐云升一边给对方倒酒,一边问道。
“不是。我是对你们这儿的饭吃的够够的。你们就没有不辣的东西吗?有一次我让老板不要放辣椒,他嘴里答应的好好的,可菜端上来我一吃,还是辣的没法下嘴。最后我是就着半瓶醋才吃完的。老板最后竟然还怨我吃醋太多。”
“你要的什么菜?”
“就是热干面嘛!”
齐云升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要热干面还不让放辣子?你想难为死那个老板吗?哈哈哈!”
自从他和师父交流过之后,他一改忧郁狠辣的本色,越来越容易笑了,也越来越喜欢说话了。
“我来湖北之前是个小胖子,有一百三十斤,这一个多月下来,现在顶多一百一十斤。这里不仅饭菜难吃,晚上又潮又冷,根本没法睡。算一下我一天能掉半斤肉,真是活受罪。”段或根继续吐槽。
齐云升不想听他说湖北饭不好吃,与是转移话题:“你是山东哪里的?”
“济南的。”
“噢!那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小姐还好吗?”说完齐云升自己先笑了起来。
当时还珠格格正在疯狂重播,陷入全民狂欢。
“那都是电视上胡演八演的,哪有什么夏雨荷,我们济南的姑娘可干不出这种偷人的事。你是哪儿的人?”
“我是个孤儿……”
二人边喝边聊,相谈甚欢。
齐云升对段或根态度的改变,既是因为听了师父的话,他想对自己的性格做一些调整,同时也是稳住段或根的一种手段。
毕竟还有山路要走,要趁着还有点亮光早点上路。因此不到六点半,两人已是酒足饭饱决定回去。
两人又向店里要了两包方便面,当作明天的早饭。他们还为谁结帐拉扯了一会儿,最后段或根也没从裤裆里掏出钱来,当然还是由齐云升结了账。
两人勾肩搭背而去,一点看不出早上他们之间还是抢匪和受害人的关系。
黄半仙与二人分手后,骑行了近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十堰市。他吃了点东西后就直接回住处休息了,毕竟他年纪一大把还爬了大半天山路,早就累了。
接下来的两天,他都按约定在中午十一点半到十二点这一时间段同山里的孩子们通话,有时是齐云升接的,有时是段或根接的。一般也没什么事,双方就是互相报个平安。
第三天他受人所托进了趟山,去给一户农家的新生儿算命。他和那户农家说了一大嘟噜吉祥报平安的卦词,根据这户人家的经济状况收取了费用之后,傍晚时分他才赶了回来。
他在住处附近的一个他经常光顾的小饭馆门前停下摩托车,想先吃点晚餐再回去休息。车熄火后,没了噪音干扰,他才听到手机响,掏出来一看,发现早在进入公路有了信号之后,就开始被不停的呼叫。他仔细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是个四川成都的号码,连现在这次,已呼叫了他十二次了。
黄半仙有点奇怪,这应该是大徒弟洪智兴的手机号码。但洪智兴向来沉稳,这么猴急的在一小时左右施展连环夺命呼却是很少见。
他一边走进饭馆一边接通了电话。在听到“喂”的一声之后,他立即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了。因为这声“喂”不是洪智兴的声音。而是别人正拿着洪智兴的电话在给他打电话。
黄半仙几天前亲赴成都要大徒弟帮忙时,并没有就整个骗局对洪智兴全盘告之。他是连徒弟一起蒙在鼓里的。换句话说,他是连自己徒弟也骗在里面了。
其实这也是黄半仙行骗时所秉持的原则之一。能让参与的人少知道一点就让他们少知道点,这样就会减少泄密的可能,也就是多了一点成功的概率。例如到现在齐云升也不知道他正干的到底是什么事。
他对大徒弟更是如此。洪智兴为人太忠厚,也太实诚。如果让洪智兴知道骗局的真相,他很可能会撂挑子不干了,那对这个伟大计划的实施会增加不少难度。
黄半仙对着电话说了一声“您好!”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把电话贴在耳边,在饭馆中找个了空桌坐下,等对方先开口。
几秒后,电话里传来一个温和的男人声音:“黄老板您好!您好难找啊!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成都成达艺术品商贸公司的经理,我叫……”
黄半仙立即打断他问道:“你不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是机主打给我,反而是你拿着别人的手机打给我吗?”
对方连忙解释道:“洪先生发生了一点意外,正在医院治疗。但事先他已同我公司达成意向协议,由我公司同您接洽相关事宜。”
对方在说谎!黄半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首先,黄半仙非常了解洪智兴,知道他这个大徒弟不可能在不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同别人达成协议。其次,他吩咐过洪智兴,即使别人找上门来也要拼命推拖,不要承认是自己的东西,对外只说是在帮朋友的忙。
但现在这个人说他的大徒弟不但签了协议,还把自己这个幕后的师父直接推到前台了。想到这儿他心中一凛,这是不是说明洪智兴可能受的不是什么意外伤害,而是故意伤害?
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在什么地方犯了错。他自认为是了解这些富人,认为和气生财是商人们为人处事的主基调。他设计的这个骗局,受众目标主要是针对喜爱古董、字画、文物等传统艺术品的地下大藏家。
而这些人最多就是有个偷偷收藏非法文物的胆量。他们有的是钱,应该不会干明抢别人东西这种事。因为对他们来说,一切能用钱摆平的事,犯得着下手去抢吗?所以他一直没考虑到这个计划会涉及到安全问题。
“我不知道你和洪智兴签了什么协议,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和你接洽的事宜,你要没别的事,我就挂了。”黄半仙还是按原先设想的计划先否认,看看对方如何应对。
手机中又传来对方慢条斯理的声音:“我倒是不介意你挂我电话,无非是少一桩生意而已。可是我觉得你徒弟洪智兴先生可能不会这么想。他在去医院的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和你联系,别因为自己的意外而影响双方的合作,没想到您黄先生却是这种态度,一上来就矢口否认。
“啧!啧!啧!啧!要是因此把身体有恙的洪先生弄出个什么好歹来,我们可不承担这个后果。最后还不是需要您去和洪太太和洪玉莹小朋友解释?是不是啊,黄先生?”
傍晚时分,天气已经转凉。但此时黄半仙的汗水顺着鬓角和耳后慢慢流了下来,他拿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他转头看向窗外,天边的夕阳将晚霞染的通红,就像被泼了漫天的鲜血。
黄半仙可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浪的菜鸟。他虽然没有打过人,但被人打的次数可不少。
人在江湖闯荡,总有个背运的时候。他曾被同行打过,被警察打过、被抢劫的地痞打过,被心情不好的客户打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严打时,他还被劳教过三年,也算是进过局子的人了,在里面的时候,他也没少挨揍。
虽然他也算经历过不少风浪,见识不少风浪,但他从未像这次这么害怕过。因为他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对方隐含的残忍和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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