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子素入庄府,是托得篱竹园娜扎姨娘的机缘,二老爷庄禄为娜扎姨娘入府有人伺候,在外购买一批丫头,子素随着这批人进入庄府。巧是曹氏吃醋,心里怨恨,独将她扣下拿以发泄,子素被曹氏折磨得不成人样,后头,是庒琂认出她,救了她。
如今,老太太说要将她打回北府,可不是拿曹氏虐待人的事重提一回?当然,也是有威胁吓唬她的成分。
子素虽然心生惧怕,可为了庒琂不再回西府,咬牙忍了,坚定回复:“姑娘没回来!”
老太太拍手道:“好!我姑且信你。”又对郡主道:“郡主,夜深了,你也该回去歇着了。这几日你十分劳心,辛苦你了。”
关切话语说毕,老太太对外头的竹儿道:“竹儿,你进来。”
竹儿进屋。
老太太吩咐道:“你让梅儿取二十两银子来,并把库房里放的那三卷牙白如意缎子拿上,不必给我瞧了,随便让谁接着,过会子送太太回西府,一并捎过去。”又对郡主道:“这是我的心意,给宝珠丫头家里的。明日,你们西府派人送出去吧。”
郡主起身,致谢。
老太太最后的话,算是下逐客令了。郡主不敢再逗留,起身后,稍稍侧眼给绛珠递眼色,主仆三人齐齐地给老太太端礼。
郡主道:“老太太节哀,早日歇息,儿媳妇儿这就回去了。”
郡主等人与子素擦肩而过,谁都没抬眼看子素。
人走后,老太太指着子素道:“来!”
子素没听清楚,精神尚在游离呢。老太太又叫她一回,她才清醒,诚惶诚恐走去。
近跟前,老太太道:“给我倒杯茶来。”
子素听了,紧张的心松走一半,畏手畏脚的去倒茶,捧送至老太太脸前。
老太太白了她半眼,许久才接,吃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我知你撒谎。”
子素微微一震。
老太太笑道:“撒谎不会圆,那就别乱撒。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疼可以,别让你姑娘跟着你受疼。说你混帐放肆,不为过呀!你说你长着精明,让人看了也不觉得糊涂,撒谎起来,真是个笑话,愚蠢之极。我问你,三喜在镜花谢里头,如今人家瞧两回,都没见她,日前人闪进镜花谢了,未必进去的那个是三喜?一带不见,两个人哪。你当府里这些个是瞎子不成!”
子素闭紧嘴巴,不语。此刻,说多错多,她便选择不说。
老太太见她这样,觉得可笑,再道:“是你姑娘回来后,执意要你这样做?”
子素仍旧咬紧牙关,没话。
当下,竹儿进来报:“老太太,西府和南府的太太走了。我让姹紫和嫣红,还有两位妈妈送过去。你才刚说要的二十两银子,以及布匹已捎去了。”
老太太说:“好。”扬手示意,让子素离开。
子素定定的立着,分明没看清楚老太太的脸色示意。竹儿知道意思,便来拉了下子素。
子素一惊,楚楚望竹儿。
竹儿悄声道:“老太太要歇了。”
子素端礼,道:“老太太还罚不罚我?不罚,那我先回去了。”
老太太动了动脸颊嘴角,已然闭上眼睛。没话。
竹儿催促道:“赶紧回吧!”
余末,子素快步转身,走了。
子素一走,竹儿松下气息,上前替老太太解抹额,大约是要伺奉她歇息的意思。解下抹额,老太太说道:“再坐一会子。”
竹儿蹲下,给她老人家捶腿。
老太太道:“佛院那边如何?”
竹儿回道:“所有事务,都是管家和四儿在办,亲力亲为。我们要插手,他们反而客气起来,不让我们动。说,我们是老太太跟前的,不许我们秽了手脚。”
老太太笑道:“这老东西,心思也忒细了。等佛院这些搬去南府,回头你拿出些东西物件替我赏给管家和四儿。管家的儿子元兴仍旧在府学堂上学?”
竹儿道:“是呢,老太太。”
老太太道:“我记得库房有几个墨砚,明日,你看个时候,挑一个给元兴送去。不必说我给的,就说……北府给的就完了。”
竹儿道:“为何不说老太太赏的呢?北府给的,没这个道理啊!”
老太太道:“我忽然想起新年那会子,你二姑娘无礼顶撞了人家,还说元兴的不好。今日管家下力办理这桩事,我心里感激也亏欠,送银子送金子,日常得很,以往又不是没送过。到底是走不进心的东西。他家孩儿读书,那就送这些值当的吧。也算帮北府了一段嘴孽。管家这般下力,也是替北府下力不是?”
竹儿应道:“老太太记忆得深,你要不是提起,我倒忘了。二姑娘也是性子直,快嘴说说罢了,哪里就得罪了人。管家心胸跟老太太一般宽大,想必没计较。”
老太太道:“计较不计较那是人家的事。自个儿做好了,是自个儿的事。”又说:“才刚你说菊儿她们歇下了,你去取银子,梅儿丫头叽叽歪歪没有?她那嘴巴性子,跟你二姑娘有的比,有没有嘴碎说你?”
竹儿闪烁其词,道:“没有!”
老太太“嗯”,话语一转:“西府和南府的出去,跟你言语什么没有?”
竹儿道:“没有。”
老太太“嗯”,再也不想说了。
竹儿觉着奇怪,问:“老太太,才刚在外头,我听到你责怪西府三太太,你说的话不由心,可为何还要说呢?琂姑娘不见,太太也是着急的呢!”
老太太闭眼睛养神,没搭。
竹儿不敢再说了,尽心伺候,捶腿揉肩,轮番着来。至下夜,外头醒梆,这才催促老太太歇息。临近歇息,老太太不放心,还出去走一圈,在佛院门口站了一会子,唉声叹气,稍后,伤感着回屋。
这一夜,伤感遍布庄府各大庭院屋舍。
先说东府,添置了个被视为妖怪的孩子,满府惊惶,连日出现丧命之事,她们更是以为是孽子引来的祸事,故担惊受怕,伤感倍加。
北府,曹氏顶撞老太太说话,庄禄回去一再训斥曹氏。夫妻二人公开置气,谁不小心翼翼伺候?也是伤感的差事。曹氏心里委屈,更不必说了。而篱竹园,伤感的事,比全府其他人更深,是后话了。
西府,宝珠忽然自戕离世,郡主伤心,再遇庒琂逃离,引发老太太责怪,伤上加伤,无言话凄凉,满满当当的委屈。
南府,幺姨娘兜下纯光师徒这事,四老爷庄耀虽然赞同,心里到底不安逸。夫妻二人,恭恭敬敬相对,却隔了什么似的,跟以往不同,粘不到一块去。也是伤感的事。
唯独镜花谢尚好。
对庒琂来说,如今府中添两条人命,解恨。转念想,纯光忽然暴毙,似乎与自己留在庄府有关联,宝珠的死,她们也说与自己有关。虽然自己没亲手报复这些人,但是这些人的死,自己也不能抽身事外,落个干净。
此时,午夜。
外头寂静。
子素悄悄去厨房烧水,伺候庒琂梳洗,又把日常没吃完的食物端来给她吃。停当之后,二人入房中,躺在床上,准备歇息。
子素问庒琂:“你说要去见老太太,还去不去呢?”
庒琂道:“原本想去,如今看来,大可不必。姐姐,我这次回来,连累你了。不过无妨,我悄悄的来,明日我悄悄的回西府便是。左右不让她们抓到,也不让老太太遣你去北府。”
子素道:“何苦呢!你光明正大去老太太跟前,把你在西府遭遇一切说给她老人家知道不就完了。大不了,咱们不认西府这门亲。想想她们把你关在到处是蛇的地方,可见足她们的心有多毒。”
庒琂笑道:“若非阴差阳错,怎会让我在那个地方见到三喜?如今回想,我很是后怕,这府里人杀人于无形。一不小心,成了纯光师父那样,一不小心,成宝珠那样。我们小心翼翼的,三喜还那样呢!”
子素点头,说也是。
庒琂道:“所以,我们要越发的谨慎才好。姐姐啊,你以后改改性子吧!我最担心你了。”
子素道:“你小瞧我了。”悲叹一回,又轻声说:“记得在南边,你、我、玙瑱,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你姐姐还说,我们三人之中,就属我稳重。如今她要是出来看,稳重的那个,是你,并非我。”
说起姐姐卓亦月,庒琂陷入沉思,回忆。良久,道:“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月姐姐不知道现下如何了,不知在宫里可好?”
子素怕她过于伤心回忆,便转开话题道:“你说要悄悄的回西府。打算什么时候走?”
庒琂擦了擦泪水,道:“姐姐明日去找药先生,把药给我配回来,我拿得药就走。最晚也不过是明日晚上。”
子素叹道:“三喜在北府到底怎么了?那阴曹二太太对她……”
庒琂咬牙道:“二太太对我们做那样的事,威胁住我,我自然不会出卖张扬,可她担心三喜说漏嘴,所以想封住三喜的嘴巴。当然,为了永远安稳,她还想置三喜于死地。”
二人说着说着,临近鸡鸣时分。
子素催促庒琂快点睡,补补眼困,养精神好回去。
就此,二人睡下。
次日,一阵鞭炮声响彻府宅,庒琂被震醒,睁眼四处看,已然不见子素。
是的,子素悄悄离开庄府,往外头寻找药先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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