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提及纯光实属“口无遮拦”,逞一时悲愤口舌快感而已。
曹氏得庒琂的提醒,找秦氏议论对策,要将纯光讨出来,放她回仙缘庵。此节故事,有个关键人物在其中周旋,那人便是寿中居的梅儿。
曹氏请仙缘庵的尼姑来北府作法,这事不仅触了老太太昔日的旧礼规矩禁忌,还触碰庒琂安危的底线,幸好老太太警觉去北府将人拿下,带回寿中居“软禁”。不然,后果难以设想。那日之后,曹氏害怕老太太哪天想起要惩办自己,又拿尼姑来牵扯,便变得规矩多了;只是,尼姑留在庄府,对自己而言,终究不太体面,再者怕尼姑乱说话,惹老太太对自己更加厌烦。于是,曹氏得找人跟尼姑递话。
要知道,寿中居当差的人,能跟随老太太办大事,只有四大丫头。在这四大丫头里,唯独与曹氏走近亲的,只有梅儿一人。在过往常日,梅儿跟曹氏有许多交际,如庄玳从肃远哪里得到食盒,带回来吃,后来这话传到曹氏那边去,引得曹氏责怪庄琻姐妹不懂得巴结人,暗讽西府的人有心计,这些信息正是梅儿报告出去给她知道的。许多细事,不胜枚举。总而言之,梅儿跟曹氏的关系,非同寻常,是竹儿等丫头不能相比较的。
不然,竹儿和梅儿去北府要金纸醉,梅儿敢出言顶撞二老爷?可见,梅儿的性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曹氏仪仗,再有老太太作盾。
竹儿知晓梅儿平日与曹氏走得近,却没点破其中的关系,只当她人往高处走,愿她好罢了。因这个,寿中居的人多少有些看不惯梅儿,暗讽她趋炎附势,抱人腰腿,这也是梅儿跟寿中居的人处不到一起的原因。
梅儿觉得自己受太太待见,高人一等了,性格慢慢地变高傲也是有的。
曹氏为自己的利益关系,自然想到梅儿,找她来问话。
起先,老太太带回纯光,避开寿中居的人等,只要竹儿一人伺候,安排着。后来老太太看情势稳定,才逐渐放手让她们四个伺候招待,但是其余的人不能靠近。主心人还是竹儿。
曹氏问梅儿,老太太将尼姑安放在何处,梅儿给曹氏说,老太太让置出一处院子当佛院,将两个尼姑安排在里头住。曹氏总来问长问短,梅儿犯疑,细心打听,才知道那尼姑是从北府请回来的,深究往里,才知尼姑是曹氏花心思请回来的呢。于是,梅儿更加殷勤了,还点破曹氏跟尼姑的关系。再后来,曹氏也不避讳她,便把请尼姑回来作法的缘由告诉她,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府里的安定,驱除妖邪,为琂姑娘祈福。
梅儿是个伶俐聪慧的人,曹氏说的那些,她不信的,猜测想曹氏是嫉妒篱竹园的姨娘,才招尼姑回来作法设蛊,想整治篱竹园。
有日,曹氏逮住机会,给梅儿递话,说:“仙姑在里头可有话留给我?”
那时,梅儿一步都不曾接近纯光尼姑,怎知晓?可为了巴结,谎口说:“说了,仙姑说太太请她来,才让她有这样的造化。”
曹氏以为是真,又道:“仙姑没怪我?”
梅儿道:“能得老太太的厚爱,怕她几辈子都修不来呢,如今老太太日夜跟随她礼佛,多大的造化呀,还怪太太做什么!”
听得这样,曹氏欢喜,央求梅儿道:“寻得空,你帮我给仙姑递话儿,有什么需要的,请她尽管开口。只是请她别跟老太太提不吉利的事儿,惹老太太生气。”
曹氏担心纯光乱说话,把她推向难以自处的浑沦中,又让老太太嫌弃她。
有这样的请求,梅儿巴心不得,因想:北府太太又欠自己一个人情了!于是,梅儿多方打探寻找机会,接近纯光。
正好有一日,梅儿看到竹儿从佛院出来,门没关,便进去了。恰好见到纯光的徒弟普度出来倒香灰。
梅儿也不管是谁,急把普度拉住,说太太关心她,又把曹氏说的话一字不漏说给她听。哪知,普度说:“我回去跟我师父说。”
梅儿猛然醒悟:这不是大尼姑呀,原来是个小尼姑,是个打杂的徒弟。
过一二日,伺机寻个机会,梅儿又溜进去等待,果然见普度出来倒烟灰,她问普度:“你师父有什么话给太太说没有?”
梅儿的想法是,好歹拿点实话去敷衍曹氏才好,不然回回撒谎,总归露马脚的。
普度见是梅儿,闪烁地道:“我师父说,谢太太关心。别的东西不需要,如太太洪恩大发,请太太放我们回仙缘庵。”
得了话,梅儿出去直奔北府,告知曹氏。
听完消息,曹氏愣住了,道:“难不成你开先信口胡说了。你说仙姑留在老太太那儿是造化呢。这会子怎想回去了?”
梅儿知理亏,只得说:“太太,我是个下人,觉得留在太太,老太太身边伺候,就是天大的造化福气。那尼姑庵里的尼姑,多清苦呀!我想能不是造化么?”
曹氏埋怨了几句,后说算了。毕竟,她不能对梅儿骂重话儿加以责怪,还得需要梅儿替她办许多事呢!果然,没过多久,梅儿给她带来一封信,是纯光秘密转递的。
那信上大约说尼姑留庄府,庄府必引来大灾难,务必要出府回庵,保庄府平安,请曹氏想法子避免祸事。曹氏将信将疑,心里开始担惊了。可是,没当面问得纯光,心中不甘,不能全信。遂而,拟出一条子让梅儿转交给纯光,问她庄府会发生何等灾事?再问她是否有机会见面?
可惜,这封信没交到纯光手中,半路上给竹儿碰见,梅儿揉烂纸吞进肚子里去了。
因看到梅儿慌张失措,鬼鬼祟祟,便质问梅儿为何进佛院,梅儿打谎,说有事情进来请示老太太。竹儿听了,便说:“我替你回老太太去。”
竹儿正要去回话,梅儿慌了,连连求道:“不必麻烦姐姐了,也没什么事儿。见老太太整日在里头,只有你伺候着,我也想伺候伺候去。”
这话很符合梅儿的性情,多半是嫉妒。
竹儿笑笑,道:“该你的就你的,不该你的时候,别乱分寸,到时惹老太太生气。”
至此,梅儿不敢再乱入佛院,也不敢刻意靠近。那时庒琂来寻药,梅儿没出面,就因前科之事,这才让庒琂阴差阳错碰见纯光。
如今,曹氏得到庒琂提醒,东府生个孽祸妖胎,正需佛法遮罩,请尼姑出来,恰是时候了。当然了,要尼姑出门,自己去跟老太太请,必被老太太嫌弃责骂,借秦氏的口去请,便不同了。
谁想,秦氏不愿意,她怕老太太问得深,疑心,最终也要怪罪她。
到底,曹氏对秦氏道:“太太不想求老太太要人,叫我们小神仙爷的亲妈去呀!她比太太需要。”
秦氏一笑,道:“太太这是帮哪一头?”
曹氏道:“哟,太太,我可站你这一头的。没听老太太常说么?日后,孩子还是正室里的孩子。孩儿好了,对太太那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儿。”
秦氏冷笑一声,心里恨道:够挖苦人的!
是的,曹氏挖苦秦氏生了个疯儿子,日后没依靠,讥笑她得拿小姨娘的新生儿当儿来养,好日后有人送终扶老。
秦氏道:“我去说比不得太太去说,如不然,太太你去说呀!”
曹氏道:“我去说跟太太你去说有什么区别?常言道:家丑不外扬。想必你这儿……还要我去扬么?”
秦氏气道:“你……”
曹氏这话,真是露骨头的耻笑人了!
见秦氏气恼,曹氏连连打嘴,献媚状地拉住秦氏的手,道:“哎哟,太太,我这嘴巴就这样。对外头的人不那么说,亲里不亲外,疼里不疼外!这道理你还不懂么?瞧认真的。”
两人跟打太极似的,没人愿意出面。到底,秦氏是赞同曹氏的建议请尼姑来作法。
因而,秦氏又想,尼姑不止寿中居有吧?请不动寿中居的,可以往外头请去。
曹氏见秦氏有这样的心思,便道:“哎哟,太太,能入寿中居跟老太太一处的神仙,是外头能比的?”
秦氏冷笑,道:“哟,太太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我可听说寿中居里的仙姑从你们北府请过来的。统共两个。据说那日在篱竹园赶妖呢?”
曹氏脸色黑红起来,急忙掩住羞涩,镇定道:“要不说太太只管专注天下武学,不闻刀枪外的事儿?是谁传说的?这也是实际话,没错儿,是我们府上请来的仙姑不假。为了什么呀?我还不是为了府里。太太,如今我想,那日从篱竹园赶走的妖怪,跑到你们东府来了。你真要怪罪,怪我们篱竹园吧,活生生把妖怪附在小爷眼里了。”
秦氏道:“你这什么话?是要我出口怪罪你?要怪,只怕怪一件两件不够的。”
秦氏的话,牵扯过往太多事,有怨有恨。曹氏自知,真纠缠下去,请尼姑的事儿得黄蛋了。于是,曹氏更加热忱,更加亲和,除开打自己的脸致歉之外,还另外献计,道:“太太,我们两个关起门来,不说旁外话。我知道太太你容不下那小儿,我何时容得篱竹园?你瞧那肚子,跟你这儿没多少时候的差别。如今我帮太太分忧,只望太太日后替我分忧分忧。”
见曹氏说破了,秦氏没再掩着,道:“算是说到正道儿上了。难得。”
曹氏笑道:“太太,你我心中的苦,西府的南府的不明白。我们两个该团结,一致对外!府里这几十年的安稳繁荣,谁的功劳呀?我们几个呀!我打拼为了谁?我那二姑娘三姑娘迟早要嫁人,依靠的只有大爷了,我能不为大爷着想?等大爷的孩子出世,叫奶奶的,我还有一个席位呢!那西府的,唉!怎靠得住,太太你心里没点儿琢磨?”
秦氏没应话。
曹氏又道:“我并非逼迫太太去请求老太太要人驱妖。说实话,我们两个开口要,不合适。让你们小姨娘去,我觉得合适得很。”
秦氏松动一口气息,道:“说来说去,还不得要一个人去给那院子的说?不去给她说,她怎么找老太太说?难不成寿中居的仙姑自个儿跑来东府?”
正说着,庄瑜从屋外头闯了进来,一到里头,跪在地上求道:“太太,我去说。”
庄瑜后头,跟着秦氏、曹氏的大丫头们,她们在外头守门,正拦住庄瑜,可庄瑜听到里头两位太太的谈话。庄瑜听到后头那两段,出于担忧弟弟,便不顾礼仪,闯了进来。
曹氏和秦氏见庄瑜这般,吓得面目惨白,从炕上起身。两人俱想:坏了,才刚的话被她听去了。
庄瑜跪在地上,哭道:“太太,你们才刚说的,是不是要为弟弟驱妖?若是为弟弟,我愿意去求老太太。请太太准许。”
秦氏不安地看丫头们,又对庄瑜道:“你……你怎么来了?”
秦氏的大丫头元意解释道:“太太,姑娘才刚来,听到太太为小姨娘担心,情不自禁的就进来了。”
庄瑜道:“是我失礼了,请太太怪罪。但是,请太太准许我才刚的请。”
曹氏道:“四姑娘你才刚听到什么了?”
庄瑜抬起泪眼,道:“只听太太说要请寿中居的仙姑来驱妖,可是为弟弟的事儿?”
秦氏黑着一脸,坐下,道:“腿脚灵活,耳朵也灵活了。怎诅咒起你弟弟来了,说他是妖!你这姐姐当得真是差劲儿了。”
庄瑜不敢回话,勾头饮泣。
曹氏赶紧劝道:“太太莫气,四姑娘也是情急担忧。看她一片真心,你别怪她了。”
说完,给秦氏递个眼色。
秦氏会意,叹息一声,坐下不再言语,让元意把烟壶拿来,点上。
那会儿,曹氏也坐下了。
没人让庄瑜起身。
曹氏道:“既然四姑娘听到了,我看也不用遮掩向她。由四姑娘出面也好,太太,你觉得呢?”
秦氏白了曹氏满眼,道:“这孩子怎说去?”
曹氏道:“那,让四姑娘跟姨娘说去,让姨娘去求呀!”
音停。
庄瑜跪到曹氏跟前,道:“太太,我去,我去!要我怎么跟姨娘说,请太太明示。只要能帮弟弟,我都愿意去试,去求。”
庄瑜越是倾向她弟弟,越让秦氏厌烦。只见秦氏吐出一口浓烟,道:“你弟弟还没怎么呢!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曹氏怕秦氏的话吓走庄瑜,连忙打圆场,她心想:难得这样的好机会,怎让四姑娘被吓跑呢?
最后,曹氏据理力争,道:“我替你太太做主了。由你出面,把这事儿理清了。”
秦氏再想出言责骂,曹氏都设法挡回去。她开手将庄瑜扶起,让她坐下说话。尔后,如此这般交代,教庄瑜怎样去找小姨娘,怎样跟姨娘说,让姨娘怎样去寿中居求老太太。
完毕。庄瑜按曹氏的安排去找小姨娘。
庄瑜为人和善,素日知道几府太太对姨娘们不待见,她为了让姨娘心里舒服,只把事儿往好的说,声称太太们关心姨娘,一心为弟弟着想等语,再者表达自己极其喜爱弟弟,望小姨娘能从寿中居请回仙姑。
小姨娘产后再作母亲,心思细腻不言而喻,听闻个中,感动十分。因知新生爱儿样貌惊人,巴不得有法子驱除,听到这等好建议,她何乐不为?
就此,小姨娘打扮打扮,让人扶上轿子,出东府,一径赶去寿中居请愿,求仙姑来给孩子作法祷告。四姑娘不放心,也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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