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稳,无话。
曹氏回到北府。她虽然悲愤难平,但有两个女儿百般安抚,心情略是好些了,耐到下夜她让两个女儿去睡,自己叫贵圆玉圆呈来两瓶金纸醉,也不知吃了多少,管至迷迷糊糊在炕上睡着。
西府经此一闹,合府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里,郡主和三老爷庄勤彻夜难眠,满是忧心。夫妻二人商议,次日等请完老太太安晨后,必得去北府与曹氏、二老爷商量对策。往后下夜,郡主仍旧不放心庄璞,又两次去探望;此前对湘莲十分怨恨,终究见她服侍尽心,也无话追究了。庄玳和庄玝兄妹两人想守在庄璞屋里,郡主不让,赶着两人回去。至于两人回去是否能睡,没过多关心。而庒琂自北府篱竹园闹事回来,跟庄玝回房,郡主没对她言语过一丝话。
大姑娘庄瑚从西府回东府,按口不提,东府人等经***喜,尽兴合眠,根本不知此事。
次日。
庒琂从西府回中府镜花谢,尚未进院子,子素从里头迎了出来。子素看到庒琂满脸疲惫,便焦急过去拉手问。
庒琂摇头,不太想说话。子素举望三喜,三喜蹙眉凝视庒琂,心不在焉。
一路上台阶进房,到了里间。
子素道:“满是一整夜,我都睡不合眼。未必是你们吃醉在东府了?也没见人来回一句。”
三喜冷冷笑,转身去倒茶,端回茶水递给庒琂,这才跟子素道:“姑娘想多了,府里的爷们姑娘们主子家人才有回的,我们算得什么?贱皮贱肉而已。”
听这话,子素知两人昨夜受委屈了。
那时,庒琂已坐上炕,子素托拉出绒被替她盖上,又将汤婆子抱来给她,因听三喜这样说,子素才握住庒琂的手道:“好好的吃席,怎又委屈你们了?”
庒琂尽眼的无奈,无神直视前方,淡淡地卷起嘴唇,轻声道:“关先生在雅阁的事败漏了。我没听三喜的话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所以一夜回不来。”
子素张口哑语,眼神里充满惊忧。
庒琂反握子素的手,道:“姐姐不必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子素道:“回是回来了。可你……”
庒琂的手举起来,立在子素唇边,摇头道:“姐姐别说了。”
庒琂这副情景,岂止伤心,还有更多的是失望。子素果真不再说关于昨夜关于东府关于关先生的话。
接而,子素将话转开道:“什么时候过去请安?”
庒琂没回,转头看窗外。
窗外,半缕暖阳缓缓照耀,影动墙移。按往日,此时该去寿中居问安了,或因头夜过于尽兴,老太太兴许还未起床,各府太太们或有孝心想让她多歇息,故此还未见众人有进门的动静。
庒琂心里打算,等太太们进去差不多了,自己悄声去正好。趁这个时候,自己打个盹儿,昨夜确实不怎么合眼呢。
子素主觉,轻手轻脚起身,道:“我出去看看,若她们都去了,我再叫你。”
庒琂微微点头,眼睛已合了下去。
子素走到门帘外头,故意留步向三喜招手。三喜顾及庒琂在炕上,她想留着伺候,没响应子素的召唤。
子素心里是着急,才刚庒琂让她别说了,她没说,心里头却牵挂得很,巴不得寻空隙问问三喜。
如今三喜不应,子素恼火了,便大步进来,管不得动静大小,伸手用力拉三喜出去。
到院外廊下。
子素开门见山道:“你把在东府发生的事仔细跟我说,不许漏掉任何。”
三喜扶栏杆坐下,唉声叹气。
子素着急了,一手推在三喜肩膀上:“哀败叹气,怎盼得你姑娘好?你若为她好,就与我说说。我帮不上什么,至少能宽解她,让她舒心些。”
三喜道:“怕玉皇大帝佛祖施法也没办法让姑娘舒心了。”
子素急:“怎么的?”
于是,三喜将东府一日发生的经过头头尾尾倾尽给子素听。说到曹氏闹求郡主那节,故意又提及贱皮贱肉那事端。总归,三喜恨意难消,怨庄府贬低她家姑娘的身份了。
子素听完后,一时间没了主意。因想到庒琂留宿西府跟庄玝一起睡,问道:“五姑娘什么意思?”
话里想问五姑娘对庒琂的态度如何?回去睡觉可曾跟庒琂说话?
三喜理解错了,摇头道:“二爷被打,三爷和五姑娘不也趴下了么?自身难保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子素叹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回到五姑娘房内,五姑娘可搭理你们了?”
三喜摇头。
子素脑子忽然空了似的,浑身软软的顺栏杆坐下,掏出手绢在手里卷。
三喜道:“五姑娘说不说话有什么的?”
子素道:“一子识全局。发生这样的事,五姑娘退避三舍不肯与你们言语,想必其他人知道了,也是要孤立你们!”
三喜喃喃道:“正好,反正她们事儿多。最好别来烦我们姑娘,免得被她们三番五次推进坑。”
子素“嗯”点头,算是赞同了。
其实,昨夜庒琂跟庄玝回房,两人同枕而卧,有过一席说话。只是说得十分轻悄,三喜听不到而已。
那会子。郡主责令庄玳、庄玝、庒琂回房,今夜事件暂且不究,待明日后重新细问。又因夜深,郡主特别让庄玝领庒琂一同就寝。
一路回房,两人无话。丫头子们添了暖香,两人相继卸妆拆饰,宽衣上床。庄玝闷了半日,终于低声对庒琂道:“姐姐睡里面还是外面?”
庒琂回应道:“主主外,客随主便,应居其背。我就在里头吧!”
两人平躺。俱无睡意。
庄玝原本侧身背对庒琂,因有些烦躁,便转过身来,面对庒琂,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她看。
庒琂闭目,安养心神,并不知庄玝如此看她。少许,庄玝轻语道:“姐姐,你说太太明日会把我们怎么样?”
庒琂睁开眼睛,余光看到庄玝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庒琂扭转身子过来,对望她道:“睡吧!明日有明日的结果。忧思过余又能如何?左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牵出了事端,我让太太罚我就可以了。妹妹不必担忧。”
庄玝微微感动,笑道:“姐姐小瞧我了。如若我想逃避,今夜也不会跟你们一块趴地上。我做不出来那样的事。说实话都怪二哥哥,让姐姐受连累了。”
此话暖心,入府以来,庒琂与诸位姐妹相交,日日面和心善,实非真意。经此劫难,忽然领受到这些许真心来,所以颇为感动。
庒琂莞尔笑出:“多谢妹妹。”
庄玝道:“我有一事不明,想问姐姐。”见庒琂不回应,她便平躺过去,幽幽地道:“记得姐姐进来时发生许多事,姐姐都那样坦然。姐姐是怎么做到的?回想来,我还做过一些对不住姐姐事,虽然我们都不明说过,终究埋在心里,我有些过意不去,不知姐姐是否介意过?”
听悉,庒琂脑海里刹时想起自己进庄府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来,碧池主仆艰险求生,庄顼打闹,曹氏刁难,庄瑚陷害,慧缘逼嫁。起因算来,算归何处?里头有些过节,确实与庄玝有关联,可她毕竟年少于自己,或可原谅。
庒琂想着这些事,没回答庄玝。
庄玝觉得庒琂心中有怨,便不再提了。
这便是两人闱帐内的细语悄音,三喜不得而知。遂而子素问时,她只能那样回答。
如今,庒琂躺在炕上,回想头夜的事,回想庄玝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语,忽然蒙起一丝歉意。这方思想,视线渐渐迷糊,隐隐约约的看到眼前走来几个人。
一人是父亲。
一人是母亲。
一人是弟弟。
唯独不见姐姐。庒琂从炕上起来,恍恍惚惚的走近父母亲跟前,她心中莫名难受,有许多的话想对他们说。可话没出口,三位亲人一个个转身离去了。她追出,没想到一脚磕在门槛,脑门狠碰到地上。
忽然,听到一声:“姑娘!”
庒琂睁开眼睛,看到三喜立在炕前轻轻推自己。
庒琂默默道:“怎么都走了?”泪水已禁不住,流了下去。
三喜惊诧,道:“谁走了?”
庒琂道:“都走了!都走了!”
三喜吓得不知所措,赶紧蹲在炕下,握住庒琂的手使劲给他搓,紧张道:“姑娘,我在的,子素姑娘也在。都没走!”
庒琂吸了一口气,努力挣扎出笑容,自主擦拭眼角流下的泪水。尔后轻松道:“哦!我做梦呢!梦见我们老爷太太,还有眠弟弟了。”
三喜咧起嘴巴,哭了出来,凄楚道:“姑娘想念她们了,老爷和太太在天知道的。”
庒琂道:“可是,梦里没见到姐姐。姐姐不知道去哪儿了。”
三喜悲戚道:“娘娘?”
那时,子素掀帘子走进来,催促道:“让你叫人你怎叫成这样了?我在院外头瞧,看她们都进去了。还不赶紧伺候你姑娘起来。”
子素说着便上去掀开绒被,与三喜一同扶庒琂起来。
庒琂混混惑惑的任由两人扶起,重整衣妆头饰,打理好了之后,子素叮嘱三喜:“仔细扶着。”出门后,子素不放心,拉住庒琂的手道:“亭儿,这府里人皆是恶人。你对先生和玉姑娘所为,那是报恩情,无过错是非,她们心中如何作想,由得她们去。过了晨安,赶紧回来,犯不着跟她们一路,老太太留你早膳能推就推吧!别留在那儿让老太太问出什么来。如若你想让老太太知晓,当中人有提这话,你就放开了反驳。这个时候,也不怕什么了!”
庒琂笑笑,点头。
于是,就此与三喜去寿中居请安,并见各府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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