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是子素第一次从石头斋进入地下。谁料,往下,步步惊险,是她始料不及的。
到井底,庒琂在暗处角落寻来一盏手灯,那是她早前埋藏在那里的。顺路往下走,虽然有灯光照亮,可仍然觉得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子素每行一步,胆战心惊。
这与庒琂初次落井的情形无异。
庒琂一面照灯,一面叮嘱脚下小心。子素也让庒琂小心脚下。二人相互扶持,提示。途中,子素见石径两侧搁有树叶子,又些已腐烂变色。子素发现的时候,问:“这洞室里也能长树叶?”
庒琂道:“那是我埋下的引路叶子。姐姐看,长条的叶子是另外一条路,常见的叶子又是另一条路,圆形的叶子,就是直往里头,顺着走,就能见到三喜和妈妈了。”
子素诧异:“那你都去了许多地方了?发现什么没有?”
庒琂道:“我也没敢怎么走,胡乱区分几个入口罢了。为免走错,才这么做的。”
子素赞叹:“还是你细心机灵。如此一来,是走不错的了。可惜啊,这个地方不知对应上头的何处,能不能通往镜花谢呢!”
庒琂稍稍停顿,示意子素小声,她压低气息道:“我也想知道的。上回宝珠死了,我在地下生火煮水煮药,烟雾冒上去了,西府的人还以为宝珠魂魄不宁不肯离去。好在有惊无险,让我给遮掩过去了。真对应啊,那便是西府下人们住的那排屋子了。”又表现极其无奈,再道:“姐姐你问我这地方可有路通去镜花谢,我也想知晓。我悄悄往里头走过了,那些路径横生枝节,繁复错综,蛇虫野兽怕多出没于此,我不太敢肆意行走探看。可估摸着,西府离中府,也是有一阵子路,平时直行而来,要走许多步子呢,如今洞里,七转八拐,路径越发的远了。分不清方向是头等。”
子素道:“既然你跟鬼母妈妈认成一家人,该求她。”
庒琂摇头,微笑道:“求过了。”
子素道:“那为何不知呀?”
庒琂道:“她怕我跑了,以后不来了。”
子素啐了一声,道:“你也糊涂,鬼母妈妈若有这心,还让你三番五次从这路进来?这路进出与镜花谢那里进出有何不同?五十步与百步,同理的。”
庒琂猛然醒悟,道:“是了!”
正当此时,她们的耳边传入一阵异响。“丝丝”响声从四下角落散来。庒琂立即拉住子素。
子素惊道:“是什么声音?”
庒琂摆摆手,示意子素别出声。
二人静站,不敢挪步。少许,丝丝之声,似乎由远临近,怕已到面前了。
子素紧张不已。
庒琂缓缓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才刚起身,猛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叶子音乐声。想必是鬼母召唤蛇群的号令了。
听得,庒琂缓下一口气,将石头扔了,侧头对子素道:“好了。”
子素惊魂难定。
庒琂笑道:“走吧!鬼母妈妈耍法儿呢!”
要举步前行,忽然,子素睁大眼睛,猛叫:“亭儿,站住!”
庒琂被子素的声音震慑住了,顺着子素恐慌的眼神,她把灯往下照,只见脚跟前,一排黑亮亮的蛇排列在那里,张着大口,狂吐信子。
只要庒琂迈下去,双腿便落入蛇口……
叶子音乐声缠缠绵绵,如蛇的身体一般柔软。子素畏惧之下,居然听进去了,心里赞叹,这音乐之声很是美妙。子素才这般认为,陡然之间,音乐声排山倒海般激烈,才刚那些缠绵婉抒,一下子换了个调儿。
子素拉住庒琂的手臂,道:“怎么办?”
庒琂拍拍子素的手,道:“姐姐别怕。这些蛇是妈妈养的,绝对不会伤我们。”
子素道:“是不是她养,你又知道,有记号没有?难道蛇开口跟你说了?真是她养的东西,为何放出来挡你的道儿。以前你进出,有无这般遭遇?”
庒琂依旧安慰:“姐姐别忧虑。兴许,它们知道姐姐是陌生人,冲姐姐来的,未必是冲我呀。等进去见了妈妈,就好了。姐姐别怕,有我呢!”
子素摇头:“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
庒琂按住子素:“都到家门口了,岂有离去的道理。姐姐还记得我们在镜花谢密道里?姐姐天不怕地不怕呢,这会子怕这个?”遂而,张口对里头叫唤:“妈妈!妈妈!是我,是我呀!”
子素又怕又急,怕眼前的蛇会忽然攻击,也怕庒琂的声音会传出去,叫庄府的人听到。
庒琂大约叫唤好些时候,里头的音乐声停了。
余下,死寂一片。
再等一会儿,听到里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庒琂熟悉,这声音是鬼母传出无疑。
庒琂喜道:“妈妈,是我呀!你的蛇宝贝怎么出来了呢?挡我的道儿,不给我进去呢!你瞧,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说罢,拍拍食盒,发出“扑扑”的声音。
良久,鬼母嘶哑的声音发出:“你是何人?”
庒琂道:“妈妈,你怎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呢?我是亭儿,我是琂儿呀!”
鬼母“呵呵嘿嘿”乱笑,那声音叫人不寒而栗。子素听得,心里扎毛的难受。
庒琂怕吓到子素,又道::“妈妈,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鬼母立马停音:“你还骗我!如你是我女儿,怎进不来?既是我女儿,为何还有他人在?快快实话实招!若不,让你们喂饱我家的蛇宝贝,一根骨头也不给剩。”
子素哆嗦着,央求庒琂:“亭儿,我们走吧!”
庒琂让子素往后退几步,她仍旧站在那里,道:“妈妈,真是我。我提食盒来给你,许多好吃的东西呢。我专门寻空进来看望你和三喜的。妈妈,时间有限呢,赶紧让我们进去吧!对了,不光我一人,我把我那姐姐子素也带来了,头先跟你说过的呢!你忘记了?”
鬼母道:“呵!还想骗我!我女儿有我的宝物,百毒不侵,如何进不来。如今你们被我家宝贝挡住,可见你没宝物在身,冒名顶替我女儿,想做什么!是不是外头那老贱货派你们来的?是不是我女儿在外头遭你们毒手了?”
庒琂又惊有喜,又怨又气,道:“妈妈,我真真是亭儿呀!你说的宝物……”
宝物?庒琂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蛇胆晶石来,那是鬼母送给自己的呢!自己把它转送给庄玳了,不就是为祛除庄玳身上的毒么?原来这宝物,可以驱散蛇群。
到此,庒琂断掉往下要说的话,哑口了。
鬼母见没声,又严厉问:“怎么不说了?快说!不吭声,我就发动我家宝贝将军了!”
子素顾不得危险,一把拉住庒琂往后推,并且张声对鬼母道:“别!你老人家别生气!”低声对庒琂道:“快跑。”对庒琂言语完,再张声对鬼母道:“鬼母妈妈,我是子素,我们姑娘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不是庄府那些恶人。你那什么……什么宝物,我们姑娘放在屋里收着了,这是你送给她认亲的礼,她珍惜着呢!”
子素这般言语,是想拖延鬼母的行动,言语之间,不住推庒琂往外去。
庒琂不走,狠狠地叹息道:“姐姐!跑不了的。妈妈的蛇宝贝比天上的鸟儿飞的还要快。这里又那么黑,我们如何跑得脱。”泄气地蹲在地上,一屁股坐下,道:“横竖是死,就让妈妈拿我当食物喂蛇宝贝吧!”
子素吓得哽咽:“亭儿!”
庒琂道:“姐姐,是我对不住你。原想带你来给我妈妈磕头,不成想,让你落入蛇口了。我们来生来世再做姐妹吧!若是葬身蛇口,若是有缘,你变成白蛇娘娘,我变丫鬟小青服侍你。”
说着,鬼母那低沉的笑声忽然爽朗起来,接而,一口叶子音乐声飘响,蛇群渐渐退去。
眼前光景,很合庒琂的心,她露出微笑,把灯捞过来,四下照了照,蛇群果然走了。她起身,对子素道:“妈妈把蛇宝贝叫走了。”
子素呆呆的:“怕是躲在什么地方,张大着口等我们呢!好歹我们两个,能喂它们一顿饱,这些冷血的野兽,饥饿极了,是不听招呼的。”
庒琂道:“姐姐,我们两个加起来,连蛇宝贝的牙缝都塞不齐。”
子素“啊”的惊叫。
那时,鬼母应是走到庒琂的跟前,在暗处里。
鬼母道:“果然知道底细的。别说你们两个的皮肉贱骨头喂不饱它们,就是庄府的人也未必能让他们饱餐。”
子素道:“既这样,妈妈为何不放蛇宝贝出去,咬死他们。庄府的人,个个是恶人,最好都成你宝贝的美食,才得报应。”
听到子素这般激动愤慨,鬼母很是欢喜,慢慢从角落出来。
庒琂和子素便见到她了。
鬼母的样子,若要表达,用骨骼清奇来形容最是恰当,这副骨骼清奇之下,让人有无限的恐惧,惊怕。
灯光昏暗,她白脸黑影,越发的清晰,脸上,手上,脖子上……凹凹凸凸,如同被刀子斧头削砍过一般。这世间,怎有那样一个人呢?
子素忧心地看庒琂一眼,心里想:亭儿怎敢与她相处?怎敢认她做母亲?
鬼母道:“我斗胆相信你一回。不是为我那女儿,是为才刚你对庄府不满的话。”
子素仿佛见到知音般,努力镇定,道:“并非我不满,确实如此。”
鬼母“嗯”的一声,又呼唤道:“丫头!”
庒琂急应:“我在呢!”走过去,“妈妈终于肯认我了……”
才刚走到鬼母跟前,忽然,鬼母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抓空向庒琂,一手抓住她的头发,死死拧住,恶毒语气道:“我瞧瞧!”
所谓瞧瞧,就是拿捏住庒琂,快速摸她的身体,探她的脸蛋儿。
庒琂大气不敢出。
子素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身子摇摇欲坠,缓缓软倒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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