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瑶听得入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着他:这是一个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官商盗匪的男人,定有讲不完的人生轶事。
苏若瑶安慰他说:“一官你不是海盗,在若瑶眼中,你就是福建之王。我和延仲在私奔时都听到百姓们说‘程大善人’,赞不绝口,连小孩妇孺也跟着啧啧称赞呢。我一直记得他们对你的称赞。其实你虽曾为盗,但也是逼不得已,人无完人嘛。”
苏若瑶突然停下不说了:人无完人,那你曾在惋春园的一切,也可用人无完人四个字一笔勾销吗?
“若瑶,怎么不说话了?嫌弃我这个海盗了?”程迪智对苏若瑶总是笑得那么温煦,温存,一齐洁白的牙,眼神深邃,温和,永远在等着聆听她的哭,笑,愁,悲,痛。
苏若瑶也明白,这是自己在程迪智处享有的尊贵特权和待遇:被怜惜,被重视,被保护。这都是自己想要的,最喜欢他温暖的胸怀,虽不似程延仲孔武有力,但让她内心不再寒凉,悲戚。可这是他的真心还是玩弄?我怎么还无法辨别?一官,你的心如你的眼,深沉得如一口井,让我看不透,无法像绅士那样,一眼看穿他。
两人就此背靠着船舷。程迪智见苏若瑶好一段时间不说话,猜测她又有心事不愿说,也没勉强,等她自己什么时候愿意,再说吧。
“若瑶,转过身,看看是什么。”程迪智搂着她转身:“你看,那座小岛叫花瓶屿。”
苏若瑶暂时放下心中的千丝万缕:“花瓶屿,多好听的名字。想必上面肯定很美,就像一官你为我建的西子林一样美,才赢得人们授予这花瓶屿的名字,是吗?一官,我们靠岸休息,顺便去岛上参观吧。”
“不行,那是台湾属地,有洋人,荷兰人控制防守。我们如果去的话,会被抓去做苦力的。”程迪智解释说:“得绕道。”
苏若瑶不乐意地听从了程迪智绕道的做法。又过了一段,苏若瑶蹦起来,抓着程迪智问:“一官,这个岛和刚才那个花瓶屿差不多,不知叫什么名字,我们去看看吧。”
“那叫棉花屿。同样也是台湾属地,被荷兰人控制,我们要绕道。”程迪智说。
“怎么整个台湾和附近的岛屿都被荷兰人控制了吗?”苏若瑶遗憾地说,想到什么:“一官,延仲说,你有三万海军,一千战船,何不赶走荷兰人,将台湾岛收入囊中?然后逐渐北上,一直到紫禁城,令当今皇上为袁督师昭雪鸣冤?”
“说得好,女儿身,男儿心。但目前,时不我待。不过来日方长,我等着。”程迪智豪气地说,问她:“若瑶,袁督师是当今皇上亲自下令诛杀抄家的。想为袁督师昭雪,若皇上不答应,而我们又抗不过京师,那可是杀头之罪啊。”
“但袁督师就是被冤枉的,我有这种感觉。延仲也是这么想的。”苏若瑶说:“嗨,一届名将,克己奉公,皇上却误信谗言,让他死得好惨。不说袁督师了,又是件千古难明的冤案。我们看前面吧,一官,前面还有岛屿吗?”
“有一座钓鱼岛。”程迪智说。
“这些岛屿的名字要么美丽,要么有趣,”苏若瑶说:“不知这钓鱼岛可否上去一游?”
“大明之领地,当然可以。”程迪智肯定地说。
这时,一水手过来:“程老板,现在已未时,船长让小的过来问,是否在日落前返回至泉州海岸?”
“返航!”程迪智说。“是。”
苏若瑶赖着不肯返航:“一官,我们去钓鱼岛吧,多有趣的名字。以后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住着。让船长送我们到那里,然后他们回去,就说我两羽化成仙了。”
程迪智面对着她祈求的眼神,给她讲理:“可怜的若瑶,从出海到现在,就一直存着不愿返航的心思,住在仙岛。真不知我们的大明国土让你遭了多少罪?可我们两都责任在身,我有一家人要负责,你要等待程乾长大成人来奉养你。现在,我不能纵容你这个犯傻甜美的决定。回到大明去,以后再去钓鱼岛。”
“一官,其实你看似什么都有,但活得比我累多了,”苏若瑶感叹:“你的事务繁多,责任沉重,管辖之地庞大,还要顾及我变化多端,不可理解的奇怪想法。”
“你知道就好,若瑶。”程迪智手搭在她肩上,看着她的侧脸说。
返航路上,苏若瑶感想:“一官,你见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吗?”
“见得多了,也不足为怪。不过你想看,以后有得是机会,先回去吧。”程迪智一句话回复。
苏若瑶有些遗憾:“下次,下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我说有下次就有下次,不会等太久的。”程迪智很有把握,似乎已计划好。
此时的程延仲,正在泉州渡口巡海,着飞鱼服,长靴,戴宽沿帽,手握佩剑一身军士打扮。他时而站着,如泰山矗立望着远海近海来来往往的船只是否如常,时而巡视渡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无异样。
不知不觉,到了码头,为免被人看见,苏若瑶先下了船,可不早不晚,正遇见了守卫海岸的程延仲,苏若瑶一脸恐惧,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官,你现在可千万别出来啊。
“延仲,你还没回去吗?”苏若瑶战战兢兢地问。
程延仲奇怪地说:“很快了。刚才远远看见你,觉得很像,就过来看,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还跟其他游船出海的人很聊得来呢。若瑶,你不难过了吗?”
“哦,不难过。”苏若瑶想赶紧走。
程延仲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今早去禅院找你。敏嫣说你一夜未归,原来是出海游船了。害得我担心了一天。”
“我先回去了。”苏若瑶逃跑似地登上了一辆马车,感觉自己在向丈夫掩饰奸情:难道我是一个贱女人?
程延仲觉得刚才苏若瑶的举止神情实在奇怪:昨晚还那么生气,今日一见到我却像受了惊吓,这说不通啊,难道是气晕了头?不管了,今晚去看她。
船上的程迪智,也看见儿子程延仲与苏若瑶在对话,很快结束了,心里对程延仲很不是滋味:延仲,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不是今日,早就做了。爹不知这错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怎样改正,弥补。纸包不住火,将来这层纸被捅破时,爹该怎么面对你,亏我还是你心中的英雄。爹不配啊,延仲。
晚上,禅院,苏若瑶打算写几首诗仙的名作,来驱散心中的罪恶感:曾经与二少爷假成亲时,夜夜和一官逍遥,那是为了求得一官的保护和支持,以便揪出大夫人这个凶手,可算无罪。但今日与一官出海游玩,在甲板上的种种,都是不可饶恕的错,以后,不可在有。
程延仲来了,敲了一下门,苏若瑶站起,两人相视,都说:“对不起。”
“延仲,你先说吧。”苏若瑶感觉暂时无话对他说。
程延仲很尴尬:“程乾发高烧不能全怪你,昨夜我骂你,太冲动了。”
“没事。延仲你那么生气,不正好说明你这个父亲对程乾的疼爱吗?我求还求之不得呢。你爱他比当初爱我还多,连我都嫉妒了。”苏若瑶说得很淡然,无什么感情。
程延仲想尽脑海中的词,问:”昨夜你一直在海边等游船,不冷吗?”
苏若瑶回答:“我不是跑过去的吗?不冷。”
“诶,昨夜你买新衣裳了?”程延仲注意到苏若瑶的衣裳变了。
苏若瑶连忙撒谎:“对。”其实那是昨夜在馆娃斋换的衣裳。
他两这一问一答,完全不像从前的恋人,无趣极了。程延仲为了让双方都开心点,忘掉不愉快,就精神抖擞地说:“若瑶,告诉你一件事,你肯定高兴。
刚才爹从外面回来,直奔祁院,说他得知程乾昨日发高烧,虽退烧了,但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非要亲自来看看程乾才行。
可程乾在睡觉,爹不愿吵醒他,就坐在摇篮旁边等他醒来。程乾这小子,愣是让他爷爷等了一个时辰才醒。
然后,爹陪程乾玩闹了很久,也孙两又唱又笑,也不知爹和程乾说些什么。总之,他们相处得真亲密。”
“哦,是吗?”苏若瑶敷衍着,心里还是忘不了自己今日在甲板上的错。
程延仲看苏若瑶还是没有恢复心情,继续说:“若瑶,爹对程乾这么喜爱,让我想起,你怀着程乾时,被烙伤脸后,不愿见人。
爹生怕你肚里的孩子有事,待你睡着时,在你身旁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就像今日看程乾一样。
我记得他当时焦躁不安,看得出,他当心他的孙子,也当心你。虽然他嘴上说要赶你走,但他的样子啊,就怕他这个未出生的孙子有什么事。”
“什么?”苏若瑶站起:“延仲你是说,我毁容时,老爷在我睡着时,来看望我?为何后来你也没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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