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圆跪在地上,玉圆伫立愣住,她们素来知道意玲珑的厉害,即便下圣旨叫她们去执行,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意玲珑的脾气软硬不怕,庄琻这般叫嚣,她原本要离开呢,又站住了,拈起手指从耳边捋出一缕头发,惬意的把玩着,一点儿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庒琂和庄瑛快步上前把庄琻拉住,低声道:“姐姐。由着她吧!”
庄琻竖紧眉头,歪嘴拧脸,啐道:”由着她!篱竹园太由着她了,二老爷太由着她了。这府里的奴才哪个敢这般?从小到大我是没见过的,这一二年,不知犯了什么混鬼,一个个跟我们耍混账。”又呼道:“贵圆!玉圆!愣着做什么!万金!紫鸳!太太跟前的人不中用,你们给我上!”
紫鸳如她小姐庄瑛的性格一般,胆小懦弱,唯唯诺诺的不敢动。
万金却不一样,难得她姑娘一声令下,虽然怯怕,终究硬着头皮也要冲啊,便飞奔上去,口里嚷嚷道:“我把你这没规矩的烂嘴撕了!”
万金快到意玲珑跟前,意玲珑一个急速转身,捋头发的手闪电似的伸直出来,拈个花样手势,正正指在万金的眉目之间。
万金哪敢用力上前,若真再进一小半步子,意玲珑的手指便能戳瞎她的眼睛。
就在此时,曹氏的房门开了。
庄琻、庄瑛、庒琂几姐妹一心在意玲珑那里,没听到身后开门的“咿呀”声。
意玲珑倒是看到曹氏了,通身珠翠金玉,锦衣华服,比平日贵妇模样还要贵重十倍百倍,只是面貌神情憔悴颓废许多,不如以往那般冰丽鲜活。
曹氏双手撑在两扇门上,目无光华,张口嘶哑呼唤几声,外头的人大约没听见,她又鼓足了力气,呼道:“都闹什么?我还没死呢!”
声音坚定,铿锵有力。
贵圆和玉圆最先反应过来,扭头看门。贵圆跪着爬行上前,玉圆奔了过去先扶接。等庄琻、庄瑛、庒琂听到曹氏声音转头来看,贵圆和玉圆已把曹氏扶出门口。
曹氏满脸疲乏,浑身困倦,幽幽地道:“闹够没有?”
庄琻提起裙子,悲喜交加,冲了上来,道:“太太,你可出来了。你看呐,老虎不出山,这马猴当大王,欺负人呢!”说罢,呜呜直哭。
曹氏也没正视庄琻,目视前方,眯着眼睛看意玲珑。
意玲珑把指着万金的手收下,假意绵绵地向曹氏端礼,“哎哟”一声叹笑,道:“这位太太,我是好心好意替我们娘子来看望你,好生劝你一两句的。谁知,你们这里的人个个跋扈,好不讲理呀!我给太太你说句人话,有的没的任何事,一群疯狗似的要扑向我,没那道理。好在我有点力气,不然,只有一身骨头架子爬回去见我们娘子了。日后,还有谁替二老爷伺候我们娘子?”
曹氏厌烦地翻白眼,懒得搭腔,示意贵圆和玉圆扶自己进去。
庄琻火气极盛,怎肯就罢?娇嗔呼曹氏:“太太!”
曹氏已被扶转身进门,稍立了下,道:“且进来,聒噪得紧。我耳朵都被捅破了。”
看贵圆和玉圆扶曹氏进去,庄琻身子一扭,哼了一声,大步随后,接着,庄瑛和庒琂看了意玲珑一眼,默契地摇头,也进去了。
外头,万金和紫鸳快步跟随主子进屋,意玲珑“哎呀”叹笑,离去不提。
屋里,一切如旧。
炕上搁着一团绒毯子,炕桌被移到另一头角落。想必曹氏一直躺在炕上,蜷缩着呢,外头的一动一静,她都注意听到着。
贵圆和玉圆服侍曹氏坐下,又给她盖上毯子,想奉上茶水,一摸茶壶,轻飘飘的,里头没东西了。贵圆给玉圆示意一眼,大约让她赶紧出去拿来。玉圆知意,去了。
这会子,曹氏有气无力道:“寻个空位置坐吧!站着不累么?”
庒琂从来没见曹氏这般温柔过,她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庄琻。想等庄琻和庄瑛去坐了,自己才坐。
庄琻一直擦着眼睛,如今眼睛红肿,还在搓呢,她听得曹氏的说话,先一步往炕边走去,坐在曹氏身边,拉住她的手,摇晃道:“太太,你这是怎么了?那日我赌气,你个老大人,也不该寻我的不是呀!”
庄琻知曹氏作践自己并非因她,可她想找话来跟曹氏说,想来想去,若怪起父亲,反让外人听见笑话。这里说的“外人”指庒琂了。所以,庄琻旧事重提,把所有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引曹氏宽怀。
曹氏道:“琻儿啊,我想跟你赌气来着,可偏偏赌差了位置。你何苦闹叫半日呢?让我就这样岂不好?到头干净了。”说话之际,眼泪一颗接着一颗。
庄瑛的泪水打进门来就没停过,如今见曹氏这般光景,昔日被曹氏低看的委屈都消散了,她反而可怜曹氏,遂安慰道:“太太宽心,老太太都说了,一切有她呢!遇到什么过不去呢?老太太都给我们做主的。”
曹氏慈爱的目光落在庄瑛脸上,微微一笑。庄瑛难得见母亲这般待自己,她越发伤感,眼泪越发急剧。
曹氏拍了拍庄琻的手,道:“拍了一日半日的,手伤着没有?”一面拉住庄琻的手看,一面示意庄瑛过来伸手给她看。
庄瑛去了。母女三人凑在一头。
情景之内,庒琂仿佛是虚无之气。好在这时,玉圆端茶进来。
贵圆接过茶水,给曹氏倒,曹氏晃眼看到她脸上有个红手印子,心疼道:“你的脸怎么了?”
贵圆目光闪烁,在庄琻的脸上游移,诚惶诚恐道:“被篱竹园的人给吓的。”
曹氏呵的一笑,怔怔看一眼庄琻,没话了,从贵圆手里接杯子,方要入口,这才注意到庒琂站在前面。
曹氏道:“哟!瞧我昏花了,没招呼你呢!坐吧!”目光指示底下的凳子。
庒琂端了谢礼,小心翼翼坐下。
曹氏又道:“我都听见了,瞧我,一把年纪还要你替老太太来看我。不许笑话我,知道没?”
庒琂垂脸,摇头。
曹氏再道:“近几日我没去请安,老太太可好?”
庒琂抬起下巴,道:“头痛病发作几回,今日要好些了。可是……”
庄琻打断,抢道:“可是老太太忍着头痛先去西府瞧三弟弟。全然不顾你呢!不过还好,她老人家心里惦记着你的。”
曹氏咳了一声,瞥一眼庄琻,又笑对庒琂,道:“你回去替我谢她老人家。我这几日身子总不太好,等缓过半日,我去给她老人家磕头请安。”
庒琂笑道:“太太养好了身子,老太太听见便大安了,也不急着要去。”
曹氏愉快地点头,对贵圆道:“怎不给你琂姑娘请茶。”
贵圆慌忙去倒。
庒琂知道‘请茶送客’的道理,贵圆的茶没端来,她已起身,朝曹氏端一回礼,道:“不必忙了,我才刚从那边喝过。来这儿好一会子了,见太太安好,那我先回去给老太太说一声,免得老太太担忧。”
曹氏道:“也好。”
庒琂对庄琻和庄瑛各施一礼,转身出去,到了门帘边上,想起子素去请药先生的事,故又停下,转头来说:“老太太听闻太太身子不爽,急着要子素出去请药先生来。怕不多时要到了,届时,药先生给太太诊查,请太太释怀,不必忧虑。”
曹氏笑脸送去,点头作答。随后,庒琂出去了。
庄琻目送庒琂走开,之后道:“太太,药先生能来看,我也放心。不过,我担心着,说是来给你看,待会子先跑西府去了。”想了想,站起来,道:“不行,我得跟琂妹妹说去。”
曹氏来不及拉她,她已跟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稍后,庄琻在曹氏的院门外拉住庒琂。
庄琻道:“妹妹,你说药先生来,可是专程来看我们太太的?”
庒琂点头,道:“老太太是这么安排。”
庄琻道:“如今西府怎么样?我们太太这模样你也看到了,三魂六魄去了二魂五魄半,也不比三弟弟好哪里去。先生进来了,务必先来瞧我们太太。”
庒琂安慰道:“姐姐放心,先生应是赶着往北府来。”
这话是实话,因子素出去时,还不曾知道庄玳发生意外,老太太特特要她去请药先生来看曹氏的呢。
得了安心话,庄琻满意了,道:“那辛苦妹妹了。你先去吧!”
话没停音呢,篱竹园的辣椒和酸梅两个丫头来了,各自捧着一个茶托子,上头盖一层红布,红布里鼓起个包盒子形状。两人快步到跟前,分别给庄琻、庒琂端礼。
完毕,辣椒笑道:“姑娘,这是我们娘子送来的人参和茯苓,给太太养身子的。”
庒琂微微一笑,要走了,可庄琻猛然拉住她,不给去,同时,另一手推开辣椒和酸梅手中的托盘。
托盘倾斜飞倒,落在地上,红布盖子被风卷起,从里头掉出两个盒子,定眼看去,一个盒子装有一株人参,另一个盒子装有白色的茯苓颗子。
庄琻道:“少来假慈悲,给我捡起来滚回去。如今,用不着你们好心了,我们有琂姑娘的药先生,你们这些人参须沫子留着自个儿提神吧,我们太太岂能用这么贱小的?好没脸没皮!”
辣椒和酸梅吓得浑身打颤,急忙蹲下捡东西。
辣椒瑟缩地道:“我们姑娘说,得送到,得请太太收了才行。”
庄琻“呸”出一声,笑道:“你们姑娘?你们哪里来的姑娘?我们站在你们跟前呢,倒没差使过你们端这些碎末子来丢人!”
酸梅怕辣椒再说话得罪人,忙着拉住她。
庄琻见状,上去踹了酸梅一脚,道:“拉拉扯扯什么,难不成有难听的话不想给我听见?你让她说!不说出来,我撕烂你们的嘴!”
酸梅倒在地上,委屈落泪。
辣椒怕惹祸上身,跪向庄琻,反手指酸梅道:“我胆子小,敢说姑娘什么坏话。也不会有酸梅那些拉拉扯扯的短手。”
这话贴合庄琻,反而将责任推给酸梅了。
酸梅瞪大了泪目,摇头看住辣椒,意想不到辣椒如此做作。
那时,庄琻的丫头万金在里头,受了曹氏的指示,让她出来叫庄琻回去,出来了,恰见辣椒推责给酸梅。那万金憋了一肚子气,头先拿意玲珑没法子,如今,正好又碰见篱竹园的人,不等庄琻和庒琂反应过来,万金箭一般速度冲上来,张开双手狠狠撕酸梅的嘴巴。
酸梅疼得满地打滚,万金仍旧不肯罢手,不停地去掰正她的脸,抠撕她的嘴唇。
庄琻看到此情景,很合意很解恨,拍手大笑,连说极好。
庒琂不忍直视,左劝庄琻,右劝万金。实在没人听劝,她便弯腰去扶拉万金,想给酸梅缓一口气。就在拉扯万金之际,看到酸梅那张嘴布满鲜血,流红了一下巴。
庒琂吓得欲收手躲开。岂料,万金兽性大发似的,哪里顾得周边,一手肘往后顶,将庒琂顶开,致她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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