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人圆》已作出来。
八言唱诗,对白叙事,武打参杂,哭笑成局,造得一曲花好人圆。
这出戏由孩子们自个儿作,笔法形式稚嫩,自然比不上文人墨客的金笔,论故事,倒也有趣。期间,四方合议,有了立意和故事,分派下去,各自完成各自那部分,最后合揖成剧成曲。由庄琻抄录入册本。
录册本完毕,庄琻捧去给老太太过目,并进行汇报。
创作期间,并非一帆风顺,少男少女们为一句唱词吵得不可开交,为一段说白骂得天昏地暗。幸好啊,完成了。
老太太接过录册本来看,字迹娟秀,看着赏心悦目,还未读内容,先夸字写得好。
庄玳笑嘻嘻的道:“这是二姐姐抄写的。”
老太太道:“你二姐姐的心就是劣了些,若有你三妹妹四妹妹那般沉静,想是女状元一般的人物了。你身子又不好,若不然,叫你写来岂不好?”
庄玳瘪瘪嘴巴,扮出一张顽皮脸。庄琻原本听老太太的话挺高兴,忽然老太太说想让庄玳来写,她心里有些不悦了。
庄琻为何不悦?她怪老太太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啊。
庄琻心里不服,到底见人多,又有佟大少爷和肃远在,她没发作,隐隐忍住,拼命咬唇,侧在一旁,扯动嘴角,装出一副应景的微笑。
因本子上诗歌言词过多,老太太看着乏目,遂递给郡主和幺姨娘看,并道:“我看字难看得懂,演出来的就成。合着是孩子们一片心。我想是极好的。不知,说的是什么故事。”
是庄琻呈来录册本子,故而众人把庄琻望住,希望她来给老太太解说。
庄琻满心不悦呢,不愿意说,推辞道:“还是三弟弟说吧,他可比我会说多了。”
庄玳推辞道:“二姐姐说吧,这好故事都是二姐姐提议选要的。二姐姐说,自然比我们清楚明晰。说得动听,老太太有赏呢。”
庄琻仍旧扭捏不肯说,五姑娘庄玝、六姑娘庄玢,七姑娘庒琂相互对了下眼色,去拉扯庄琻,催她赶紧给老太太说。
一旁,郡主和幺姨娘已看完,满眼的赞色,又将本子递给秦氏和曹氏等人。
秦氏、曹氏微微一笑,接过来互相推着,仿佛没心思看得下去。
老太太看到孩子们推辞,便指着锦书,道:“锦书,请你来说。我们府里的姑娘爷们没一个如你。”
锦书意想不到老太太会点自己的名儿,显得有些唐突了,速速看庄璞一眼,求助的意思。庄璞只顾捂嘴笑,幸灾乐祸。
锦书正要开口,在一旁站的她哥哥张郎跨出步子来,作揖打躬,道:“老夫人,他们是读书读多了,礼往礼来,忒慢了些,都不敢出头。我来说如何?我怕再这么下去,后头那两位老板等不及了。”
老太太笑出一条眼缝儿,指着张郎道:“你说,你说!看看,锦书还是妹妹的,不如你哥哥的胆子大。请张大少爷来说。”
张郎道:“我是没参与创作,依稀听他们说故事是这样的,天地混沌,只有汪洋大海,大海里有一龙宫,龙宫里有龙王与龙母,生有九个女儿,花容月貌,美得可谓不知芳物,但是,龙非神非仙,也非人吶!龙王龙母见九个女儿成年了,欲让她们成家,可海内大国,俱是鱼兵虾将,如何配得九位神仙似的龙女公主?便想将女儿放到人间,好招良婿。可是,龙王龙母又怕九个女儿出去了,会落入不良人之手,反而糟蹋她们一生。后来,想到一法子,先让大女儿出龙宫到人间打探。谁知呢,大女儿心有所属,只爱海国大鱼。姐妹八人为了帮助大姐,相继劝说龙王龙母,好从八人里选一个来顶替。龙王龙母拗不过,依从了,可是不知选哪一个好。于是,就以东海岸边为地,让八个女儿去摘岸上一朵长生花儿,谁先得到便能替大姐行游人间。八个女儿争得头破血流,终于有一人拿到长生花儿,可惜,长生花得手,其余七姐妹因此香消玉殒。龙王龙母悔不当初。最终,拿长生花儿救醒七个女儿,合家团圆。龙王龙母再也不让她们去人间寻女婿了。”
张郎一口气说完,是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老太太等人听了,很是诧异,都说故事极其曲折动听,就是悲伤了些。再有,梨园尚只有两位老板在,如何演绎得这般庞杂的故事?
闷了许久,庄琻终于开腔说话了,道:“老太太,张哥哥说的是大概故事,我们也没让梨园尚的人都来演。只要他们演龙王龙母即可。”
老太太道:“那故事如何好看?”
庄琻道:“没法子呀,只有两位老板在,不够分角儿。话说,做衣裳,布料就那么多,能做个袖子是袖子,做不了袖子,做个帽角儿也成,好歹是个故事。我们不能扫老太太的兴不是?”
老太太嘿嘿作笑:“你倒会将就。”
庄琻把肃远看了半眼,道:“原说我们统统上去演,又怕老太太责怪我们没个规矩,不识大体,失了体统。肃远贝子说,龙王龙母把故事唱说得完整,也是动听的。”
肃远赶紧作揖,道:“是我的提议,请老太太和太太们恕罪。”
因是肃远提议,郡主赶紧出口解围,道:“贝子都是为你们着想,活该作这么个复杂的来。我看,故事是好故事,到底不成熟。天地混沌,哪里来大海?这龙王龙母非人非神非仙,那是何方妖孽?又说天地馄饨,哪来的人间人类?即便有人,与妖能共生同辉居家过日子?所谓人妖殊途,自古就有的道理。你们啊,年轻人太不顺人伦道理了。”
郡主的话,是批判的意思,也是不赞同演绎它的意思。
庄璞悠哉叹息道:“我说嘛,不是个好故事,非要折腾我想些哭啊笑的的点子来。我赞同太太的说法。人妖殊途啊,有什么好演绎的。各自活各自的多好。”
老太太打圆场道:“哎呀,无妨无妨!当故事作趣儿来听,好看就成,若事事这般追究,岂不是日日要人愁眉苦脸?有什么趣儿。”指着曹氏道:“让人拿去给两位老板看,赶紧演来。我要看的。”
老太太发话,无人敢驳。
这时,贵圆和玉圆、竹儿等几个大丫头拿上录册本去找梨园尚的艺人,将它交给他们,再三叮嘱,要按本子上写的来演绎。
两位老板看过之后,很是为难,许多地方不在音律节奏上,真要演,难以入戏境,不入戏境怎打动得了人?
竹儿道:“这不用管,你们只要演出来就成。我们知道梨园尚的老板们是有操守规矩的,这个当我们家宴玩乐,不必太认真,演得好演得不好,无妨。我们老太太难得有一片心想乐,请二位老板支持。我们老太太也明白,二位老板是有能力的,别说这些个东西,就是随口来的一段什么,也能完美演绎得了。二位老板别再推辞,后头,我们老太太有赏的。”竹儿管不得他们愿意不愿意,安抚完毕,拉住贵圆和玉圆赶紧出来,留着二位艺人琢磨。
竹儿回来,往好的给老太太报说:“二位老板接下了。请老太太和太太们静等一会子。我看册子上有许多的字,也要看一会儿呢!”
老太太笑道:“无妨,好菜不怕晚,好饭休怕水米煮不开。我们等着便是。”
接着又陷入一阵长长的沉闷。竹儿怕老太太坐久了,头痛病症加重,悄悄让兰儿把药兑在茶里,换了端给老太太吃。老太太闻到药味儿,略显得生气,道:“许久啊,我没出来,日日浸泡在怪味药里,难得出来,又放毒在茶里害我。”
众人听闻,都惊恐不安看住老太太。
老太太看诸位人人面色惊慌,她乐了,拿起茶杯,道:“你们猜这是什么?”
姑娘们纷纷过来瞧,都说是茶。
老太太小小抿了一口儿:“竹儿就怕我死了,悄悄把药渗在茶水里,好叫我不断它。这种手法,悄悄不与人知道没得什么,又有一股胡怪味儿。真让我有何不适,届时得说西府毒死我了。”
竹儿立马跪下。
老太太招手,拉她起来,道:“我没怪你。就我这样的年纪,真死了,是因活够本钱了。我说出来呢,就是不想连累西府。自然的了,有什么话儿,能乐的,能让人听的,尽管敞开心了说来。一碗茶,我也是愿意这般没脸的给你们说,我们中府的短处,就这些,不怕你们笑话。”
说着,哈哈大笑。
众人才舒缓一口气。
曹氏和郡主前后连叠说道:“还是竹儿心细,照顾周到。”
岂料,庄璞冷不丁来一句:“果真毒坏了人,不光我们西府没嘴巴解说得清楚,就连竹儿也要受牵连。应了这戏台上唱的,七月暑毒,最毒可谓妇人之心。毒了主子老太太了,还当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儿。”
庄玳狠狠拉了下庄璞,道:“哥哥!说什么呢!”赶紧打岔,道:“才刚玉屏姐姐还拿药来给我吃,说是大嫂子熬制的。我说,今日七夕,得吃天女花神的酒,我得拿酒敬老太太敬天河神仙呢。玉屏姐姐见我不吃药,硬是要琂妹妹劝我。”
玉屏端礼,羞涩勾头。
郡主道:“那你还不吃,叫老太太担忧你。”
庄玳道:“等晚些时候吃,是嫂子一片心,我岂能浪费的。我叫琂妹妹放一边儿了。”
说完,转头去找庒琂,环视一圈,发现庒琂不在。
庄玳心里嘀咕着:“琂妹妹哪去了?”悄悄拉住复生问:“见琂姑娘没?”
复生左右看,摇头。
这时,梨园尚的艺人差个人来回报:“《花好人圆》可开场了,问老夫人和太太、姑娘、爷们什么时候方便起锣。”
老太太欢快道:“即刻!我等不及了。”
报说的下人速速退下,到后面跟艺人说了。随即,起锣,响鼓,音乐密集,起伏跌宕,幕帘掀开,艺人通身戏妆,徐徐出场。
那锣鼓喧嚣,响彻西府内外。
如今,庒琂和子素提着一个锦盒,脚步慌乱,正在石头斋里行走,要进地下瞧三喜和鬼母呢!临近枯井边,听到承福苑那边出传来锣鼓声。
子素拉住庒琂:“好戏开锣了。”
庒琂道:“只有这会子空档,再不来,三喜和妈妈以为我遭遇什么了。好歹跟她们见一面,叮嘱叮嘱。这盒子吃的,才不枉费你辛苦捎来。”
子素点点头,满目担忧。
当下,两人束起裙摆,顺着绳子往枯井下攀爬。
半途中,庒琂问子素:“大门关了没有?”
子素想了想,道:“关了。”
子素是关了石头斋的门,但没删横条落钥。二人进来那会儿,身后有一人跟随,一双眼睛暗暗盯住她们呢!只是,她们没发觉罢了。
如今,那双眼睛透过石头斋的门缝往里偷窥,那人一眼的奇怪:明明两个人进去了,怎不见了呢?轻轻推开门,顺着大门,往亭楼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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