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爬起床,蹑手蹑脚走到院子门下,透过门缝瞧外面。
外头进进出出许多人,除中府的内眷仆众,还有南府的人。中府外门,似乎正生有一堆火炭,烟雾袅袅的飘进来。
又见管家在院子里头招呼:“快些快些!利索着点儿。过会子提好精神眼儿,瞧准了步子周围,力气鼓足些,别磕到门了。听好了没?”
一众仆人应听到了。接着看到仆众人等十来个,个个手持大扁担,随管家往佛院那儿去了。管家的声音依旧飘来,只听到:“姑娘们啊都进屋,甭出来看闹热沾晦气。等抬过去了,你们爱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听我的话,缩回屋里玩一会子去!”
忽然之间,周遭忙碌的,看闹热的丫头婆子如同散伙似的,都拥簇着跑开。没过多久,从佛院那边抬出一副棺材,棺材上头盖有一张大红布。普度抱住一个牌位,手里捏个木鱼,一面敲打一面领头走,也没哭泣。
众人抬棺材往中府外头走,大约都出了门,管家催促四儿:“还愣着干嘛,赶紧送炮呀!”
随着鞭炮响声,那拨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再也听不见了。
庒琂心里沉想:“子素不是说过完头三再送过去么?怎就送了?”
这里面的故事,庒琂怎会知晓。原来昨夜半夜,老太太去佛院看视,心生触动,觉着这人死在庄府,也因自己软禁导致,到夜里沉睡,做了个噩梦。今日一早,老太太便差竹儿去南府问地方收拾出来没有。
幺姨娘听竹儿来问,便知老太太想把纯光师徒转来南府,也不好问竹儿什么,只是让竹儿回去跟老太太说:“地方都备下了,只是日常装饰欠缺了些许,若是普度师父不介意,今儿就能迁移过来。”
竹儿对幺姨娘说:“太太,老太太脑仁闹了一宿,没睡好呀!我见这样,就劝她,实在影响歇息,不如早些去南府,好歹南府太太帮周全,不必老太太伤神挂心,这病便会好些。”
此处,竹儿打谎话,可不是为老太太立面子?
幺姨娘点头说是,这边找人通知管家,她和四老爷庄耀随即来寿中居请安,并请求把佛院的丧事迁移去南府。老太太勉为其难应了,这才有管家叫人来抬,庒琂看到的这一幕。
庒琂隔着门缝瞧了许久,管家他们去南府,稍后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出来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还有追到外门门口看的。大约是梅儿见他们凑闹热,气恼了,站在寿中居门口方向发怒,对那些下人们道:“都看什么?横竖死的不是你们家祖宗。真有这个闲情,赶着去剥瓜子儿,给老太太做瓜子核桃酥,也算你们积了功德了。”
那些人听梅儿的话,有听进去了的,有不屑的。梅儿哼的一声,大约是进屋伺候老太太去了呢!
庒琂看着看着觉得没意思,头一扭准备回屋等子素。才走到屋前廊下,忽闻隔墙那边传来脚踹墙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哭泣声。她诧异十分,又蹑手蹑脚靠近那面墙。
忽然听到竹儿的声音说道:“你怎跑得那么快,老太太没说完呢!越发上脸了。”
哭的人回道:“好的被你捡去,你才上脸了!”说话这人是梅儿。
竹儿道:“我也没说什么来,怎知老太太跟头夜送去的人打听了。又不是我说的,你何苦置我的气,糟蹋你的身子嗓子。”
梅儿道:“我置我的气,糟蹋我的身子与你何干。你就等着日后风光,看府里哪位老爷哪位爷要了你,你才亮脸了呢!”
竹儿道:“你……”跺脚,又道:“我好心诚意来劝你,你反而说这些伤人。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子。再说,也是事实,昨夜老太太忽然吩咐要的二十两银子,指着要你去。我寻你一圈没见,就拿我自个儿的体己帮你贴上。今儿你不谢我倒好,反是拿着来说我。我犯了什么贱,竟替你背这些。”说吧,竹儿嘤嘤哭泣。
过来一会儿,远处有丫头过来,叫了竹儿和梅儿。
竹儿没好气地道:“老太太正要伺候呢,都跑出来做什么?我先回去了,你们自个儿玩。”
竹儿大约是走了,梅儿“哼”的一声,对那些丫头道:“瞧瞧她,赶着把自己当是老太太跟前的小姐一般,以为她也能成琂姑娘那般?人家琂姑娘的福气未必她能消得,人家还不知道在哪儿,关在什么地方呢!若是她当上琂姑娘,指不定现在……”
丫头劝道:“梅姐姐少说两句,老太太听见不好。”
梅儿道:“怕什么,我就要老太太听见!不要脸贼装的货,还以为自己多贤惠美貌,今儿跟这位姑娘好,明日凑近这位大爷,那位二爷,这位三爷,把自己当成谁啊!”
骂了一阵子,接着听到寿中居方向有丫头呼唤:“梅儿姐姐,老太太叫你呢!”
梅儿哼的一声,大步走去。
听到这儿,庒琂忍不住一笑,心神清爽回屋。
至午后,子素回来了,提着一包药儿,鬼鬼祟祟的开锁进门。入里内才松口叫庒琂出来。
庒琂出来后,子素告诉她,才刚在外头看到西府的三太太来了。庒琂心里沉下,想:大约找不见我急了呢,又来给老太太赔罪呗。
子素说:“今儿不止找药先生拿了药,还去一趟王府。”
庒琂道:“去王府做什么?”
子素道:“我找肃远爵爷去,好歹让个讲理的知情。不巧小爵爷忙着什么事儿,跟我说等晚些来我们府里。”
庒琂紧张道:“姐姐,这够复杂麻烦的了,你又把肃远拖进来,你想让我在西府立不下足呀!哎呀,这事儿,我想都想不到你会这样做。”
子素道:“你不高兴他来,那当我请他来好了。我也没跟他说你在西府遭遇了什么,只说你不见了。”
庒琂愣道:“就这一句?”
子素点头:“是呀!就这一句,还没说完,里面的人招呼他。我就走了。他追出来说,等晚些来。”
庒琂松下一口气,道:“那我当他来看你,别再言语我的不好来给他知道。你想,他知道了,三哥哥必定也知道。到时,真得唱全府大戏了。这会子,我还不想唱,我得留在石头斋,姐姐想想,三喜在里头,我们得想法子弄出来。”
子素道:“就是这意思了,你一个人怎把三喜弄出来?还不是需要人帮忙。”
庒琂道:“眼下不急,等我把药给她吃了,她身体支持得走路,我们走回来也使得。姐姐就不必担心太多了。你自个儿照顾好自己。”忽然想到药先生,又问:“药先生怎么说?”
子素道:“先生说三喜身上什么伤病他没诊治看过,不敢妄论乱取药。就开一些保养的,说一半是药一半是食物,捣烂让三喜吃下。吃不下,冲水给她喝也成。”
庒琂道:“那有没有说几时能醒?”
子素道:“哎哟,我的聪明人。你以为药先生是神仙呢?千里眼目,穿墙打洞,隔空把脉,能给你说得准确?要我说,能赶紧回来就赶紧回来,别误了疗伤时期。再说了,三喜回来,我们一并到老太太跟前告二太太去。”
庒琂摇头,进屋寻头日回来穿的那身丫头衣裳。子素见她换衣裳,知道她即刻想走,便过来替她穿上,叮嘱说道:“三太太才来,你这会子出去,不怕被瞧见?”
庒琂道:“你替我出去把风吧!今儿不走,明日更没机会了,外头的人更多了。我跟你说,佛院那两个尼姑搬了,那些人忌讳着呢,避得远远的,正时候离开。”
子素惊讶。
庒琂把才刚偷窥到的情景告诉子素,还把在墙下偷听到竹儿和梅儿的对话也说了。
子素听了,唏嘘不已,道:“那尼姑死得可怜,要不是作恶太多,怎会死了还不能定棺,被搬来移去?那梅儿心太毒,早日也这般,可怜竹儿生性懦弱,白白给她欺负。你说,竹儿是老太太跟前第一人,也能受得她这般辱骂。真是少见了。”
庒琂已穿好衣裳,催促子素去探路。
子素整了整思绪,让心情平复,这才出去,探了一回,看到外头静悄悄的,大约如庒琂说的那样,抬棺材出去晦气,大家都躲着呢,正是逃出去的良机。
遂而,庒琂穿着丫头的衣裳溜出去,沿路往西府走。
子素不便看护走远,送到槐树底下,关心一句:“你小心保重。”
庒琂点头,去了。
子素回中府大门,正想往镜花谢门下走,这时,看到郡主和绛珠、玉屏走进去了。
子素怯步,躲在中府门边的盆栽旁,大约窥看一会子,稍后,看到玉屏满面怒火走出来,四处张望,还招呼寿中居的丫头子来说话。
玉屏问小丫头子:“见子素没有?”
丫头子摇头说没见,才刚管家让躲进屋,大家都在屋里说话,没人出来。
玉屏得了话哼的一声,转身回镜花谢给郡主复命。
子素怕她们在里头等太久,一会儿会为个什么事儿动怒,便战战兢兢,假装镇进镜花谢。
此时,走到屋廊门口,听到玉屏愤怒道:“太太,这人做贼心虚了,断断容不得她这般放肆。”
子素走进去,冷冷道:“我又没做贼,心虚什么。”
一面说,一面朝郡主端礼。
郡主坐在炕上,面无表情。子素抬头看,见郡主手里拿着庒琂才刚换下的衣裳。
可见,郡主抓到把柄,不止是疑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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