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庒琂所惴惴不安之事发生了。
是晨。
诸府来寿中居请过安,只闲话这几日家常,另东府小姨娘已无大碍,过不得些时候便能来请安问早。老太太大喜,故与众人多呆一会子,又让菊、兰两名丫头把黑茶并些尚好的金茶煮出些,让太太们吃,又叫把头日那贺寿回礼点心也端了上来,一一给众人分,末尾,又差梅儿带丫头端些到东府给小姨娘。因说关先生身子不适,老太太又让把入秋的红梅花蕊浸雪水拿一坛子送到雅阁。
曹氏见机可乐,心中暗暗计算,如不就此把慧缘的事给露个风来。她怕时候过得久了,秦氏也不当一回事,日后的打算就难寻得如此好的机会。总归,曹氏心里头盘算的一切,只要慧缘过去,万事指日可待。这皆是后话了。
众人待说一会子话后,曹氏笑吟吟道:“才刚老太太还叫人送那红梅花蕊给关先生,可见那关先生是比我们府上这几爷们要好,博老太太这般重视他。”
郡主不知曹氏那话语是借西府顺道拐到东府去,无知地客气道:“说是璞儿的客人,理不在老太太这边给好东西。那日在楼台月二太太你没来,老太太倒是借那关先生的脸吃了几杯果子酒,开心着呢!”
老太太道:“这还说的,吃的是橙蓝青黄的酒,也不见有红的。你也不催促着些,话说得好,中秋那日,说张府的来了,因东府的事我没来得及瞧一眼,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郡主尚未出口,秦氏便笑道:“叫锦书。”
老太太一拍膝上,乐道:“是了!如不然,趁个好日子,再请来走走,方有个意思。再者说,我们府上丫头多,让她来先走走,话一多起来,她心中也就多喜欢几分。好话说,远远近近,不如进进出出。”
众人附和一番,抬举一番老太太。老太太高兴,便没完论起庄璞的婚姻大事,整座人都聚神往西府靠。这婚姻大事一说开,便是子嗣后代。
此处,说这无意,听着用心了。
秦氏怎能开得起心来?眼下他大儿子疯疯癫癫,一身病症,能不能挨过几时还不知道,庄瑚又是熹姨娘生养,再又嫁人。她是左靠右靠没得靠,老太太这话匣子打开,句句戳她的心。秦氏便又暗自悔恨才刚不该搭言。
故而秦氏便低沉起来,言语不发。
曹氏虽也不想听这些话,可想着心中的事没表完,多少要迎合一些。见到秦氏这般光景,觉着是时候了。
于是,曹氏笑道:“老太太净是偏心了。我哪个府都不偏,在我看来,东府是大,合该给东府操心操心。大爷自——”捏了一回拳头手心,示意是收在房里那死去的姨奶奶,“——去了之后,现如今光景依旧,身体总不见好。不然太太怎老向三太太求药?”
郡主从秦、曹两人面色看,知老太太的话不太中听了,正想把话岔开,又难得找题。便顺曹氏道:“是了,不知大爷近几日身子怎样?太太?”
郡主向秦氏看一眼。秦氏笑道:“回回亏得三太太的良药,精神气儿都是三太太怜爱他给的。”
郡主并不是想向秦氏讨恩,见秦氏这般说,更不好答话,故意尴尬回笑一番。
曹氏道:“我知大爷有意中人,人也和顺。我瞧着,准数。不知老太太,太太几个有无察觉。”
众人被激起了好奇。
庒琂站在姑娘们旁边,听得曹氏所说,一下子想到那些针对慧缘的闲言碎语,心中慌起了神。
庄玝嘴巴伶俐些,好奇心极强,又好胜,夺其他姐妹先开口问:“太太,大哥哥意中人是谁?能入太太法眼的世上真没几个呀!得太太这般夸,我十分想知道。”
曹氏被抬举了,心中极其舒服,故卖关子不张声,意让诸人催促她,又一边瞄庒琂这边半眼。庒琂对上曹氏那眼神,知是慧缘了。
庄琻再领头催问,庄瑜和庄瑛娴静,不喜乐问,只捂嘴抿笑。
便听到幺姨娘对秦氏道:“太太,你府里有好事竟不与我们知道,难道老太太知道了,今儿故意忍着不发,便有了由头说西府去了。”
老太太笑呵呵指着幺姨娘,待说不说的,极是开怀。
秦氏道:“我哪有二太太通天的本领。既然二太太知道,那二太太就说说谁?大爷也只跟二太太说上几句,何时把我这做娘的放在眼里。”
曹氏起身,走到秦氏跟旁,手搭在她肩膀上,道:“莫不是太太那日吃醉了果子酒?老太太吃醉了当神仙去了?太太竟醉糊涂了,连带着老太太装糊涂。好歹大姑娘跟你提一提。”
秦氏有意不点破此前跟曹氏之间的那些谈话,如今佯装着。庄瑚更装糊涂了,其中缘由还得根究到碧池入府那一事。
在庄顼与慧缘之间的秘事里头,曹氏算计的头一人便是庄瑚。
曹氏在对秦氏游说了之后,怕秦氏犹豫,她再寻时候找庄瑚。那日,晨早醒安完,众人各自回府,曹氏借说商里有账目过得不清楚,遂让庄瑚去北府说一说。
庄瑚哪里知晓曹氏并非为此。只见曹氏把她领到一处亭子,见四下无人,再屏退各自心腹。
曹氏开门见山对庄瑚道:“几月前沁园的人我知是大姑娘的手笔。也不大关我的事。”
庄瑚以为曹氏听谁的话,疑心才来证实的,自己便反口不承认。
曹氏笑道:“沁园里头两个人,其中一个死了。怎么死的也说不清楚。记得那晚我的人跟去看了,见那丫头出来偷菜,给一石头砸了回去。兴许,是我的人下手重些。既我今日跟大姑娘你说了,我就知道其中的事来。”
庄瑚见曹氏旦旦的样子,自己再抵赖下去,可能不利,便道:“太太你知我心,全在大哥哥身上,也在我们这府里头。我的心同太太一样,都为着这大宅府里的人。”
曹氏见庄瑚松口,赶忙拉住她的手,道:“谁说不是,如不然我一早跟老太太她们说去了,还等这时候。我瞧你们大爷也怪可怜,他日前闹我们北府,我也不计较这些个。可我心中有块石头,不推开实在堵得心慌。也想借此做一次善心,向你们大爷去。”
庄瑚道:“太太的意思是?”
曹氏道:“我瞧着那琂丫头来路不正,我心中眼里容不下她。这可明白?可我一时又拿她没办法。如不这样,我就把她身边最好的人抽出来,让她知道我容不下她。如何?”
庄瑚依旧不明白。
曹氏再笑道:“我跟你太太提过了,让大爷把慧缘娶了。日前在北府你没见的呢,大爷看着慧缘,喜欢得跟什么一般,不然慧缘那一头脸还用你收拾的?”
庄瑚似明白了,又似不明白。首先明白过来,曹氏的意思是庄顼喜欢慧缘,不明白曹氏为何这般撮合打点。此处不像曹氏的为人做事呢,虽然她才刚坦白了容不下庒琂这事实。
当然,庄瑚也容不下庒琂了,因碧池一事,只要庒琂在这府里,迟早都要被暴露。见庒琂平日稳重,也寻不出她不好的,所以庄瑚迟迟没个行动。如今既然曹氏提出来,那就顺水推舟,作一回渔翁之利。
故而,曹氏和庄瑚便达成心意,回去后,庄瑚再给秦氏多进些话。
当下曹氏堂而遑之提出口,庄瑚有些心惊,怕扯出的事过于多,反而累连自己。
庄瑚便对老太太等人道:“是了,那日老太太跟太太们去楼台月,我后头忙事物,后面才去的。期间,大哥哥去了北府,说追什么人。因我忙着没细问,如今太太这一说,我想起来了。”
曹氏喜道:“就是了,可不是追镜花谢里的慧缘了。”
庒琂一震,傻了一般看着庄瑚,心中想:难怪了,那日大姐姐跟慧缘一道回来。可慧缘说的事实并非如此。
身旁后头的三喜有些生气了,沉沉地“哼”几下。
庒琂略回头示意三喜,三喜才稳住。
于是,老太太道:“有这样的事?可是大爷闹出什么不好的来?”
曹氏连连道:“没有没有的事,大爷人可清楚了。不才用了三太太给的药么?是不是?太太?”面向秦氏。
秦氏嘴角撕扯几下,勉强笑应了。
郡主又被扯进来说话,不免尴尬,因涉及庒琂,她有些不满看了庒琂一眼。
老太太道:“那也不见琂丫头跟我说,想是你们合计好了?”
曹氏故作深沉,回了原座,用眼神指示众人看庒琂。老太太这才定定望向庒琂,等她说话。
庒琂知不表不行了,便道:“我也不清楚的,那日我跟老太太太太们在西府的呢!如不这样,我回去问问慧缘。她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我让留在屋里休息呢!”
这话说完,庒琂才想起,晨早来醒安叫慧缘一道来,慧缘不大愿意。原来……
庒琂心中忽一阵绞痛。
见庒琂表过话,老太太点头,其余人等也不好再说什么。余下各自回府不提。庒琂巴不得早早散了,好回去问清楚慧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到底,庒琂心中起疑了,因里头关系实是重大,父母仇恨,仙缘庵遇见,一路逃亡,府内藏身复仇,还有镜花谢密道……一件件,一桩桩,哪一件不经慧缘的眼?
如慧缘真有二心,往后该如何?而慧缘本性并非如此,一路来都是装的?难道这一切是慧缘早有为自己打算了计划?再者,慧缘离开这一日,是不是……
或许,慧缘有难隐之言?
庒琂不愿继续往下想了,只想立即回镜花谢问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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