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氓秋祭拜,全府出行城南老宅。因庄瑚是外嫁之女,未归夫家,但身在庄府,不合适跟随同行祭拜,遂留在府中照看庄玳。
因庒琂先前探望庄玳,悄悄捎带鬼母赠给的蛇胆晶石,那是一块辟毒的物儿,每每跟庄玳一起,她都想方设法让他握住,因此,庄玳的病症,在濒临生死之际有了回转。子素害怕庒琂受到牵连,又把那晶石收走,之后得到药先生治疗,病情虽然有所恶化,但是仍见他宽心对待,家里众人也以为他逐渐好转。谁想,病患无常,生死难料。
那时。
要前往城南老宅祭拜,郡主不太放心,想留人伺候,庄瑚觉得头先因大奶奶的绿豆汤险些要庄玳的命,故在众人临行前主动说由自己照顾。这一切做作,庄瑚全为东府。
对此,秦氏有些怨言,埋怨庄瑚道:“郡主说留下绛珠照顾,你何苦主动请缨?又不是上阵杀敌表忠心。玳儿这伤病,捧在手心儿我们怕掉了,含在嘴里也怕他化了,你这样做,万一有个什么,如何交代呢?”
庄瑚道:“太太放心,我寸步不离看着就是,三弟弟如今光景好了许多,也能说话了,不同往些几日那般。我这样做,一则,寻点儿搁心的事儿忙一忙,怎么说我也是出去的人了,大过节的留在我们府里叫人觉得是白吃拿用,二则,上次绿豆汤的事儿,别人没说什么,只是,防得了人的嘴巴,防不了人的心,算我为我们东府尽一份绵力,三则,丫头们照顾,到底不如我们自家人的周到。”
秦氏想想也是了,道:“那你事事得仔细了,若有个什么,急差人去老宅子报,不许私自拿办。你这性子,我是担心吶!”
庄瑚几番安慰,秦氏才应允。
有大姐姐照顾,确实外人丫头子比不得的,所以郡主才这般放心,即便从城南老宅回来,一路到祠堂祭拜,也没先身入西府探望。当下听庄瑚声泪俱下报说,郡主踉跄几脚,幸好,庄瑚身手快速,立了起来急扶住。
不等庄瑚再解释说明,郡主拨开她,摇摇晃晃直冲出南府。庄瑚自然是要跟去的,行没几步远,见丫头们忙着进出伺候里头的人,她逮住一个丫头吩咐,说:“请琂姑娘出来。不要惊动老太太和太太们。”
少许片刻,见庒琂和子素从里头出来,庄瑚眼急,过去拉住她,道:“跟我们去西府。”
路上,见庄瑚悲伤哭泣,又见郡主跑在前面,庒琂心里有几分明白了,却始终不问。子素紧紧跟在后头。那时,南府闹热着呢,为今日的祭拜欢喜,个个都觉得从此会得到祖宗庇佑,一切顺遂平安。
当庒琂和庄瑚赶到西府,郡主已直奔到庄玳那院屋内。
郡主尚未进屋,外头候等的刀凤和剑秋赶忙前来扶。一迳进入,果然见庄玳奄奄一息,小气儿微弱,要死了的光景,那面目紫涨泛黑,两眼深凹,怎么瞧怎么可怖,叫人心碎。
郡主很是无力,扑到床边,伸手在庄玳脸上摸一摸,又拉他的手搓一搓,感知他皮肤上的温度一点儿都没有了。
刀凤和剑秋跪在地上,跟随伺候一日的小丫头子们也散跪着。
原想郡主会大发雷霆,追责打骂,谁想,郡主一言不发,只见她光是流泪,摸着庄玳,反反复复的手势,已然泣不成声。
稍后没一会儿,庄瑚和庒琂、子素气喘吁吁归来,进屋见倒跪一片,庄瑚立在门口止步了,跪下,跪步向前,直至郡主跟旁。
庒琂和子素相互对望一眼,二人惊傻了似的。
庄瑚抬头央求庒琂:“妹妹,你去跟三弟弟说说话,日前有你跟他说话他便好了。你去呀!”
庒琂的脚步挪不动,双膝在裙里微颤,子素用力扶住她,想使她镇定,也在提示庒琂,这会子犯不着出头了,没蛇胆晶石,也没铁兰花,如何救得?而且,庄玳目前状况,三魂七魄已离身了呢,神仙也未必救得。子素一手扶着,暗示的话语有千言万句呢。
庒琂缓了一回神,终究对庄瑚点头。
子素担忧,轻声对庒琂道:“姑娘。”
庒琂摇头,轻轻把子素的手拉开,慢慢走向床边。近郡主旁,跪下,泪眼婆娑道:“太太,要不,我们叫……叫大夫来瞧瞧。”
郡主不听还好,一听庒琂的声音,才刚那泣不成声的神色,怒转威厉,摩挲在庄玳脸上的手抽回,推开她,怒道:“都是你呀!”
这声责怪之声,撕心裂肺,惊泣天地。半时,一屋子的人哭哭啼啼。这声过后,郡主张口哭喊:“玳儿!”
郡主的人瘫软趴在庄玳身上了。
见郡主久久未起身,庄瑚又跪上前近一些,她不敢抬手扶郡主,倒是拉庒琂示意,哭道:“妹妹。”眼神里请庒琂帮扶。
庒琂受郡主那声责怪,心里是不情愿的,可是庄瑚等人不出手,也只能自己出手了,谁叫自己是西府的契约之女呢?
庒琂鼓起勇气,擦了擦眼泪,起身,弯腰去扶郡主。哪料扶拉几下,只感觉郡主浑身绵绵犯软,显然伤心过度,趴下昏厥了。
见庒琂扶不动,子素前来帮忙,叫了几声:“太太!”
郡主哪里能回应?
子素慌道:“太太晕过去了!”
子素提示,庄瑚没有其他想法了,头先那股伤心全然抛开,赶忙起身,招呼身后的那些丫头子,道:“快快把太太扶起来。”
庄瑚等人扶郡主到外头炕上躺,见事态越发严重,她慌了,没主意了,也没指着谁说话,倒是带着哭腔说:“大夫拉回来没有?”
庄玳忽然病发,庄瑚没去报告,想着也不会太严重,就私自揽下,有意隐瞒祭拜祖宗那拨人,想着届时若是好转,自己再给西府报说,好解东府头先绿豆汤的不愉快过节,便先让人去请大夫,大夫来看查,施了几针,又灌了些药,至后不见好转,反而严重了。
大夫来时,庄瑚威胁大夫说:“若治不好,你知我们庄府的老爷们,能叫人摘你们家府脑袋的!”
大夫战战兢兢,浑身解数想法子急救,施针不通,灌药不灵,常规手法用尽,不得法之际,庄瑚又这般威胁,大夫怕了,说:“听说有个偏治能治。不知有没有那药草。”
庄瑚道:“什么偏方,你尽管说来。”
大夫想了想,道:“薄荷与臭草熏烧,能祛毒醒神。要用这药物,我得出去取。”
不容庄瑚反应,大夫收拾东西了,说立马去寻来。庄瑚慌了神,顾不得大夫是不是真去了。没过一会子,外头的丫头进来说:“那大夫从后门走了。”
庄瑚才醒悟:“药行子在正门大街上,他跑后门做什么!”又吩咐道:“快去把大夫拉回来!”
几个丫头急着出去,叫上几个男丁仆子,一同赶去后门拉大夫,可是,这位大夫跑了,想必看出庄玳救治无望吧!
当下,去拉大夫的人没回,庄瑚哭着掐一个丫头子道:“杵着等死?大夫呢!”
丫头子委屈,道:“大姑娘,他们去拉了,没回来呢!”
庄瑚踹她,道:“那你还站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
那丫头哭哭啼啼转身出去,还没到门口,撞见蓦阑,她惊慌慌的跑进来,怀里抱着几把植物。一进来见庄瑚在炕边看护郡主,哭道:“大姑娘,听说薄荷和臭草能治,我拿来了!”
原来,蓦阑一直暗中探看庄玳,今日府众出发祭拜,她放大了胆子进西府,等候屋里没人,她要进来好好服侍一番。巧是被庄瑚见到了,那会儿庄玳尚未病发。
庄瑚劝蓦阑:“你急什么?想回来不指这一时,等好些了,太太高兴了,我会替你说。”
蓦阑怨声怨色地道:“我照顾爷的时候,爷没见有过这样的。换了人,就变这样了。”
庄瑚听后,震怒不已,道:“你想说什么?”
蓦阑不知庄瑚今日留下照顾庄玳的用意,这话虽然并非针对庄瑚,可庄瑚心里想,蓦阑丫头指桑骂槐,于是,道:“好没良心的,当初没我收留你,给你留下的机会,如今你想在这儿?说这些话,冲谁呢?”
蓦阑跪下,哭道:“我没说谁的不是。只是不服来伺候爷的金纸,凭什么爷给她名字?她还这般不尽心!大姑娘,金纸她是北府的人呢!怎会用心服侍爷。姑娘,我说的是她!”
庄瑚更气了,狠狠啐了蓦阑,道:“你说她,等于说我了。难道金纸不是我推荐的?”
蓦阑知道庄瑚推荐金纸过来,早有不服了。
如今言语失当,蓦阑叩头求拜,乞望原谅。那会儿,恰逢外头有人说祠堂的人祭拜完毕了,等候晚饭呢。才听得消息,里头伺候的丫头子说三爷不好了。庄瑚为了不引起事大,速速驱赶蓦阑离开,还骂她:“都是你来害的!”
蓦阑想着,经此一闹,庄瑚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会想法子撵自己出去,眼下看有什么法子让自己在太太们跟前亮相,好重回西府,便悄悄藏在庄玳院屋外头,伺机等候。不多久,大夫来了,她又悄身跟进去,隔着门窗偷窥偷听,大约也听见情形不太好。后头听大夫说偏方能救,她想起东府滚园有臭草,便忙着去寻。
蓦阑当下抱着薄荷草和臭草赶来,庄瑚如见救星,头先对蓦阑那些说话当是未曾发生,喜道:“那快去生火,往里头烧去,用心给你三爷熏。熏好了,你便能回来了。”
蓦阑抱着手里的东西,狠狠地点头,欣喜跑进去。到里面,见庒琂和子素俯在床边,叫唤庄玳。
庄玳一脸死相,沉沉躺着。
蓦阑顾不得自己伤心,也不顾庒琂是主子,也十分伤心,冷言道:“姑娘快出去吧,我要烧药给爷救治了。迟缓不得。头先你们的大奶奶毒害人,都说被栽赃的。如今,姑娘留下,万一救不得,该说是我栽赃你了。”
庒琂和子素听到蓦阑的声音,回头看她。
庒琂从容镇定,不作搭理,倒哀求地向子素道:“姐姐,去吧!算我求你了!”
子素叹息一声,转身出去,与蓦阑擦肩而过,狠狠瞪她一眼,道:“这东西若能救,何苦等到今日!”
蓦阑应道:“救不救得轮不到你来说,爷醒了,才看出谁服侍人的本事大!”
说罢,蓦阑招呼外头的人:“哪位姐姐有空的,进来帮我起火,把叶子烤干了烧!”
转眼,进来两个丫头子,拿灯寻纸搬火盆生火。庒琂却不走,一面看着庄玳,一面看蓦阑鼓捣生火烤植物叶子。
才刚听见庄瑚在外头斥责丫头的说话,大约想到大夫怕事逃了。大夫既然这般做作,想必说的偏方是骗人的。这会子,庒琂默默坐在床边看庄玳,垂泪不止。
蓦阑见庒琂这样,讽刺道:“当日我说了,看以后吧,果然,应验到谁身上了。”
庒琂知蓦阑恨镜花谢的人,她之所以被驱逐,是因庄玳入镜花谢那事引起,以致郡主发怒,牵连下来,怪罪她照顾不尽心,白白拿她治罪驱撵。这等仇恨,怎叫蓦阑能平心?
蓦阑敢对庒琂这般说,首先,她对庄玳的心是真心了,再则,也看出她对待庒琂这位半路主子不是十分敬重。
庒琂仍旧不理她,见她叨叨个不停,烦心得紧,便扭头与庄玳说话。庒琂对庄玳道:“三哥哥啊,你还欠我一条命呢!你这去了,往后怎么还我呢?以前,你送我香玉送我人参手镯,我没要你的,可我记在心里,你想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么?金风玉露千层诺,庸时但负一君心。哥哥,是我的想法呀!”
蓦阑埋头在烧薄荷和臭草,听得庒琂说最后的那句,继续挖苦道:“爷的命快没了,姑娘倒有心记挂金啊庸啊!庄府里,倒真是有金子银子的,够人用尽一生,怪不得人惦念了。”
蓦阑的话没说完,庄瑚闯进来,道:“都这会子了,怎么没烧好?说什么金啊庸的!人都没了,金什么呀!”说那么一句,转头对外叫:“刀凤、剑秋,你们两个去南府知会三老爷和二爷。先别给老太太他们张扬。快去!”
接着,听到郡主哼哼唉唉的声音,庄瑚慌得不知所措,又赶出去了。
里头,蓦阑不敢再说什么,用心烧熏。
庒琂含着泪水,反复低声道:“是了!金啊庸啊!又是什么?但见一纸书,但见一世人。这伤心的,岂止你们。”
庒琂不由得心神随想,回忆昔日庄玳待自己好的那些情景。
伤殇至极,时光啊,想必不复往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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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30日,好沉重。整个10月都沉重!
江湖大侠,文学大师金庸老先生驾鹤仙去。
世人江湖,从此不复再见。
前两日,病重请假没更新《倩女传》,吃药止痛看金老的剧集缓解,翻《射雕英雄传》,看了一半,又翻小说出来看;看了《射雕》又翻看《笑傲江湖》……
才两三日,到今天看朋友圈说金庸大师去世,94岁!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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